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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情景委实骇人，美丽的玉琼夫人倒在地上，汨汨流淌的鲜血蔓延到芾黎帝姬的脚下，为帝姬洁白无瑕的裙摆染上了一层鲜红妖异的镶边。芾黎帝姬手中捧着一颗像是被强塞给她的心脏，神情空白，一副懵懵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年长的女侍官立刻判断出发生了何事，心中惊骇之余又止不住对芾黎帝姬的怜惜。天后自残这种事如何能瞒得住？不多时连西王母也被惊动，亲自过来处理。在仙侍们禀告到西王母亲至的这段时间里，芾黎帝姬未发一言，只瞧着母亲的心出神。仙侍们有心想劝一劝她，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闭口不言。 最后，还是在西王母的怀中，芾黎帝姬的肩膀才微微耸动。仙侍们瞧不见帝姬的神情，但将心比心，都觉得帝姬定然痛苦极了。更有几个多愁善感的仙侍在心中对天帝颇有微词，抛妻弃子，始乱终弃，真是……渣！ 柏麟听到的故事，或者说真相就是这样。但他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少了些什么，直觉告诉他，芾黎的表现……有些太过正常……正常地……不像她……这个想法一出，柏麟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是否想得太多了？没准芾黎从前的性子就是很正常，只是遭逢大变才逐渐变成今天这样。 但他心中到底存了个疑影，不论如何，玉琼夫人在芾黎成长过程中对她的影响都是不可磨灭的。柏麟觉得，如果他希望更加了解芾黎的话，就必须见一见玉琼夫人，问一问当年的旧事。 只是他心中对玉琼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看不过去。难道没了情爱便不能活了吗？为何玉琼夫人不考虑考虑那时还年幼的芾黎的感受，为何她不能为了孩子振作起来呢？柏麟恨铁不成钢地想，天帝哪里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还有最令他无法理解的剖心之举，若是想断情绝爱，修无情道便罢了，这般伤害自己图什么呢？而且还是当着芾黎的面这样做，作为母亲这显然是大大的失职！柏麟这么想着，觉得内心堪堪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玉琼夫人和天帝某种程度上……还真是绝配！ 待到宴席结束，柏麟的怒火还未消散，便决定四处走走冷静一下。他穿梭在蟠桃园中，多情的桃花也被俊美无暇的帝君吸引，纷纷扬扬落下，想要落在他的肩上，钻进他的袖口，沾在他的衣摆上。 微风裹挟着醉人的桃花香，柔柔地吹拂着柏麟的面庞，突然之间，他停住了脚步。典雅高贵的玉琼夫人沉默不语地站在整座蟠桃园里最古老的桃树下，神情淡漠地瞧着地上的落红。而离她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外，芾黎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芾黎或许听见了柏麟的脚步声，又或许没有听见，但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仍旧固定在母亲身上。不知是不是角度的原因，柏麟觉着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类似伤怀的感情。他的心毫无征兆地被针扎了一下。 此刻的芾黎瞧上去比以往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份真实……还有脆弱……至少柏麟是这么觉得的。困惑不解，忧郁探究等复杂的情绪交替着出现在芾黎面上，她看向玉琼夫人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天底下最无解的难题，令她无从下手，无力招架。 渐渐地，浅浅的困惑，些微的伤怀从芾黎眼中缓缓褪去，柏麟直观地感受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芾黎仿佛想通了什么，又仿佛放弃了什么，冷淡高远的神态又重新浮现出来，她又变回了不可接触的画中仙。 令柏麟心惊的是，他从芾黎的眉眼间隐隐窥见了……那个无视万千生灵哀嚎，坐视三界崩毁的帝姬的影子……刹那间，他仿佛又置身于当初那令他痛彻心扉的场景中，耳畔似乎又能听到数不清的哀嚎，宛如宿命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功。 手指紧紧扣入掌心，柏麟意识到，他不能放任芾黎这样下去了。某种激烈汹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涌到了他的喉咙口，那是什么？是保护欲，是愧疚感，还是……柏麟已经分不清了，他只是顺着一种莫名的指引，走到芾黎面前，挡住了玉琼夫人的身影，缓缓伸出手，十分克制地用两只手虚虚环住了芾黎。 这对柏麟来说已经是极为越矩的举动了，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还从来没与旁人如此亲近过。生锈般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正常，柏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混杂着羞涩，不安和隐秘欢欣的感觉。 芾黎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她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眸，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难熬的静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柏麟开始惴惴不安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时候，芾黎微微低头，似倚非倚地抵上他的胸口。 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份量的回应却令柏麟欣喜若狂，连同两只虚搭在空中的手一样，他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芾黎心里是不同的，这种近乎脆弱的依靠不可能发生在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那瑰丽奇幻，不可触摸的雾霭流岚，此刻化为轻盈柔软的云彩，飘飘忽忽地落入了他的怀中。他可以触摸，可以拥抱……甚至……可以留住……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啊！柏麟几乎要醉了。 那些曾经有过的抱怨，怀疑，不满，在此刻通通烟消云散。柏麟凝视着怀中的芾黎，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巧，还要瘦弱，其实她才几千岁，正是需要别人保护，照顾，包容的时候。某种深沉而温柔的情愫又从心中流淌出来，柏麟甚至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芾黎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你觉得，她恨不恨我？”柏麟顿了顿，柔声道：“她即便要恨，也该恨天帝。”芾黎抿了抿唇，忽而抬头疑惑不已地瞧着柏麟。那眼神与她方才瞧玉琼夫人的眼神如出一辙，好似柏麟于她而言，也是无法解开的一个谜题。 芾黎眼神专注，仿佛满心满眼全是柏麟，直把柏麟瞧得双颊生晕，耳根通红。他艰难得别开视线，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颤音：“怎么了？”芾黎伸手从他身后撩过来一缕发丝，揉捏把玩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我一直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接受旁人的好意，便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旁人待我好，是因为我帝姬的身份，所以我得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王母待我好，是因为我身世可怜，又是她喜欢的那种聪颖伶俐的孩子，所以我得在她面前一直听话懂事。但你……” 她迟疑了一会，摇摇头：“你对我的好来得很奇怪，很突兀，可我却又能从中体会到你的真心。我不明白……有时候你对我好得都让我有些害怕，我害怕自己无法达到你对我的要求，没法支付你同样的代价，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要总是接受你的好意。但你从来没向我提出过什么要求，也没有要夺走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柏麟听得正认真，忽然芾黎声音里的迷惘又变成了冷硬，她目光锐利地盯着柏麟的眼睛，险些让柏麟产生了他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的错觉。“说吧，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 柏麟愣住了，几乎是瞬间，系统在他脑海里大声喊道：“守护三界！！！快说啊！！！”不，还不是时候，柏麟立刻否定了系统，这个时候说的话，那不就承认他真的和那些处心积虑接近芾黎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吗？ 系统幽幽道：“难道你不是？”柏麟有些虚张声势地反驳：“我和……那些人当然不一样……”我是……我是为了三界……他在心里说服自己，他没有任何要伤害芾黎的意图。可当他直面芾黎那双清澈的眼眸之时，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处心积虑地接近芾黎，别有所图地对她好，希望改变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同类……就像芾黎说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可芾黎正是因为他看似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好意才接受了他。要是她得知真相，那……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柏麟喉咙发紧，心中生寒，下意识拒绝深想。芾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像是要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揣测出他那些不堪的心思。柏麟克制住自己的不安，露出一个温柔昳丽的笑：“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多像今天这样……说说话……” 芾黎目光奇异：“这就是你的所求？”柏麟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眨了眨眼睛，真切笑意从眼底泛了上来：“好吧，我尽量。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柏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回两只手：“我忘了……” 芾黎没说什么，但脑海里的系统已经告诉了柏麟她的心情：“叮咚，好感度加十，当前好感度为六十二！提示，警报开启，今后每一次好感度变化必须格外小心。”好感度过了六十，照系统的话来说便是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但柏麟却没有感到什么喜悦，反而还觉得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刺耳，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好感度六十以下的时候觉得我好用，六十以上的时候觉得我碍眼，呵，男人！
第18章 目视芾黎离去后，柏麟才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人，他转过身，玉琼夫人原先所在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想到自己方才一时忘形的情景，柏麟又忍不住有些脸红，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闪着别样的光彩。 系统用姨母般的语气说道：“咳咳，虽然不是很想打扰你回味你的初次拥抱，但还是要说一下：检测到满足回忆触发条件，即将为你展示：母亲的心。是否现在观看？” 这名字……柏麟很快冷静下来：“等我先在四周布下结界。”系统从善如流：“当然，我一直很尊重你。”做好准备工作，熟悉的晕眩感袭来，柏麟睁开眼，眼前的场景仍旧是西天的模样，只是有些许的改变。 出现在视线里的，是还年轻的玉琼夫人，她的眼神温温柔柔，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哀愁，宛如即将开败的玉兰，惹人叹息。这是回到了玉琼夫人还未剖心的时候吗？也就是说他能见到年幼的芾黎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 柏麟的视线跟随着玉琼夫人进入了一座景色婉约的宫殿，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千秋上不疾不徐地翻着书。那是一本《清静经》，柏麟忍不住想了想，腾蛇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到处惹事…… 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芾黎从秋千上下来，玉琼夫人没等她说什么便抱住了她，两行清泪骤然落下。她的声音怅然凄迷：“黎儿，你父亲他……他要纳金翅鸟一族的公主为妃了……那我呢？我在他心里算什么……” 她肝肠寸断，声泪俱下，便是柏麟听了都忍不住感慨玉琼夫人对天帝用情之深。她怀中的芾黎一语不发，只用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可她神情淡漠，眼中隐隐闪过几分讥讽与不耐。 柏麟瞧出了她在习惯性忍耐母亲的哭泣与诉苦，那这种事必然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只是玉琼夫人对着芾黎哭诉，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柏麟不由皱眉，芾黎年岁还小，整日在她耳边说这些哪里有利于她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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