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主人站在正前方,他似乎勉为其难地按住胸口,欠了欠身:“早上好,公爵小姐。” 如果不是他问候姿势过于散漫的话,艾薇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早上好……”她忍住被打扰的怒气,仍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礼貌又相当客气地问好,“尊敬的拜伦先生。” 他往冷得发白的掌心里呵了口气,在女佣的伸手示意下走进门,随艾薇上了楼梯。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女佣从厨房端上两杯加牛奶的咖啡和熏肉吐司,按照主宾顺序先后端到两人面前。 “请慢用,先生。”艾薇又吩咐说,“给客人再煎两个溏心蛋上来,尽尽我们的待客之道。” “哦,不用了。”拜伦叫住刚应声的女佣,似笑非笑地瞥了主人一眼,“现在这种灾荒年代还能看到熏肉,大概也只能在公爵小姐的餐桌上了,如果再要鸡蛋的话,那未免过于贪得无厌了。” “没关系,马上熏肉就会是最寻常的食物了,我保证会让所有人吃到吐。” 拜伦不禁挑眉,牙齿间优雅地咀嚼着全麦面包片,等到全部咽进肚子里,说:“这可是大不列颠人民都享受不到的待遇,您的金口玉言,我可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在脑袋里。” “您自便,如果能大肆宣扬渲染一番的话我也不介意,相反,我求之不得。” 她放下叉子,看着他嫣然一笑,“不仅这样,你最好再对所有姑娘们说,只有韦尔斯利小姐能让她们穿上梦寐以求的蕾丝和流苏花边裙,那可是往日里只有贵族才有的玩意儿。” “噢,姑娘们可不乐意听我讲真话。” “但她们可是相当喜欢你呢,你要有自信。” “但她们只爱听我说假话,众所周知,一切甜言蜜语都不可能出于真心。” “那是当然,能指望一个一年能换几十个床伴的男人嘴里吐出什么实话。” 她向来喜欢把对他的嘲弄刻薄地显露在表面上,丝毫不顾及一个淑女该有的和善,这令他一直很不爽。 就好像习惯浸泡的蜜缸突然漏了底,见惯了姑娘们对他的追捧和投怀送抱,这位不仅对自己完全不感冒,反而从不放过一个能讽刺他的机会。 他用小勺搅动着滚烫的热咖啡,嗅着浓郁的气味,压下心底的不快。 他保持着面不改色,似乎全无所谓地说:“但您不能否认,这些姑娘都是心甘情愿跟我上床的,我可没有干半点涉嫌坑蒙拐骗的事。而您也不用摆出一副厌恶性ㆍ事的高尚姿态。虽然我也记不清到底睡过多少女孩,但至少我还拥有过那段美妙的回忆。” 对话过于露骨,把一旁忙着拖地的女佣听得面红耳赤,却只能装耳聋,继续干她的活计。 艾薇却直接略过其他字眼,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你连自己睡过多少姑娘都不知道?”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她的怒气突如其来,“你算什么男人?你就是一坨狗屎。” “这和我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自由,好像和您无关吧!” “我怎么骂你也和你无关,这同样是我的评论自由。” 他苍白的脸色顿时染上微愠,“您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就是对你很有意见!”艾薇恼怒道,“像你这样的男人,还想我能有什么好脸色。”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生完气,她不耐烦地摇头,抿了一口咖啡以平稳心情,“你一大早就上门,有什么事情吗?” 他切换回照例的不动声色,“公爵小姐,其实我是来感谢您的,哪知道您居然对我这般充满恶意,现在我基本闻不到早餐的香气,几乎全是一股火药味。” “感谢我什么?感谢让你声名大噪吗?那不用谢我,这次的成功源于你自身的才华,你得庆幸自己有一副还能靠它吃饭的脑子。” “哦,不,这点名利于我来说不过如浮云,我只是在昨天看到了您的热气球,瞬间为我卡壳的脑子提供了灵感,那真是一件充满奇思妙想的发明,我猜也只有您能捣鼓出这样的玩意。” “那可不是我做的。”艾薇说,“来自于我的一位友人。” “那替我向您的友人表达感谢,能否把创意教给我呢?我有心想利用它环游世界,做个当代荷马,写出一部史诗一直是我的梦想,到时全欧洲人睡前餐后都朗诵我的作品,乔治ㆍ戈登ㆍ拜伦这个名字将会家喻户晓。” 他还没发表完人生感言,声音逐渐激昂,艾薇的眼里却倏然冒出一道光。 就好像忽而被点醒了一般,她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感叹,晃了晃脑袋:“你说得对,它能环游世界,也不是不能载人。” 不等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把女佣叫过来,附在她的耳边吩咐了什么。 后者会意,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精美的镶着花边的请柬。 “您是要结婚了吗?谁能有幸成为您的新郎?”拜伦看着被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玩笑地说。 “替我邀请卢卡斯,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是我为表达歉意而举办的舞会。”她忽略他的戏谑,“这点任务都完不成的话,就算知道怎么造热气球也别想飞起来。” 他明显很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您要邀请他参加舞会?他可是除了活剥人皮,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也不是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公爵小姐!”拜伦顿时吓了一大跳,“除了他没人有这样恐怖的爱好,您不会觉得这很有趣吧。” “我只会感到是件灾难。”她安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突然上弯,冲着他笑起来,“但如果是他自己的人皮的话,那就会很有趣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下一本到底是伪骨科还是搞真的……
第90章 茶花 随着圣帕特里克节的来临,虽然天气逐渐变冷,但庄园仍然陷入了布置舞会的忙碌和兴奋里。 佣人们全员激动,各自忙着干自己的差事,脸上无不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上帝知道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识过舞会了。”园丁把茶花丛的绿叶修理得干干净净,一面发出感叹,“要知道,上一回开舞会还是我作为小孩子的时候,我那过世多年的父亲领着我站在门口观望,那副繁华的场景真是奢靡,让我一直记到现在,我敢说那次是我见过最多绅士淑女的时候了。” “噢,那都是几十年的事儿了!可怜的马丁,那场盛会我也记忆犹新,本以为是美好的开始,没想到居然是结束。” 上了年纪的女管家不禁遗憾摇头,老花镜里的浑浊双眼透出伤感,“我仍记得美丽绝伦的罗德曼夫人领舞时的情景,翻起的裙袂就像盛开的玫瑰花,一直印在我的心里。” “说起来,罗德曼夫人按辈分还是公爵小姐的姑奶奶呢。她们这一家族果真出美人,不论她还是公爵小姐,都当之无愧是舞会上的焦点。” “好马丁,不瞒你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光是想再见识见识,还想瞧瞧我们的公爵小姐会是怎样一副漂亮模样。” 年轻的女佣拎着水桶经过,听到他们的谈话后不禁驻足,晶亮的圆眼里满是憧憬:“我甚至连乡村舞会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只听说大不列颠无论是城镇还是乡间都会经常举办。可惜我们这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那个了。 不过幸好,我们美丽的公爵小姐不仅为我们带来了粮食,还让我得以瞧瞧贵族的玩意,这实在是我过去二十几年都不敢有的奢望。” “说真的,我敢拿这把岁数打赌,公爵小姐一定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我们挣扎在痛苦的深渊里太久了,只有借以她的手才能将我们。”老管家说。 “嘿,小姑娘,水桶借我。”园丁向年轻女佣挥挥手,走过去把木桶接了过来,舀了几瓢水倒进喷壶里,往花丛里倾泼而去。 雪白和紫红的山茶愉快地颤了颤,在日光底下折射出娇艳欲滴的光芒。 “你说得对。”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精心培育的成果,“只有她是愿意真心为我们着想的。我见过这么多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有她站在我们这边,看到我们吃不饱肚子,被贫穷压弯了脊柱,把她自己的钱财拿出来向我们施以援手,帮助我们解决了吃的问题。她虽然年轻,却是我所知的所有人里最善良最无私的,而且毋庸置疑,很有魅力。” “是的,魅力!”女管家高声赞扬起来,“世界从不缺美人,像公爵小姐这样的却只有一个。她的魅力让我作为一个女人都不禁为之倾倒。但那绝不仅仅来源于外貌上的吸引,我想我更折服于她的智慧和心肠。” “智慧和心肠……”身形隐没在栗子树背后的拜伦听到了这番对话,忍不住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扭头看向一旁的艾薇,“公爵小姐,看来你已经成功俘获了他们的心,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对你完全顺从了。” 她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表情,镶着花边和墨兰的大宽檐帽遮住了上半张面孔,一双眼睛隐没在阴影里。 她现在看上去很像一名优雅的古典淑女,戴着一副黑色天鹅绒连指手套,浅纱丝绸围巾包裹住修长的脖颈。就像弗朗斯ㆍ哈尔斯油画里举止文雅、含蓄内敛的贵族姑娘。 然而下一秒,拜伦看着她抬手将帽檐上移,眼瞳露出的那一刻,锋芒陡转,温婉与柔和迅速消泯,淑女又变成了女公爵。 她不动声色地旁听着人们关于自己的所有评价,从头至尾,然而神色始终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拜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张脸孔,期望从她的眉眼里看出点喜悦之情。 但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尝试,因为在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上休想窥视出任何和心情相关联的端倪。 一切只要她想,她就能把情绪隐藏到冰点,哪怕再灼热的事物也不足以融化它,引起她的不快或是愉悦。 至少即使她心底极其憎恶,面上也能保持完全相反的态度,甚至还能作出欢欣的笑容,用那双明亮的矢车菊蓝眸子表达回应,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的喜悦发自真心。 拜伦认为,这样的性格,对需要时刻保有贲张情感的诗人来说是种灾难,对上位者,却无疑是一张绝佳的面具。 人民只需要看到他们所愿意看到的。而敌人则无法从这张总是高贵柔雅、彬彬有礼的脸孔中探知真实意图,一个表面笑脸相迎、实际心怀叵测的野心家,永远比喜怒形于色的对手更可怕。 “您看,无论是男女,还是老幼都对您赞不绝口,您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令我不得不佩服。”他感叹了一句,引来她沉沉投向自己的眼神。 “那也比不上您,勋爵先生用一支笔就能俘虏他们一群人。而我还要使用费尽心思制造出的发明或是小恩小惠才能拴住他们的心,上帝有时真不公平,赐给了你绝顶的才华,却吝啬于赏给我与您等同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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