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垂眸,目光落到了李渊扶着他手臂的手上,李世民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落后一步的李元吉一入殿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想来探听情况,顺便来瞧瞧李渊李世民这父子俩的笑话的,但为什么他会觉得异常愤怒呢? 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幼年时的事情。 自小窦氏便不喜他,李渊对他也是平平,但李世民却能轻轻松松得了这二人的宠爱。 而这些年来他一边看着一边推波助澜,眼见这对父子俩几乎是闹到了决裂的地步,可谁知道在紧要关头,李渊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选择信任李世民。 李元吉突然轻轻嗤笑一声,他不想折磨李世民了,这样讨厌的人,还是杀了最畅快。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情绪激动的李渊,他倒要看看李渊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李渊自然是察觉到了李世民下意识的疏远,但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他一指在一旁的三人:“二郎可知晓这三人同我说了什么?” “太子私运甲胄于庆州杨文干,这个混账是打算里应外合起兵谋逆!” “太子实在是大逆不道,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君父!” 李世民眼见李渊情绪有些失控,他敛眸冷静道:“当务之急是召见太子,至于杨文干,陛下也可派人前往劝说。” “太子同杨文干勾结起兵,为得就是趁陛下不备,而陛下此刻既然已经发现了太子的计划有了准备,太子若是不蠢,便不会在这个当口选择起兵。” 他若是不蠢就根本不会抱着这样的心思! 几乎是李世民的话刚落,李渊便在心中狠狠咒骂着。 但或许是此刻李世民平静的声音和不见丝毫慌张的面容,李渊居然神奇地褪去了原先的惶惑,冷静下来后他细细琢磨着李世民的话。 越琢磨越有道理,可下意识的直觉却让李渊忽然有些狐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他为何这般冷静? 察觉到了李渊的目光,李世民眸中一闪而过一丝自嘲。 分明先前还是信赖,这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又成了怀疑了。 李渊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他松了口气,有李世民在身边保护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记得那司农卿宇文颖同杨文干有交情来着,这劝说的人选就是他了。”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从刚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元吉微不可察地勾唇。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明面上亲近东宫亲近杨文干的宇文颖,实则是他的人。 他先前便觉得李建成那会出意外,所以这回同李渊一道来避暑,他特意暗中推了这宇文颖一把,让他也跟着来了。 虽然当时的李元吉不知道这趟仁智宫之行究竟会如何,但留个后手于他而言总归是没有损失的。 如今看来,果然来了机会。 若是……杨文干真的反了呢? 其实也不难让此人就地起兵。 首先,谋逆这种事李渊会放过李建成,但一定不会放过杨文干,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除非起兵搏一搏。 其次,杨文干如今根本不知晓仁智宫的具体情况,只要让宇文颖告知他仁智宫此时半真半假的情况便可。 比如,李建成还在长安,李渊也根本没有做好防守的准备。 想到这李元吉轻笑着。 到那时若是他猜测得不错的话,李渊一定会选择让李世民出去平叛的,而李世民也肯定是要李渊许诺太子之位进行交换的。 然而李渊的疑心向来重得很,趁着李世民不在李渊身边,只消让李渊自己笃定这杨文干之事背后也少不了李世民的插手,那么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李渊又何愁找不到理由出尔反尔? 如此一来,一是坐实了李建成谋反之事,二是李世民眼见就要到手的太子之位也会告吹。 就算因为这二人到底一个是嫡长子,是李渊同李世民斗争之间最后的缓冲人选,一个立有大功身后有大把人追随,李渊权衡之下不得不将事情压下去,可他依然不算亏。 既给自己留了退路在这二人的衬托下给李渊留下了好的印象,又能打击一番秦王府嚣张的气焰,好好让李世民感受一下得而复失的痛苦,何乐而不为? 李元吉想着扫了一眼周围。 他们父子三人分明各有私心,可面上居然还是一副融洽的景象,多么有意思呐。 ——— 长安,东宫。 李建成看着桌上的手敕只觉得浑身冰凉,好似掉入了一个冰窟窿中,心也好似绑了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手敕上虽然言语含糊,只说是有政务需要他去一趟仁智宫,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他又如何会不知晓是他的计划败露了。 为什么? 他分明是千叮咛万嘱咐,也是只同尔朱焕与乔公山说了详细的计划,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是李元吉? 不,不可能,在搬倒李世民之前,他不会选择同他撕破脸皮。 是李世民? 李建成冷汗自额角不断渗出,便是此刻他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东宫中有他不知晓的探子,还是尔朱焕与乔公山说到底从头至尾便都是李世民的人? 一滴冷汗顺着鬓边滑落,滴到桌面上。 同一时刻,太子舍人担忧的声音的响起:“既然计策败露,便趁陛下还未反应过来,殿下何不直接据城举兵?” 李建成瞳孔一缩,身子后仰险些就要自座位上摔下。 这人是不是也是私底下投靠了李世民,不若怎么可能提出这样一个瞧着就要了他的命的提议? 他的计策的核心从来便是攻其不备,计划既然败露,那便是要打一场硬仗了,扪心自问,他打得过李世民吗? 李建成猛然一拍桌子:““放肆,既然陛下还未直接下令,那么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这个时候撺掇我举兵是何居心?!” 太子舍人一顿,被李建成这般指责,他面色有些难看,一面连声请罪一面不愿再开口了。 魏徵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看着遇上事便骤然失了分寸的李建成,他的心中却是莫名闪过了当初被俘虏在窦建德手下的日子。 那个时候窦建德骤然出兵,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唐廷方面会如何慌张,可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李世民却是顶着压力最终一战擒二王。 李建成同李世民之间差得实在太过远了些,李建成连这等私密的谋逆之事都能走漏消息…… 魏徵突然疲倦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从来不在乎自己侍奉的究竟是谁,可若是他当日入的不是东宫而是秦王府,是不是今日也能轻松些了? 念头一闪而过,魏徵看向李建成:“殿下说得有理,此刻殿下要做的便是真心实意的请罪,陛下向来重视殿下,想来应也是不会为难殿下的,毕竟……” 魏徵的未竟之言,在场的东宫众人又哪里不知晓? 毕竟还有一个秦王在旁虎视眈眈啊。 詹事主簿也跟着点了点头:“殿下如今最要做的便是放低姿态,免去太子车驾章服,屏除随从人员,真心实意地同陛下认错,事情还未到不可扭转的地步。” 李建成压下心中的恐惧细细思量,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当夜,李建成当即将所有政事交到了萧瑀同裴寂手上,带着自己的东宫属官,穿着朴素连夜疾驰赶往仁智宫。 仁智宫。 李渊冷眼瞅着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李建成。 他就是太过心软和信任李建成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放纵李建成,最后纵得李建成大胆如此! 李建成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磕头,额头甚至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他的身子也在不断颤抖着,险些便要昏厥过去,便是连跪伏在地上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了。 不论他怎么请罪认错,可李渊依旧是一言不发。 李建成一咬牙,嗓音沙哑红着眼眶看向李渊:“既然是关乎生死的这等大罪,陛下便没有想过为何那尔朱焕乔公山二人会突然选择将此事告发吗?” “便是那个什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杜凤举,陛下心中难道便没有半丝起疑吗?” “这背后难道便没有小人在挑拨臣与陛下之间的情谊吗?” “是,私送甲胄是臣的不对,可臣也是因为担忧秦王府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那秦王如今是何等嚣张,若有一日陛下万岁后,臣还不知晓要被秦王如何欺负了去!” “臣知晓臣是糊涂了,可臣也实在是害怕啊,阿耶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儿受委屈吗?” 话落,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 李渊神情冷漠,脑中却是下意识浮现起了武德五年那个宫宴过后,张婕妤同尹德妃对他的哭诉。 “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而秦王每独涕泣,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不为秦王所容。” “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 居然诡异得同李建成所说的话重叠了。 但李渊此刻根本不想追究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李世民的参与,就算他此刻心中再起疑,李世民再如何,这送甲胄一事总归不能是李世民逼着李建成去做的,且他此刻还需要李世民,便是要追究也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瞧着李建成又是这样一副熟悉的作派,不论他犯什么错都是这样的模样,又有谁知晓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会不会也因此恨上了他这个陛下? 或许是李建成在他面前向来乖顺,李渊居然在这一刻才彻底对李建成警惕了起来,他也是有野心的,同他那个不省心的秦王一样,都在盼望着他这个陛下早些退位是吧? 思及此,李渊突兀冷笑一声,他要让李建成好好记住吃个教训也要让他记住今日,究竟谁才是皇帝。 “事后朕自然会派人查清楚详细的,今日我便让人将你置于幕下,好好反省一番,等杨文干也来了仁智宫,朕再同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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