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会使人尖叫,但极致的恐惧会使人连叫也叫不出来一声。 眩晕间,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绘羽,别怕,”那个人的声音沾满了夜色的温柔,“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睁开眼,看一看我。” ……原来她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见,她竟然现在才觉知到。 眼睑缓缓张开,一点光亮虚虚透过缝隙,破开黑暗照进她的眼里。大片大片的浓黑中,头顶悬挂的蓝色星子亮得像彗星拖尾。这是她世界中唯一的光,是她仅有的依仗。她的视野无法不被它吸引,无法不为它停留,也无法从其间挪开。 “呵。” 极为短促的笑音。 然后,她看见,这颗星星向她奔落下来。 “唔……” 唇畔间温润的压迫感,比下坠的失重感更加强烈。她还在半空中坠落,而与之一道下堕的,还有这个热切的触碰。唇齿勾缠间,她似乎听见远处响起一串烟花巨响。 爆裂的,震颤的,窒息的。 星夜照耀下,燃烧着一个炽热的亲吻。 · 重新降落回地面的时候,绘羽久久不愿意从中原中原的身上下来。 衣领在她大力的紧抓下揉皱。她埋在他的颈窝间,控制不住地在他耳边剧烈地轻喘。中原中也一路抱着她。披着的大衣已经脱下来,裹住了她的身体,以此抵御夜晚渐冷的气温。 ……这么看起来,好像挂了一只树袋熊。 “以后要跳你自己跳,我不陪你玩了。” 树袋熊开口说话了,浓浓的鼻音中闷出一点稍显可爱的抱怨。 “野路子只适合你这种人,不适合我。下一次可别拉上我垫背。” 中原中也愉悦地翘起唇角,“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玩,很刺激吗?” 绘羽嘟囔:“……太刺激了,心脏受不了。”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好,我向你保证,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乖乖坐电梯。” 她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又抱着她走了一会。所幸这条街上人少,到这个时间点几乎人迹罕至,倒也不怕他人投来异样的探寻目光。 到下一个绿灯路口。 裤中的手机震响了。 为了避免是组织的要事他无法接收,于是他吻了吻她的耳垂,柔和道:“我现在有条信息要看,要把你放下来。能站稳吗,绘羽?” 安全落地也有几分钟了,她逐渐从后劲恢复过来。绘羽点了点头,自觉从他怀中稳稳站到地上。拢了拢披挂着的大衣,向他的身侧更靠近一点。 中原中也摸出手机。 在点亮屏幕解锁的刹那,原本松弛的眉心骤然拧紧。白光映衬下,他的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绘羽不禁好奇,侧头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中原中也灭掉手机,唇线抿直成一条锋锐的横线。似乎在举棋不定,盘算着到底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对她隐瞒,坦坦荡荡地诉说了事情原委。 “我得给你那倒霉未婚夫奔丧。” “原本这个任务是大姐承担的”他说,“但是boss刚才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告知大姐突然接到了一个临时紧急任务,所以鹰司家二公子的吊唁要由我代替前往。” 然后,他屏住呼吸,做好了被绘羽或诧异或心痛或生气的一连串质问。 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说了一句“好的”,便再无下文。 这次轮到了中原中也诧异。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你怎么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他一连串地发出质问,“绘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是啊,昨天我的继母已经跟我说了这件事,”她承认道,“家里还让我回去吊唁,我本来打算明天先回一趟东京的。” 中原中也沉下了脸,“那你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讲呢?” 绘羽迷惑了:“这……需要提前跟你讲么?难道我还需要事无巨细地报备么?” 中原中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调整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然而收效甚微,无数个杂音混响在心头,弄得他更加焦躁烦闷。 这件事她居然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竟然还隐瞒他要独自回去吊唁。她明明知道她和那个人之前是那种关系,竟然一点也不考虑…… 淤积的痛心和怒意再一次堵塞在心头。 然而他却无法发作。他实在是对她发不了一点火。最终,他只能隐忍下来,努力地维持理智清醒的状态。 “当然不需要,”中原中也伪装平静道,“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你。” 绘羽沉默了一会,“中也,你生气了吗?” 中原中也否认:“……没有。” 绘羽狐疑:“真的吗?我不信?” 下颌紧绷的肌肉明明在轻微地颤动。很细微的痕迹,但也不可能瞒得过她。 中原中也嘴硬:“没有生气。”末了,还加强可信度地重音强调,“没有就是没有。” 绘羽还想再说点什么。 被中原中也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对了,明天你先别回东京去,”他慢条斯理地扯下手套,塞进裤兜间,“鹰司家的吊唁,你得跟我一起去。” · 晚上的歇脚点又是老地方 ——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在此刻,她才能够确定,她的猜测并没有错,中原中也就是生气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把她抵在床头,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腰,向上顶的时候又凶又狠。 还要一边抓着她问,“你喜不喜欢他?”“你一定是喜欢他吧?不然你为什么会发他的照片?”“听到消息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你是不是很恨我?” 中原中也的嘴,骗人的鬼。 你们男人,吃起醋来真可怕。 在她颤颤巍巍,勉力克制住破碎的呼吸回答他之前,又被他掐着下颌,撕咬的唇舌把她所有的话都压制了回去。 …… 这到底是想听她说,还是不想听她说啊?
第53章 绘羽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天金丝雀生活。 像是怕她过于叛逆不肯听从他, 固执地要提前跑路回东京,这几天她都被放置在中原中也的眼皮底下,不曾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中原中也吃饭她也吃。 中原中也睡觉她也睡。 中原中也去哪她去哪。 甚至中原中也工作她仍然在旁作陪, 什么都可以不用干,翻翻杂志刷刷视频,甚至还可以让人采买毛线团来织围巾, 打发时间。 幸好现在她的学校课程已经结束。不然,让一众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跟在她身后去上课, 齐刷刷地站在教室外, 她那些胆子稍微小点的学生们是要吓得掉小珍珠了。 ——有时候,中原中也真是小肚鸡肠得让人难以理解。 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啊。 绘羽坐在临窗的沙发上, 放下手中进度三分之一的围巾,一边翻来覆去吐槽中原中也,一边转揉着酸疼的手腕——全是拜他一连几个晚上的粗暴、凶悍、蛮横无理所赐。 每次反剪她的双手到背后, 就像食肉动物欺压自己的口粮一样残忍。 他总是在这种地方爱让她领教, 什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手.党。 她看了一眼挂钟,沉闷着声音提醒,“中也, 现在9点钟了。” 中原中也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拉下帽檐,埋首于堆得半摞高的工作汇报中,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绘羽再次敲打:“离11点还有两个小时。” 中原中也不咸不淡:“哦,知道了。” 除此之外, 没有一点表示。 绘羽很无奈:…… 见他不吃软招, 她只好来硬的那一套:“中也,离鹰司家的吊唁还剩两个小时, 这件事情你不会忘了吧?这还是你们boss特意提醒过的。” 婚丧寿宴,是世家华族最重要的人情来往。他久居黑.手.党干部高位,没道理会犯这种错误。 绘羽翕动着唇,打算再直截了当地说点什么:“中也,我想你应该……” 然后,中原中也终于做出了一点反应。 他握着钢笔的手在纸上停顿了几秒,删了后,金属碰撞木桌的声音。他把钢笔撂在一边,抬起下颏。蓝色眼睛在透进窗的日色下仍然幽幽沉沉,像一汪深黑的湖,平静水面下随时席卷出浪潮,会强硬地将她彻底吞噬。 “你果然一直都在惦记这件事。”他说,“我就知道你心里头一直放不下,就算跟我在一起,你也是这样。” “……”怎么还是这么大一股醋味。 绘羽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绕,免得保不准什么时候她的腰又要遭殃。她从沙发上站起身,直挺挺地向他伸出手。 “我的衣服呢?你不是说你会让你部下把我的丧服拿过来吗?” 中原中也紧绷着搭在桌上的指节,沉默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回答:“挂在了卧室门后。” “好,那我先去换个衣服。” 绘羽径直进了卧室,关上门。 她打开顶灯,站在小小的落地穿衣镜前,迅速脱下自己的常服。将黑色的丧服从门后的衣钩取下,兜头从头顶套进脚踝。捋平裙摆的褶皱后,绘羽侧头,借着眼角余光艰难地系好肩上系带。 一切本很顺利,到最后步骤却掉了链子。 ——侧边拉链向上拉时,卡住了。 很不幸,锯齿状的卡口咬合住了系带垂落下来的一角。 绘羽屏住呼吸,一手捏住卡口底部拉直咬合处,一手捏住拉链顶端,小心翼翼向下拉,试图松开系带。手上不敢太使劲,担心一用力,脆薄的绸带会在拉力下撕破。然而不使劲,又不太好解开困局。她手忙脚乱地同拉链缠斗了许久,甚至将肩上的系带重新扯散,也毫无进展。 十分钟过去。 人久久没从卫生间出来。 中原中也微微拧眉,隔着卧室门向里面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绘羽,怎么样了?遇到什么麻烦吗?” “唔……”门缝中漏出细微的喘息,“等一下,衣服还没穿好……” “怎么回事?”他的手扣住了门把,“要我进来帮忙吗?” 门里面的人似乎拒绝他的进入,慌里慌张地提高了声量:“不需要不需要,你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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