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 她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今天这一晚上的昏昏欲睡,八成都是下午那丸清气散在“作祟”。 ——但天可怜见,那丸清气散分明只溶在她自己那碗甜汤里啊! 至于魏弃那碗,谁敢动啊? 要是被发现,那不是把脖子送给去给他抹吗? 沉沉心中泪流满面,只道这位九殿下确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她可还没有活腻,更没有胆肥到去挑战他这么个神出鬼没、“身经百战”的宫斗高手啊。 “殿下。” 思及此,沉沉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鸩毒,□□,孔雀胆,我都没见过,也不敢用,至于清气散……殿下,你困么?” 魏弃低头看她,用一双清明的,毫无睡意的眼睛代替了回答。 沉沉说:“可我困。” 她边说着话,眼皮已经忍不住开始打架,可又实在害怕魏弃翻脸比翻书快,自己一觉醒来、小命不保,只能拼命掐自己大腿,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解释道:“清气散,是我买来给自己吃的。” 沉沉说:“我没有给你下药……我,只是,平日里,你做完……那事……我睡不着。” 想起来就来气! 魏弃倒是一做完荒唐事就睡得香,可她心里跳啊。 好像里头忽然住进了只不安分的小鸟,不讲道理,横冲直撞。 许多个无眠的夜,她心跳如擂鼓,也只能盯着床顶的帷帐发呆: 尽管眼下的一切都是“不得已为之”; 尽管她可以安慰自己,自己攒下银钱小心度日,不要开罪了这位殿下,来日若是能熬到什么大赦、抑或九皇子离宫外放,总能找到机会离去,这宫中的一切就如黄粱一梦,不必挂齿。 可她还是不知道,也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应对那些不受控制的悸动,怎么才能在魏弃身旁安枕好眠。 以至于,很多时候,她总是一边唾弃魏弃的疯子行径,又一边为自己的反应心惊。 但魏弃这样的人,又岂是她能去想、敢多想的呢? 见色起意是人之常情,只是对魏弃,她可以敬爱,可以奴颜婢膝以求和睦相处,却绝不能心存一点欢喜——或许半分都多了,足够令她惶恐难安,唯怕被绊了脚步,更害怕假的成了真的,再脱不了身去。 这不知从何而来、却愈演愈烈的邪火日夜灼烧着她的心。 或许也正因此,在她昨夜拒绝魏骁时,都险些没有控制住想要出口求情:想要求他,看在自己与父兄的情面上,不要再做出像那日信手推魏弃落水之事。 幸而话到嘴边,最后的理智拉回了她,让她及时收住了这妄念。 她想起父亲曾教过她的:挟恩图报,恐被反噬——不如不言。 不如不言。 沉沉蜷缩在魏弃怀中。 心里堆了许多话,迷迷蒙蒙间,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到最后,亦只挤出苍白的一句:“殿下,我不害你。”她说。 说着说着,声音便轻了,眼睛亦渐渐被困意逼得合上。 “我……” 手却还攥住他身上中衣,她不住小声咕哝着:“你别杀我,我不害你……” ...... 这一觉,托那清气散的“福”,谢沉沉直睡到了翌日中午。 好梦香甜,却苦了早就醒来,绕着那装羊奶的提盒转圈、馋得不行的小狸奴。 沉沉一睁眼,便对上小狸奴投来的哀怨目光。 忙穿了衣裳,提着羊奶到小厨房温了一遍。可等喂完狸奴却才发现,自家那位神出鬼没的九殿下竟又不见了人影。 她正在宫中四处找人。 忽然间,却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殷殷切切唤她:“芳娘,芳娘——?” 会这么叫她的,如今也只剩下堂姐谢婉茹了。 ……是堂姐来了! 沉沉忙一路提着裙子跑出殿去。 结果,两姐妹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话,沉沉不经意间侧头,便见谢婉茹后头还跟着个慈眉善目的胖妇人。 “这是昭妃娘娘宫中的……荃华姑姑,”谢婉茹也回过神来,忙道,又领着沉沉福身行礼,“荃华姑姑,这便是小妹沉沉了。” 与那日见过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兰芝不同,这位荃华姑姑身宽体胖,面若弥勒。 见两人一前一后向自己行礼,又爽朗笑道:“不必、不必拘谨。昭妃娘娘命我二人来请姑娘一见,姑娘可得闲?” 她也如袁舜一般,客客气气称沉沉一声“姑娘”。 沉沉忙道:“清闲的,清闲的。” 毕竟这可是昭妃——是宫中宫人们人口相传的、菩萨似的人物,又是堂姐如今的“主子”,她便是有再多琐碎事,也必须是清闲的。 荃华姑姑闻言,微微一笑。 眼神却忽落在她脖颈上,顿了一顿,又委婉道:“可需请示九殿下?” 沉沉心说九殿下人影都没找着呢。 可不知为何,她直觉这话绝不能说给旁人听,因此仍是假模假样地颔首,扭头进殿去“请示”。 实际上,却只是简单对镜整理了一番、往脸上补了些妆粉口脂——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颈子上那消下去不久的青痕,此刻竟又莫名其妙浮出,青红一片,看着颇为骇人,难怪方才堂姐闲下看她时,神情也有些微妙。 但她没有多想,只怕误了正事,忙找出魏弃先前给的那盒药膏稍加遮掩。 直到确认自己面色红润、颈上光洁、叫人瞧不出错处,方才阖门出来,冲那姑姑点头道,殿下允了。 殊不知,几人前脚刚离开朝华宫。 喝完羊奶出来“遛弯”的谢肥肥,在院中慢悠悠晃荡一圈。 没找见自家小主人,却忽的眼珠儿一转,扭头,一溜烟钻进了殿中。
第19章 昭妃 昭妃,原姓赵,名“为昭”。 传闻其容甚清丽,颇得圣心,且擅解语,因此多年来盛宠不衰。 又因其兄平西王赵莽有收复辽西之功,威名赫赫,而皇后母家乃前朝勋贵,如今早已支系凋零,她早几年风头正劲,甚至曾隐隐压过皇后一头。 前朝储位之争,如今,也正是在其所出三皇子,与皇后支持的大皇子之间闹得最凶。 谁知年前秋狩,三皇子魏骁不慎坠马。 他本是自幼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这一摔也不打紧。然而,偏就是觉得不打紧,耽搁了救治,等到觉得不爽利,方知这一摔竟引得早年留下的腿疾复发,有段时间连身也起不得。诸多良药进补、秘密养着方才见好——这些,都是昨日魏骁主动同她提起的。 许是她救过他的命,也再清楚不过他这腿疾从何而来,所以他才对她这样坦诚相告。 沉沉想。 毕竟按她此前在宫里听说的,其实也只知道他年前摔了,且摔得并不严重,却叫心疼爱子的昭妃心焦不已。据说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前不信神佛的人,忽便醉心礼佛,闭门不出。连此前皇后寿宴亦借口抄经,未曾出席。 沉沉入宫数月,眼下还是第一次有缘得见这位传闻颇丰的宠妃,好奇之余,又有些担心。 “二姐,”路上,趁荃华姑姑走在前头,沉沉忍不住轻扯堂姐衣袖,问,“你近来可好?” 她自不会说出魏骁昨夜那出没成行的阴谋,却实在担心谢婉茹是否不觉察间,已成为那些贵人眼中随手可用、不值一提的棋子。 当下,也只能委婉提醒道:“你答应过我,切莫轻信他人。咱们姐妹在这宫中,一切都得以自保为上……” “二姐晓得。” 谢婉茹点头,却道:“昭妃娘娘心慈,我在露华宫中一切都好。反而是你。” “芳娘,那日见你落水后,我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去见你,可娘娘不许,我只得忍着。眼下看你容色苍白,方才你这颈子上又、又……想来过得不好。” 谢婉茹说到这里,似悲上心头,忍不住悄悄拭泪,复又借长袖遮掩、偷摸给沉沉递来两枚银裸子。 “这是娘娘日前赏的。我在露华宫里多受照顾,左右没甚需打点,进宫时也偷留了些首饰傍身,够用。这些你且拿着。若能偷偷换些吃喝也好,”她说,“可怜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几日功夫,瞧着你……却越发瘦了。如今这上京城里,只我姐妹二人互相倚仗,你安心等等,等等……阿姊若能出头,定拉你一把。你且得撑住。” 沉沉一怔。 直到把那银裸子接到手中,仍不由得心下恍惚。 堂姐养在闺中,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伯母心尖尖上的女儿,打小没吃过苦,和她这样寄人篱下讨生活的姑娘自不相同,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那时她自愿为堂姐顶了朝华宫的差事,其实也只是为了报偿伯父当年接济的恩情,并不指望这位平素没有交情的堂姐可以给自己什么回报。或许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也不怨谁。 可如今,一朝从主子变成奴才的堂姐,却哽咽着同她说,“我姐妹二人相互依仗”。 泪坠在她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可就在昨夜。 她想,自己险些因为心存侥幸,让堂姐做了自己迈向自由的垫脚石—— 活在这深宫里,每一分不期然天降的好运,背后或许都有替你流血的人。这是她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还好,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绝不会放任自己在这宫闱中,亦不自察地成了那狠心绝情之人。 ...... 荃华姑姑领着沉沉一行人,很快到了昭妃所居的露华宫,七弯八绕,又将其带到内间的一处佛堂外。 谢婉茹想跟着,却被示意在外等候。 沉沉只得独自入内。 鼻尖萦绕着佛门净地特有的檀木香气,越近越浓,她走得小心翼翼。 掀开珠帘,内里却并不如想象中奢华,不过一处寻常佛堂,与沉沉从前在宫外时参拜过的寺庙无二。 唯独堂上供奉那尊宝相庄严的白玉鎏金观音像,足有一人高,雕工之精美、栩栩如生,倒让冷不丁与“菩萨”四目相对的沉沉吓了一跳,心头忍不住“咚咚”打鼓。 仿佛一切心思在那慈悲目光之下,皆无所遁形。 她忙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拜了三拜。 再起身时,却见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瘦身影:女人一袭素色交领长裙,手挽披帛,更显几丝高挑飘逸,恍若神妃仙子。 虽非国姿天香,更显清雅秀致。 沉沉立刻认出来人,忙俯首叩拜:“奴婢谢沉沉,见过昭妃娘娘。” “起来吧。” 那女子扫她一眼,却只淡淡道:“你与我儿三郎之事,本宫已听七皇子言明。说起来,你与三郎有救命之恩,本宫谢你还来不及……何必如此惶恐难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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