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异样,路边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带上一副恐惧的表情,正相互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悲哀的叹息。 听言语,似乎在异口同声地说一个名字——波拿巴。 她这才得知,拿破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在教皇庇护七世的加冕下称帝了。 他就像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对欧洲大陆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甚至势在必得,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法兰西版图的吞并和扩张,它的雄鹰早已饥肠辘辘,迫切需要疆域与人民的臣服借以果腹。 大不列颠的民众惊恐地注视着他的铁蹄,飞速征服威尼斯与奥地利,反法同盟一败涂地。甚至曾经的霸主普鲁士,也成了法兰西的附庸国。 一时间,除了隔着海峡唯一拒绝屈服的英国,整个欧洲大陆都俯首称臣于这个新帝的王冠之下。 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被完全打乱,情况比艾薇记忆里的更糟糕,没有留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她甚至怀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出自上帝的手笔,或许是为了调整乱象、修正已经被破坏的秩序。 但她很清楚,若是让大不列颠成了拿破仑的囊中之物,他对她早已恨之入骨,现在的她不过是这位皇帝的俎上鱼肉,下场确实会惨不忍睹。 他在战场上向来睥睨四方、不可一世。而能与他成为敌手相对峙的人,放眼欧洲,只有自己的兄长,亚瑟ㆍ韦尔斯利。 然而能拯救国家的英雄至今仍被困在遥远的印度,没有人认为他有能力打败那位叱咤风云的科西嘉魔王。 虽然建立了一些功绩,但在此时的波拿巴眼里,包括众人的目光中,他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不值一提。 所以现在的燃眉之急,是把亚瑟从印度召回来。 她为此向大哥爱德华写信寻求帮助。然而这个如今的总督都对此表示无能为力,回信上写:“亲爱的妹妹,实在很抱歉,我也很想让亚瑟赶快回到英国。但现在我们正与印度的迈索尔公国开战,英迈战事胶着,我就是有心也无力。” 不光是他,就连奥古斯特也无可奈何,面对她的询问,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垂下脑袋:“英国军官离开驻地都有严格的规定,擅离职守就是违背军人的天职,毫无疑问将会受到军事法庭的惩罚。英迈战争若无法结束,您的兄长也不能立功归来,不能为您帮上忙,抱歉让您失望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弗雷德里克在这个关键时刻找上了她的庄园。 他当然因为不受待见而没从大门进来,悄悄翻了墙,躲在花园里等着艾薇出现。 “晚上好,艾薇小姐。”他又穿了一条长至脚踝的大衣,不修边幅,脸上照例沾了不知从哪制造的血痕。 “难得看到您这副忧心的模样……”他看着惊讶的艾薇,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某位沙文主义的领导者要来找您算账了,您不害怕吗?” “虽然全欧洲人都怕他,但我有哥哥。”艾薇说。 “亚瑟确实颇有才能。”弗雷德里克看出她的意图,嘴角兴致勃勃地挑起一抹笑,“但这件事也确实很棘手。” 他果然是个天才,一眼就能挑破艾薇的心思,甚至戳中她的担忧。 “你大半夜在这躲着,我想不单单是为了吹冷风。” 他大笑,优雅地坐在橡树下的茶桌旁,以手撑头:“我确实有个不错的主意。” “请说……” “您想要亚瑟迅速返回大不列颠,那就只能让英迈战争尽快结束。”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其冷静,月光下浅金色的头发如同冬季到来的初雪,没有人会否认他抛开人品不谈的魅力。 “真没看出您还有上战场运筹帷幄的本事。”艾薇笑道。 “哦,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冒那风险。”他轻松地说,“但并不妨碍操控战局。” “您应该知道,迈索尔公国之所以有和大不列颠叫板的资本,是它背后有同盟者的支持。” 他继续道,“但同盟的建立就是为了打破,只差一股外力,分裂是必然的结果。” 艾薇当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禁皱眉:“但我想,你说的这些东印度公司不会想不到,它可不缺钱,若是这个办法可取,它有大把大把的英镑帮助大不列颠的军队取胜。” “啊……”他像料到了艾薇的反应,了然地勾唇,“我可没说走它们的老路。” “那还有什么?给迈索尔的君主蒂普苏丹下毒?还是疫病?”艾薇好笑地随口猜测,没想到他的眼神立刻沉沉地盯向她。 “毒药是中世纪才用的拙劣伎俩……”他说,“但你的后一种,很可取。” “可惜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这是当下你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骤然,他的瞳孔里掠过一道狠厉的光,“你不妨再仔细考虑。” “伤害无辜的人从来不是我的原则。”艾薇摇头,“背负无法洗涤的罪孽,也并非我的初衷。”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靠上橡树干,抱臂注视着她的眼睛,神色里倏而露出戏谑的笑意。 “想做圣人?”她没有回答。 见状他的笑意愈发讥讽,“亲爱的艾薇,你不是救世主,就不要幻想一双干净的手。” 见她始终缄默不语,他不禁缓缓走近她,略微弯下腰,与她视线齐平,语调低沉。 “世上没有无辜的人,我希望你记住。” “你不是裁决者,弗雷德里克。”她终于开口,直直地看着他暗色的瞳孔,“你没有资格主宰他们的命运,哪怕所有人利欲熏心罪恶深重,也轮不到我们来审判。”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蓦地反问,“暴力是最能彻底解决一切的工具,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如你所说社会物欲横流人人贪婪虚伪,连创世神都不忌惮制造洪水消灭他们亲手创造的人类,你想要扭转秩序建立新的规则,就不应当惧怕使用暴力。” “那如果有人这么决定你的命运呢?”她神色不由得带了愠怒,音调陡然升高,“他也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你也心甘情愿接受吗?” “这是个规则制定者主导的世界!韦尔斯利,如果我成了社会洗牌重来的阻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自己,你现在所要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暴力而暴力,你是为了扭转这个已经腐朽到一败涂地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阿尔忒弥斯 月色下弗雷德里克阴鸷如鬼魅,戾气从他的瞳孔里飞溅而出,眼尾猩红,像是从地狱挣网逃脱的囚徒。 “我不需要谁来教我当坏人。”艾薇冷冷地盯着他,“我有我自己的法则。” 他却不以为忤地笑起来:“你会后悔的,韦尔斯利。你一定会后悔的。” “没有人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她回笑,“更没有人配改变我。” “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的话,你将为你的软弱和所谓仁慈懊悔,没有洗牌的胆量,你就永远不要妄想坐在牌桌之上。” “我拭目以待。”艾薇弯唇,“不过我认为,只想着毁灭却不敢直面的人,才是懦夫。” · 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里,这是艾薇第一次陷入心事重重的困境。 她独自在伦敦街头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沙夫茨伯里大街,看到了花花绿绿的油画棒和穿着邋遢的艺术家,不少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 然而她刚踏足这个秘境,脑子里就想起了那位小公爵先生。 他对画画有着令人诧异的热爱,让人很难相信一个忠诚的现实主义者,会对艺术拥有这般敏锐的理解力。 艾薇沿着石板路往前走,他果然坐在街边咖啡馆的小桌上,沉默而安静地作一幅水彩画。 纯白的鸽子在他的脚边走走停停,日光穿过头顶白桦树的缝隙透进来,叶影斑驳移动,栗色的发间浸染橙金,如同希腊神话里的光明神祇。 他的神情过于专注,导致艾薇不愿打扰,没等打招呼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在一瞬间,她突然听见背后响起了一声温文尔雅的「韦尔斯利小姐」。 下意识回头,看见他深蓝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就像一片广袤的沉静之海。 她扯了下嘴角,“公爵先生。” 他放下画笔,优雅地站起身,慢慢走过来。 走到她身前一英尺的距离,微微弯下腰,眼神示意她伸出手。 她反应过来,摘下蕾丝手套,将手背靠近他的唇边。 随后他轻轻落下一个吻,几乎是蜻蜓点水,却刚好在指尖上留下炙热的触感。 她瞥见他的手腕上还留有一道红痕,锁链的印迹仍未消褪,在白皙的皮肤上更加明显。 但他却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疏离。在旁人眼里,两人充其量只是一面之缘的泛泛之交,举止间的冷淡,似是刻意。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情,他竟然难得地语气温柔,俯身礼貌地请她坐了下来。 “如果您不介意且有空闲的话,请当我一个下午的模特吧。” 他的请求过于反常,艾薇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清香的柑橘气息覆盖了嗅觉感官。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就请您坐在那里吧。”他让侍者端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刚好加了两勺糖和牛奶,“随意活动身体都没关系。” 他画画的状态一向无人敢惊扰,注视她的目光极其坦然,从面上完全捕捉不了半分情绪。 他们之间隔了大概五米的距离,白鸽扑闪着翅膀发出棱棱的声音,有一只甚至飞到了他的肩头,不怕生地伫立,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也任由这只鸽子惬意地享受日光,用笔晕染浅淡色的水彩,勾勒出细致的笔画。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忽然离座,“韦尔斯利小姐,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我需要一些灵感。” 艾薇点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往他的画架上随意瞟了一眼。 却发现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背景,诸如街边的梧桐、教堂上栖息的鸟以及飘着白云的蔚蓝色天空,而并没有开始画她的轮廓。 等他回来的时候,艾薇看见他的栗发湿漉漉的,散漫无拘地贴在脸颊上,像是刚被浇了一场大雨。 他站着点了一根烟,缭绕的云雾慢悠悠地吞吐着,在风里很快吹散。 水母般的烟云遮住面孔,隐隐约约透出深邃的瞳孔,就像海鸟坠落进水面,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约莫片刻,他捻灭火星,重新坐了下来。 笔刷摩挲着纸张,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他似乎是灵感骤然涌现,落笔飞快,竟不需要再看她这个模特。 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怀表甚至才走了小半圈,他居然就停了笔,把画从架板上轻轻取下来,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