唯一让傅玉衡觉得欣慰的,便是她们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神采,那是窥见了光明,看见了生路的神采。 “不知两位贵客莅临,奴家们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傅玉衡转头看了一眼徒南薰,徒南薰上前一步将两人扶了起来,柔声道:“二位姑娘不必多礼,是我二人做了不速之客,是该请姑娘们恕罪才是。” 见他们态度温和,神情里也并没有对她们的鄙夷,两位姑娘都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自然多了。 “三公主,傅五爷,姐妹们都在里面等着了,两位请跟我们进去吧。” 徒南薰道:“还要劳烦两位姑娘带路。” 傅玉衡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这些姑娘对于男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排斥的。 想想她们从前的境遇,这也不难理解。 傅玉衡索性就把主场让给了妻子,他只沉默地跟在徒南薰身侧,听着徒南薰和两位姑娘搭话,简单地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虽然有空间阵法加持,姑娘们的住处并不拥挤。 可正如他们所料,把一群大活人长久地关在一个院子里,并且还要担惊受怕,怕什么时候就突然有人认出了她们,把他们再抓回那不堪回首的地狱里去。 这种心灵上的煎熬,并不比□□上的折磨更容易忍受。 不过她们也知晓,自己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侥天之幸,并不想给自己的恩人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藏身之处被人发现了,她们的境遇必定会更加不堪。 总体而言,她们的情况还算好,这让傅玉衡夫妇放心了几分。 两位姑娘领着他们穿过了一道蝴蝶翩飞的结界,她们集体住在这里,一人一间屋子,空间不大,却也不算小,只是没有额外活动的地方。 看见她们领回来的人里,竟然还有一个男人,那些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姑娘们,神情都不由自主地戒备了起来。 直到得知了傅玉衡的身份,这种戒备才稍稍消除。 从马介甫那里她们知道,救助她们的那些银两,大部分都是眼前这位傅五爷资助的。 而且她们来自京城的各大青楼,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位傅五爷的风流之名,想来这是为洁身自好的君子。 双方相互见了礼,傅玉衡配合着徒南薰,温和地询问了她们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她们日后的打算。 对于自己的未来,这些姑娘都很迷茫。 这样一个世道,她们一群带着麻烦的女子,能干什么呢? 自幼被卖进青楼之后,她们学过各种才艺,可离开了青楼魔窟之后,那些才艺却不足以给他们换来生存所需。 而且她们本身,也不愿意再于人前显露那些东西。 若是她们会刺绣,还能绣些东西送到绣庄去。 只可惜,青楼女子不需要这种贤良淑德的配置,自然也没人想着去教她们。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徒南薰道:“若是有人教你们,你们愿意干什么呢?” 那些姑娘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才有人试探着说:“刺绣吧?我们一群女子,除了刺绣还能干什么呢?” “那可就多了。”徒南薰笑道,“种菜、养鱼、算账,这些活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看你们愿不愿意干了。” “种菜,养鱼?”一个姑娘惊呼道,“你让我们去种菜养鱼?” 徒南薰表现得比她还诧异,“种菜养鱼怎么了?姑娘还看不起种菜养鱼的?若非是他们,你碗里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莫非是银子直接变的?” 那姑娘神情一滞,下一刻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神情懊恼地低下了头。 傅玉衡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正色道:“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如今就说几句大实话给诸位姑娘听听。你们也自己想想,我说的性有几分道理。” 她们都知道刚才那位姑娘说错了话,生怕夫妻两个不管他们了。见傅玉衡还愿意跟她们说,个个都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傅玉衡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首先要肯定的,是诸位的容貌美的各有千秋。但诸位先前遭受的苦难,也至少有一半归咎于这张脸吧?” 这些姑娘的脸色或多或少都变了,有的还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 傅玉衡叹了一声,“在没有自保之力时,出色的容貌并不是福气,反而是灾难。” 若非自幼便容貌出色,她们固然改变不了被父母卖掉的命运,但很大概率不会被卖到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的不是她们的美貌,而是那个世道。
第185章 入随园 这个道理她们未必不明白, 只是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深思而已。 因为青楼之中并非没有容貌普通的姑娘,很多人小时候生得玉雪可爱, 长大之后反而容貌平平。 但青楼并不是善堂,无论买进来的姑娘长大之后是倾国倾城,还是丑若无盐,鸨母一个都不会放过。 容貌好的被逼着去接客,容貌差的则是干各种粗活,吃最差的饭菜,每日里非打即骂。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进了那个地方,就别想着有一天好日子过。 在只有糟糕和更糟糕的境遇里, 她们美丽的容貌, 为她们争取到了稍好的待遇。 至少在容色衰落之前, 她们是被好吃好喝的养着,还有小丫头伺候着。 但这样的待遇绝不会超过三年,因为一个花魁的花期,最多也就三年。 等到花期过后, 那种憔悴和疲惫, 不到二十岁的姑娘看着就像是四十岁。 但这并不是苦难的终结, 失去了摇钱树地位的她们,会被鸨母转手卖给次一等的楼子。 为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家喻户晓,还是有那么多青楼女子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在欢场中寻找救赎? 这些姑娘并不是傻子,她们太清楚了, 若不趁着花期逃出来, 日后就再难有机会了。 至于自赎自身? 别开玩笑了, 你一个弱女子,鸨母有的是手段摆布你。 傅玉衡给她们留了思考的时间,大约过了一刻钟,才继续道:“长得好并不是你们的错,错的也从来不是你们,你们是受害者,所以完全用不着自轻自贱。”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若说无耻,嫖_客和妓_女哪一个更无耻? “但过于出色的容貌,的确容易引人注目,也容易招来灾难。” 傅玉衡叹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犯错的人有恃无恐,没有犯错的人反而要承担恶果。” 有一个穿浅紫色对襟褂子的姑娘抬起了头,“傅五爷,我愿意去养鱼,也愿意去种地,您能让人来教我吗?” 那些姑娘们,有人露出了了然之色,有人却还茫然无知。 那个穿浅紫色衣裳的姑娘见状,解释道:“种地养鱼风吹日晒的,便是再美的容貌,用不了两三年,也就变得平平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若是能过几天正常的日子,这张脸要它何用?” 傅玉衡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道:“奴家柳若梅,若梅是楼子里的妈妈取的,至于我原本的名字,早就不记得了。” “原来是柳姑娘。” 傅玉衡知道她,她就是第一个被马介甫救回来的人。 “看来傅五爷是知道我的。”柳若梅笑道,“当初我身上起满了红疹子,有些地方都已经溃烂了。 我为鸨母挣了那么多钱,她却不肯花钱替我请个正经大夫。见我人不行了,就直接把我丢进了乱葬岗。” 这话立刻就引起了好几个姑娘的共鸣,她们纷纷附和起来。 “不错,我也是病得昏昏沉沉的,被丢到了乱葬岗上。” “我是被龟奴打断了脊骨,那老虔婆伸手摸了摸,说是不中用了,就让人把我丢去喂狗。若非马公子来得及时……” 说到这里,这位姑娘说不下去,通红的眼眶里充斥着恨意。 幸福的人都差不多,悲惨的人却各有各的苦难。 有了柳若梅一个带头的,她们纷纷响应,愿意去种地养鱼。 傅玉衡道:“实不相瞒,我们夫妻与马兄,很早就在为诸位的日后打算了。 正好我有一个庄子,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得知了诸位的情况之后,便决定办一个旅游度假村。 里面开辟的有果园、有菜地、有稻田、还有鱼塘和禽场,正需要许多人手。”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更加真诚,“诸位姑娘放心,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会请人去教你们。 日后不管你们在哪个岗位工作,给你们开的薪酬绝对公平合理。” “公平合理?”柳若梅问出了众人的疑惑,“给多少报酬不都是东家定的吗?这个公平合理,又从何谈起?” 傅玉衡解释道:“公平就是男女同工同酬。只要是做同一个岗位的,无论是男还是女,都能得到一样的报酬。 至于合理,主要是每月给你们开的薪水,在满足基本生活所需之余,还能有一部分结余。 并且,你们在我那里工作超过一年,每个月还会有一部分工龄工资。 这些都会写进合同里,合同一式两份,第一份的合同期限是三年。三年之后是走是留,全凭各位的心意。” 这在后世,也就是最基本的待遇了。 可在这个年头,单只是“男女同工同酬”这一项,就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且不说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女子抛头露面,做和男人一样工的,就算是民国新旧思想冲撞最厉害的时候,那些女工的待遇也后世人瞠目结舌。 她们的工时普遍在十二到十四小时之间,但得到的报酬,却只有干同样工作男工的百分之六十左右。 是她们不够勤劳,不够肯干吗? 是这坑爹的世道,不肯给她们公平。 一个穿藏蓝衣裳的姑娘难以置信地问:“您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拿我们消遣吧?我们女人,怎么可能和男人拿一样的钱?” 傅玉衡道:“我们夫妻才是大东家,我们说可以那就是可以。如果谁有意见,你们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我这里有的是道理跟他们讲。”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若是有偷奸耍滑的,也是无论男女,一样的惩处。” “什么惩处?”一个姑娘颤抖着问。 “扣薪水呗,还能怎么样?”傅玉衡笑道,“咱们家里可不兴打骂那一套。若是挨了打受了伤,岂不是要耽误干活了?” 他这话说的像个周扒皮,但姑娘们却都笑了起来。 她们在青楼里,不知道吃过多少鸨母调_教的手段,如何会不明白,这世上有的是既能让人钻心的疼,却又半点不留伤痕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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