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留下来喝杯茶,还是现在就走?”带着夹鼻眼镜的教授把手放进粗花呢外套的口袋里,办公桌上还乱糟糟的堆满了东西,“对了,梅多斯小姐,记得复习塔罗牌”,他微笑了一下,暗示性的眨眨眼睛。
多卡斯抱着一大摞的魔药学课本、笔记和学院同学的论文笑起来,她明白教授的意思。
在晚上的时候她出于好奇给自己抽了一次大阿卡纳:
教皇,战车,高塔。
逆位,正位,逆位。
两面的牌面上渲染着大块的红色与黑色,象征着法袍与夜色,中间那张是坐在战车上的胜利者,驾驭者一黑一白两只狮子——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过去上,传统宗教与道德的代表,未知世界的解释者处在逆位;现在的世界里人类的灵魂,控制着两只象征人类意志与本能的狮子,在时间中穿行;未来高耸入云的塔将被闪电击毁,两个人从坍塌中的高塔上跌落到地面上,巨大的变化将会出现。
第6章 厄里斯erised/塔罗牌Tarot
魔药考试结束以后,小天狼星在门口等多卡斯,她看到他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从全身放松的状态变成了收敛乖巧的样子,他很想笑,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站到她面前。他比她高一个头,明显的事,比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考得怎么样”。“我会的都答上了——但是实践考试上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多卡斯在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栗子色的发旋,“增智剂应该是澄清的蓝色,但是我做出来是浑浊的紫色”。
“加入老鼠尾巴的时间迟了一点”,小天狼星很想笑,她这么乖巧老实的时候很少,“跟我来吧,算是,奖励?”
魔药是这个礼拜的最后一门考试了,他们有一个周末的时间可以稍微喘息一下,所有人都显得很轻松,但他的确是想带她去看最近几天发现的某个东西,所以就算她跟他说把坩埚烧穿了他也会说那是一个安慰的。
周围的人流大部分都涌向外面的草坪,夏天到了,大家都期待和阳光与流水相处,而不是呆在闷热的室内,但他们还在沿着某条快速的密道往楼上走,可以避开大部分好奇的目光,她步子不大,但他总是记得等她。多卡斯显然对魔药考完还会见到他这件事非常不适应,小天狼星觉得自己真得没有那么恐怖,虽然他的确对她在这门科目上的敷衍了事非常生气,但O.W.L.s结束了,一切也都过去了。
目的地到了——四楼走廊上的一副盔甲,左边就是一间空教室。
许多桌椅堆放在墙边,呈现出大团黑乎乎的影子,另外还有一只倒扣着的废纸篓—— 但是,在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上.却搁着一件似乎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仿佛是有人因为没有地方放,而临时把它搁在这里的。
这是一面非常气派的镜子,高度直达天花板,华丽的金色镜框,底下是两只爪子形的脚支撑着。顶部刻着一行字:厄里斯斯特拉厄赫鲁阿伊特乌比卡弗鲁阿伊特昂沃赫斯(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所以,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小天狼星得意得微笑,多卡斯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的她和镜子外一样,套着黑面红里的校袍,里面是短袖衬衫和格兰芬多的红黄格子短褶裙,她的腿很长,他猜她的腕线能过裆,今年绝对比去年线条曲折,大概是因为他每次魔药补习前都给她塞东西吃的缘故。
“我不太明白”,多卡斯皱着眉毛,“我只能看到我自己”。
小天狼星有点吃惊,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现在呢?还是只有你自己吗?”
“啊,是的”,多卡斯的回答是肯定的,“稍等——”,小天狼星看到她开始笑了,事实上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复杂,可能是哭,可能是笑,开始的时候是欣喜的,然后是冷酷的,怀念的,他看到她眼泪从脸颊上爬下来,开始惊慌,从兜里拿手帕给她。
“所以”,她拿他的手帕摁在脸上,“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小天狼星靠在堆着很高的桌子和椅子上,“背后有一辆摩托车,凯旋T140,应该,我一个人,靠在车上”。
“好傻”,她轻声回答,“我看到我祖父了”,小天狼星突然理解,他知道她祖父一年多一点前去世了,“然后是我家里人——所有家里人”。
“没有别的了?”他饶有兴味得问她。
“我不想看下去了”,她把他的手帕拿下来,站到他边上,小天狼星能看见多卡斯在笑,他很少见到她这么情绪激烈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蔑视和愤怒,大概是因为哭过,眼角发红,她盯着顶部的那行铭文,“我所显示的不是你的镜像,而是你内心的渴望。”(I show not your face but your hearts desire)显然已经发现了那个镜像咒语的秘密了。
“很奇怪”,小天狼星耸耸肩,“我以为我会看到詹姆,或者我们四个站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在你身边”,多卡斯在叠他的手帕,雪白的细亚麻布,用雪青色的细线锁边,绣着S.O.B.三个字母,小天狼星在看她叠,然后塞进自己口袋里,他咽了一口口水,他现在不太确定自己站在镜子前面会看到什么了。
“我想是吧”,他耸了耸肩,“詹姆看到的是莉莉,显然,莱姆斯看到的是自己——一种奇怪的渴望,彼得看到和我们站在一起,也很奇怪”。他们是在城堡探险的时候发现这面镜子的,当詹姆在里面看到莉莉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面镜子大概是什么效果了,莱姆斯的自己其实很好理解,他希望自己不要是一个狼人。
“手帕我拿回去,处理一下再给你”,多卡斯显然已经发现他在看什么了,“或者烧掉,被我搞脏了,你拿着也很奇怪”。
“你收着吧”,小天狼星叹口气,她开始了,一点他的好意都不肯接受。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个”,小天狼星甚至觉得多卡斯生气了,但是她的态度很真挚,盯着他眼睛,浅琥珀色的,很明亮的感觉,“我都快想不起来爷爷长什么样子了”。
“本来以为你会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的”,小天狼星觉得很难控制自己,他只是不停得说下去,就像尖头叉子一样傻乎乎的,“然后可以买给你,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什么的”,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当然他期待她在镜子里看到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用钱能买的东西,但是他真得很好奇她是不是真得想要那个他想送出去的东西。
“啊”,多卡斯若有所思得笑了一下,拍了一下校袍的口袋,“你不是送了我一块手帕?”
小天狼星笑了一下,他轻踢了一脚那个墙边倒扣的废纸篓,“那你要留着”。
S.O.B, Son of Bitch. 多卡斯在兜里捏着那张手绢,恨恨得想。
是啊,她需要接受他居高临下的赐予,还要珍而重之的保存,想得美。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一定,看起来小天狼星那一脚引发了一场连锁反应,摇摇欲坠的桌子和椅子突然开始往下坍塌,而她站在一边,看他及时闪到旁边去,但还是被大朵飘起来的灰尘搞得相当狼狈。
她第一反应是拿他的手帕挡住口鼻,如果之前是情绪激烈没留意到的话,现在她觉得手帕上的味道比灰尘还要呛人。雪松木明锐的香气,大概是他本身的味道和衣物柔顺剂的香气混在了一起,刚刚停止工作的泪腺又重新被刺激到,她的心情可能接近,啊,又要哭了。
等小天狼星处理完糟糕的现场,她还是觉得很好笑的,她把手帕递回去,“拿去吧,只是沾了眼泪,别的没有”。他现在这种眉毛上也沾了灰的样子特别好笑,眼睛是灰色的,头发也有一半是灰色的,连校袍上都是粘连的尘絮,咳嗽得很厉害。他在把魔杖收到小臂的魔杖套里,难免也在笑,刚刚他至少用了两三个无声咒,接了两张桌子,但是看起来还像是在在灰里滚一圈的样子。
“你说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去什么壁橱或者扫帚间之类的地方了”,多卡斯把手揣在兜里,看小天狼星擦脸,那张手绢已经被她的眼泪搞得潮得很,拿来擦灰倒是效果很好。
“我不觉得堆放杂物的教室和上面两个选择有什么区别”,小天狼星在用清理一新处理他的袍子,头发只能靠那张小小的手帕,这个咒语的限制还是很大的,否则斯内普也不用整天顶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在学校里到处游荡。“所以你的手帕呢”,他抬灰眼睛看她,抱怨的眼神,“这块擦了头发以后就不能用了”。
“啊”,多卡斯微笑起来,“魔药考试的时候拿来垫坩埚,烧焦了一半”,是真的,半成品增智剂有强腐蚀性,她不小心让它爆沸了一下,结果手帕就没了。
小天狼星现在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精彩,多卡斯很安静地双手交握着,欣赏他用手帕上剩下还算干净的部分把自己的脸从灰尘里擦拭出来,上挑又末端下压的眉毛,眼尾下垂的灰眼睛,有力的中庭和收窄的下颌,“这时神样的奥德修斯用河水洗净/后背和宽阔肩膀上海水留下的盐渍,……宙斯的女儿雅典娜这时使他显得/更加高大,更加壮健,如同盛开的水仙/有如一位巧匠给银器镶上黄金,/承蒙赫菲斯托斯和帕拉斯·雅典娜亲授/各种技艺,做成一件精美的作品,/女神们也这样把风采洒向他的头和肩。/奥德修斯去到远处的海岸滩边坐下,/焕发俊美和风采,少女们见了心惊异。”
他显然发现她在看她,笑得很厉害,而她其实只是看着他浅色的嘴唇发呆。
厄里斯魔镜就在她左边,她下意识得转头去看了一眼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穿着外黑里红的格兰芬多袍子,嘴角带着凝固的笑意,这很有意思。
她讨厌这面镜子,就像面前的人一样,自以为可以实现什么样的渴望,但是对现实并没有任何真正的影响能力——一个人真实的渴望是什么难道需要一面镜子来提醒?这未免太好笑了,除非这个人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我想回去”,她掸了掸自己的肩膀,“你也需要清理一下”。
“你知道怎么走吗?”他皱着眉毛看她。
“我讨厌这面镜子”,多卡斯忍不住把手指伸进鬓角的鬈发里,事实上她几乎感到坐立不宁,“觉得被它嘲弄了,展现出幻象就是实现我的渴望?那我为什么不去抱着我的相片集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我以为你会喜欢镜子里的自己”,小天狼星看起来难得有那么点迷茫的样子,烟灰色的眼睛非常认真,“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多卡斯叹口气,把手伸出来,“手帕给我吧,我拿去洗”,已经沾上了一团又一团黑灰色印记了。他把东西给她的时候,手指触到了她掌心,虽然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微一碰,但到底是碰到了,池塘里一圈一圈漫开的涟漪,团成一团的手帕在她手心慢慢展开,多卡斯重新把那张手帕攥住,又潮又脏,往门口走,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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