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搬去主殿。”魏弃突然说。 “报殿下大恩……啊?” 沉沉被他打断,立刻结巴了:“啊?我、奴婢搬过去?” 她人傻了:“搬搬搬、搬去主殿?” 魏弃抬眼,挑眉,道:“你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 “怎会!”沉沉笑得比哭还难看,“奴婢能靠近殿下,心中开心还来不及,只是奴婢身份低微,绝不敢肖想殿……” 魏弃看她的眼神非常直白:你不敢? 沉沉心里一惊,心说他怎么这幅表情,按道理来说,自己应该藏得很好才对,便是昨夜……也没有太过火,一直忍着。他怎么这幅表情?难道真的把自己的话全听进去、当真了? 魏弃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 “奴、奴婢……”沉沉舌头像是打了结,半天“奴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以退为进,“妾、妾身……” 沉沉把心一横:“妾身如今技艺不精,不敢贴身服侍殿下,怕怠慢殿下,昨夜殿下便累着了,妾身惶恐不已,袁公公昨夜给了妾身几本册子,妾身还需仔细研习……” 魏弃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颗花生。 意思很明显: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沉沉与他相处日久,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气,当下知道自己的借口全行不通。 凡他所下决心决定之事,又岂是几个蹩脚的借口能撼动的? 于是她立刻发挥能屈能伸的狗腿子本性,道:“但妾身心悦殿下,能与殿下同榻而眠,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开心的……”你最好什么都不做。 魏弃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冷冷道:“我说了要跟你同榻而眠吗?” 原来不用睡一起? 不用生孩子? 谢沉沉心中大喜,脸上装得一脸痛惜:“这、这……是妾身痴心妄想了。” 她说得尽可能真挚,却不知这话哪个字触了霉头,魏弃霍地起身,拂袖而去。 沉沉在他身后,一脸莫名其妙地目送他走进主殿。 好在她倒也心大,到这时候,仍不忘在心底安慰自己:无论魏弃又发什么疯,如今自己总归是保下一命。便又一路小跑回了房,打包了几件衣裳和平日里要用的脂粉。 可见着窝在床上的小狸奴,却又犯了难。 ...... “殿、殿下。” 很快,背上背着小包袱,一手抱着小狸奴,一手抱着被褥的谢沉沉,就这么站在了魏弃跟前。 魏弃坐在书案前,搁下手中书册,森然抬眼看她。 “我让你搬,”他说,“你就是这么搬的?” 若非皇后施压,连那作威作福的老东西都不敢轻易踏入的地方,她竟敢把这畜生也给拎来! 沉沉头快要缩进领子里,鹌鹑似的点头:“嗯、嗯……” “嗯?”少年尾音上挑,隐含薄怒。 “殿下有所不知!” 沉沉立刻开口挽救:“此乃殿下予妾身之物,妾身莫不敢忘。妾身平日里思念殿下,便睹此物思人,想来妾身与殿下的缘分,亦与之密不可分,是为吉物……” “眼下你可以日夜看到我了。” 魏弃阴恻恻道:“吉物成其使命,可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 “不不不不……”沉沉吓得连忙摆手。 无可奈何,终于说了实话:“殿下,其实,其实是妾身习惯了与肥肥作伴,而且,它还太小,又金贵,没人照顾,我怕它活不了,我、我见了它,便想起我家中还有一位小堂弟,他与我感情颇深……” 魏弃盯着她。 盯了许久,倏地凤眼轻敛,却是又重新拿起那本书册。 “你要留就留着,他若敢抓坏一物,我便断它一爪。”魏弃道。 这、这便算是答应了吧? 沉沉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只得喏喏应下,忍不住颇心疼地看着自家肥肥的小肉爪子。 却听魏弃又淡淡开口道:“还有,以后不用自称妾身。” “……?” 不自称妾身,自称什么? 奴婢吗? 沉沉试探道:“奴婢……” “也不用自称奴——” 魏弃捻起书页的指尖一顿,似乎迟疑了下,终是道:“随你。” 沉沉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看的书,叫《清静经》。 ...... 可她不知道,《清静经》里其实还夹着另一本书,正是昨日老太监交给她的那堆册子里的其中一册。 沉沉在殿中进进出出,铺床洒扫,魏弃就坐在书案前看了一下午,连晚膳都没用。 过去两人分开住,各自吃各自的,沉沉可以心安理得的吃,如今他不吃,她却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大快朵颐,只好也强忍着。 到临睡前,两个人加一只小狸奴,唯一吃饱了的,愣是只有用四只脚走路的那个。 沉沉决定用睡意来冲走腹中空空的空虚。 魏弃一躺到床上,她立刻也有样学样地缩进自己精心铺好的地铺被窝里。 虽然不理解魏弃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拎来这打地铺,好在她随遇而安——连莫名其妙给人作妾她都接受了,还接受不了打个地铺? 只要魏弃不发病,不让她生孩子,她现在已经对一切宽容随和,甚至充满希望。 果然活下去就有希望啊! 沉沉两眼一闭,睡去之前,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下一秒,便直坠入有红烧肉、糖醋鱼、大蹄髈的梦乡里。 “……” 殿中静得只剩下和缓的呼吸声。 又过半个时辰,魏弃突然坐起身来。可怜才刚打了个盹的肥肥被他起身的动静吓到,又一次魂飞魄散,钻进沉沉被子里瑟瑟发抖。 只不过这次魏弃没有拎它。 少年眉头紧皱,看着地上睡得比尸体还笔挺安详的小宫女: 难道他想错了? 昨夜她真的全然不知香炉被人动了手脚? 她不是皇后或昭妃一派的人,又或是,她还打算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心思深沉许多。 魏弃心中冷笑,躺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 沉沉睡得正香,在梦里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忽然脑袋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到,当下“哎哟”一声,捂着脑门坐起身来。 下意识环顾四周,却见魏弃不知何时竟也醒了,此刻正坐在床边,双眼如潭,紧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一瞬噤若寒蝉。 又几乎条件反射般、赔了个笑脸:“殿、殿下。奴婢方才做了个噩梦……”在梦里被砸醒了! 魏弃沉默不答。 却也不放过她。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怀鬼胎,沉默片刻。 魏弃忽道:“上来。” ...... 这夜,最终毫无意外地以沉沉飞奔去小厨房烧水结束。 她一走,不再装睡的魏弃睁开眼睛,忽又捻起床榻边、一颗未被收去的莲子。 莲子。 怜子。 他看了一会儿,却赌气一般,猛地把那莲子掷出窗外。 谁要和她生孩子!
第9章 帐中香 数日后,谢沉沉顶着眼下两道明晃晃的乌青,前去拜访朝华宫的管事太监袁舜。 领走每月月钱之余,她却又格外多留了半个时辰,就殿中焚香一事向其虚心请教,仔细辨别了些香丸香饼的模样及用途。 袁舜年已近五十,长袖善舞,欺上瞒下,在朝华宫作威作福多年,一贯爱拿鼻孔看人。 就连那日来朝华宫布置打点,对她也是明里暗里的夹枪带棒。不知为何,这日却意外地殷勤。 待她提出要走,老太监甚至又飞快给身后的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很快从屋后捧出一精巧香盒。 “此物名为帐中香,听闻宁神助眠,颇有奇效。”袁舜道。 说话间,伸手把那香盒推到谢沉沉面前,他那面白无须的脸上竟还挤出一点久违的和善笑容:“方才姑娘说,殿下近日常夜不能寝,心气不顺,依老奴看,不如试试以此香调解。” 沉沉一愣。 说来难以启齿,但她今日前来,实在只因最近魏弃跟着了魔似的,天天变着花样地折腾到半夜,她委实有些受不住。 昨夜又是如旧,但她半梦半醒间,却忽然想起这荒唐事的“始发之夜”,魏弃的那句,“是谁动过殿中香炉”。 左思右想,她猛的惊醒,心想如今这般局面,理应和那香脱不了干系。 又因那日只有老太监袁舜带人进殿布置,个中嫌疑,便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她此来,特意向袁舜问起焚香一事,既是真心想了解一二、以备后患,二来,也略有一点隔山打牛的提醒之意。 可,提醒归提醒,她哪敢真的往魏弃身边带东西? 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什么下作玩意儿? 自己和这位疯子殿下的关系,最近难得有所缓和,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扣上一口大锅。 思及此,沉沉颔首一笑,立刻委婉推拒道:“公公好意,奴婢代殿下心领了。” 她说:“但殿下一向不喜殿中诸事改动,便是我,也是插不进手的,不过是闻得多了,有些好奇罢了。” 袁舜闻言,摆摆手,倒也不强求:“姑娘言重了。” 如今她没有名分,却是皇后御口亲点的九皇子妾室,称一句姑娘,倒算周到妥帖。 沉沉略微福身,全了礼数,转身离去。 袁舜没有相送。 倒是一直随侍在他身旁的小德子,见她走得远了,忽的轻嗤出声:“还真以为自己野鸡变凤凰,飞上枝头了?给脸不要脸!” 话落,一转身,看向自个儿师父,这气红了眼的小太监又恨恨道:“这可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好东西,师父你舍得给她,她竟这般轻慢!” 袁舜端起手边茶盏,低头轻抿一口,不语。 许久,却突然问了一声:“这妮子在九皇子身边,呆了多久了?” “三个月。”小德子闷闷回答。 “竟也有三个月了……” 袁舜脸上若有所思,喃喃道:“三个月了,竟还活着。” 上一个能在朝华宫待上三个月的人长什么模样,他都快要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宫女心眼子多,一来便跪下磕头表了态,不愿听他的话,也不愿为皇后做事。 他起初还以为女人心善,后来才知道,这宫女竟已早早打定主意,一门心思只想爬上九皇子的床。 一开始,她的心思藏得好,在九皇子身边服侍,任劳任怨,倒也真的相安无事。 九皇子发过两回病,为了不伤她,甚至把自己关在殿中,每每一夜过去,满头是血,其状如狂。 宫女感恩戴德,泪流不止,发誓对他一生效忠。 可后来。 也是这发誓一生效忠的宫女,在九皇子日日须用的安神香中,下了一味药性极大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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