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狭隘空间除了他这个个体之外,就只剩一片全然的黢黑,以及痛苦、茫然、虚无之类即使伸手抓也抓不住的情绪,让他时常冒出一种仿佛第三者视角般冰冷的念头。 ——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当中原中也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一刹那,不料挤压他的内部空间忽然停滞了。 然后便是疯狂的震动。 仿佛池塘里几日未曾进食的饥饿鱼苗嗅到岸边洒落的美味粮食,此刻所有触手们都跟发疯一样争先恐后地朝头顶上方奔涌而去。 大量巨硕黑影朝同一个方向杂纵交错,像是团被不断抽取了绒线的线团般发散开来,狭隘逼仄的内部空间终于得以出现一丝喘息的空隙。 中原中也困惑地睁开双眼,看见所有触手反向俯冲的天空,有个毫不犹豫从滑翔翼上直接跳落下来的樱发少女。 她沾染着银月光辉的纤长发丝在空中妙丽飞扬着,洁白裙摆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般微微鼓荡,在形态诡异丑陋的无数枝条追逐下,俨然演绎出一种舍弃所有为爱献身的纯洁姿态。 ——是她孤身闯入了他那贫弱无趣的梦。 “中也先生!” 应当呈现在白天鹅舞台上的美丽纤足还未落地,对面就急匆匆地传来了一道呼喊的声音。 是少女特有的轻柔又高亢甜美的声线,像一根天使遗落的羽毛,轻易就将他内心所有愕然、无措、和紧绷的情绪褶皱逐一抚平。 发现被困在腑海林之子体内的赭发青年并无明显受伤那刻,爱梨捂着心口,那颗悬在上方的巨石终于能安稳地落了下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之前得知你一个人为列车断后的时候,真是要吓死我了——” 天知道她有多怕自己好不容易一见钟情的对象差点回不来了,这样的事情她决不允许! 然而当爱梨用宝石照亮这片封闭的空间,彻底看清心爱的中也先生此刻模样那一瞬,她心脏立即便‘咯噔’了一声。 “……糟糕。” 爱梨情不自禁双手捂住脸颊,一双绯红眼眸却像藏在地洞里探头的兔子似的相当光明正大地从指缝里偷看他,“我有罪,我竟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将中也先生救下来了……” 彼时赭发青年的四肢仍被触手捆绑着,服饰凌乱,俊美的脸庞因先前的缺氧而涌现出一层糟糕的红晕,触手缠绕在他那纤细的脖颈、肌肉紧实的腰腹,以及比例匀称纤长的大腿上,依稀可见被不经意掀开的衬衫下摆里,那片纤薄皮肤被触手粗暴紧勒出的一圈殷红痕迹。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做到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这么涩啊! 恨不得把两颗眼球都变成摄像机将这个画面完整记录下来的爱梨:……嘶哈嘶哈。 被触手架住好久的受害者中原中也:“……” 你确定现在还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迫于中也先生眼中那对钴蓝钻石传递出的摄人威胁,爱梨不得不半途掐掉自己内心将他这样那样捆绑play的邪恶想法,认命地将他从触手上解救下来。 自她闯进来之后,原本躁动不安的腑海林之子内部竟诡异地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出于一种魔术控制下所形成的相对静止的僵持局面,这种说法要描述得更加准确些。 灵动晶亮的光芒线形交错,外皮坚韧的触手霎时在宝石魔术的切割下断裂成好几截,中原中也宛如终于挣脱掉施加在身上沉重的枷锁,身姿利落地从凝滞的半空中跳落下来。 落地后,中原中也率先揉了揉被触手勒得泛红的手腕部位,期间眼角不经意地从爱梨的身上扫过,目光却在落到她流淌出血液的掌心上时凝固住了。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中原中也此刻声音嘶哑得厉害,但仍透出一种低沉性感的魅力。 他目不转睛地死死注视着少女手上明显被利器割伤的一隙伤痕,那白皙的掌心皮肤洇出鲜红血丝的画面打碎了艺术品本应完美的一面,就像是被火燎烧了一样刺痛了他的双眼。 “咦?你说这个吗?” 爱梨倒是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大大方方地举起来说:“因为腑海林之子是趋血性的异界生物嘛,刚才赶过来的时候一时找不到中也先生在哪里,我就只好用自己的血做诱饵了。” 虽然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她的体质对这种生物来说是绝佳的食物,仅是一滴血液流露出的浓郁魔力都足以引起它们疯狂地趋之若鹜。 从眼下她顺利闯入腑海林之子的内脏看来,所获得的成效可见一斑。 然而这份颇为雀跃自得的心态,接下来便被对方一句口吻难耐暴躁的话语中断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中原中也眸底浮现着情绪不稳的戾气,像只浑身竖起了尖刺的刺猬,“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故意伤害自己?就算是急着想要找到我的位置,这也不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 爱梨闻言明显愣住了。 而中原中也刚说完,脖子上那颗冲动发热的脑袋就迅速冷却了下来,发现自己的语气对她来说有点重了。 明明不应该在这时候对特意来救他的人说这样的话,未免有种不识好歹的嫌疑。但他当时一看见那道伤口出现,就莫名其妙地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我不是……那个……”中原中也似乎想要对此解释些什么,但却陷入了一时嘴拙难支的困境。最后他反倒是朝自己发起了恼火似的,暴躁又不知所措地咋了声舌,“……啧,烦死了。” “不要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 只听见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赭发青年冷着一张帅脸将自己尚算干净的内衬衣摆‘唰啦’撕下长长一截,用来当做紧急止血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在她受伤的掌心上。 价值十几万日元一件的衬衫,就这样说撕就撕。 可他并不在意。 那根从他身上撕下来的衬衫布条吸收到她掌心渗出的血液,很快晕开一层浅浅的玫瑰之色。中原中也被黑手套隔绝的指腹轻微摩挲着那布料上细腻的纹理,神情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可最后他仅是抿了抿唇,语气冷淡地说出了一句为她好的忠告: “为我这种人受伤不值得,比起去努力表现出爱一个人的样子,拜托你更爱惜自己一点。” 也许这种好老人风范的话不适合由他这种黑手党的身份来说。 但正因为中原中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手党,时常需要去面对鲜血与死亡,明白生命一旦脆弱起来比一张载不动的白纸还轻,他才认为生命这种事物更不该被漠视以对。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人好好活着更重要。 她这么漂亮的一只手,可惜了。 此时爱梨仍怔然地注视着赭发青年低头为她包扎的动作。他的手法很娴熟,像是过去早已处理过很多次伤势的模样,从中丝毫看不出多少生涩。 按理说,以他这种有强大异能傍身的类型,基本没有什么人能够真正地伤害到他。 可偏偏这位年轻的黑手党越是表现得强大,就越是容易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时刻受到重创,每一次都严重得几乎让他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或许正是因为这些诸多伤势积攒起来的经历,才成为奠定他今日强大的基石吧。 爱梨习惯从一个细节看见隐藏在背后的很多东西,也因此觉得,这个分明看起来很强大的男人,同时却又有着极易受伤的一面,既因为被他保护而感到安心之余、又莫名地感觉对方很是惹她怜爱。 他根本不怕自己受伤,他害怕的也许只是身边的人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这么好的中也先生,又怎么可能不让她为之感到迷恋呢? “这样啊……”冷不丁发话的爱梨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眉开眼笑地重复道,“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这番意味不明的发言果然吊起了中原中也的胃口:“……什么?” “就是中也先生同样很喜欢我、也很重视我这件事啊~”爱梨此刻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猪一样,得意忘形地拿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丁丁丁点的分量,“就连这——么一点点的伤都不希望看到我身上出现呢~” 虽然她比谁都清楚,其实她手上这种伤用魔术很快就能治好,但为了中也先生的心理健康着想,这种事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了吧。 原本过于压抑而宛如凝固住的空气,就这么被无语融化了。 中原中也:“……”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然而那几乎绷直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却下意识地向上翘了翘,怎么按也按不回原来冷酷的大人Style。 他也懒得解释太多,重新聚精会神打量起了周围这片将他们二人困住的空间。 “这里可没有什么后悔路可走,不过既然你人都已经跳进来了,我就不会让你永远被困死在这里——哪怕是赌上我这条命。” 爱梨盯着他的后背嘀咕了句:“……口是心非的中也先生。” 什么嘛,还说不会感激她,这不已经连命赌上都要帮她出去了吗? 怕是下一秒天塌下来中也先生那张嘴都能顶着,这人太嘴硬了。 腹诽归腹诽,涉及到正事爱梨还是得正经起来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啦,腑海林之子虽说是不死生物,但仍然是有弱点的。只要击中这个弱点,我们就能趁机逃出去。” 中原中也即刻转身,蓝眸闪烁出一丝惊异的色彩:“弱点?” “也可以称作是腑海林之子的‘心脏’,刚才放血吸引触手的过程中我就已经掌握到它的确切位置了。” 爱梨轻拍着了下自己的胸脯以作保证,而后又像是忽然怀疑着些什么一般,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了对方。 “中也先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就一下跳进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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