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菱放下英语单词本,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吃糖,我跟妈妈去。” 她现在对糖果没兴趣,再说小孩子吃糖对牙齿不好呀。前世她的牙齿长得不好看,歪歪扭扭,极伤门面,工作后才有钱整牙,错过了最佳整牙期,又贵又疼,带了三年牙套,但前排牙齿还是微微前凸。医生说了,这个是骨骼问题,再整就是要整脸了。 呜呼哀哉,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但程宝菱觉得牙齿才是面部好看的关键,任你的皮肤多白,眼睛多动人,鼻子多高挺,牙齿丑就坏了整张脸的和谐,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不好看的。 现在她正处于换牙期,早晚刷牙,有意识地多吃有嚼劲的东西,尽量不用舌头去顶牙齿,就是希望能长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表姨婆家在京市郊区,离清水镇有两个小时的大巴路程,下汽车后,沿着公路走两里路看到的表姨婆家所在的村子。 程宝菱放眼望去,如目所及除了一排排房屋,其余的就是广袤的田地了。不过别看这里是郊区,二十年后这里摇身一变成了京市新城中心,市政都在这里。 现在看着偏僻,但在程宝菱眼里,这里可是风水宝地,原住民坐地成富翁!再看看自家住的清水镇,程宝菱觉得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拆,只能安安心心做祖国的粮仓。
第11章 (捉虫) 程宝菱问道:“妈妈,你以前就住这里吗?” 何佩瑜点点头,“嗯,变化挺大的,以前这里都是泥巴路,现在公路都修到家门口了。”她指着路边废弃的房子,“房子以前都是砖瓦房,你看现在大部分都是平房了。” 可不是么,有些家底的人家甚至住上了两层小洋楼。 表姨婆家屋子是平房,但看着比别人家的破旧,门前杂草丛生,窗户玻璃碎成几块,用透明胶粘着,大门上贴着的门画早已斑驳褪色,感觉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隔壁邻居家正蹲在门口吃中饭,见了陌生人,就问道:“你们是来看秦老太的?” 何佩瑜在记忆中搜索,记起他是谁,喊了一声,“德勤哥!”,然后才说:“我是佩瑜。” 那汉子忙站起身,惊讶道:“佩瑜啊,好多年不见了,都没认出来。” 何佩瑜笑了笑,指了指秦老太的屋子,“德勤哥,我带女儿来看望表姨,这家里有人在吗?” “在,在,你直接推门进去就行,”张德勤欲言又止,“只是老太太不大好,造孽啊。” 何佩瑜没多问,而是道:“德勤哥你忙,我先去看看表姨。” 她边拉着女儿进屋,边提高声音说:“表姨,我是佩瑜。” 堂屋没有人,卧室内传来老人颤巍巍的声誉,“是佩瑜啊,我在房里。” 房里拉着窗帘,阴暗,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秦老太一脸病容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灰扑扑的薄被,乍然与这个多年未见的侄女相见,一时语塞,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程宝菱乖巧地喊了一声:“表姨婆!” 老太太笑起来,“好乖的伢,佩瑜,她长得跟你小时候可真像!” 何佩瑜放下带来的苹果与鸡蛋糕,“这是给您的。” 老太太叹道:“我没几颗牙了,咬不动苹果,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您把它剁成苹果泥吃就行。” 何佩瑜心绪复杂看着头发雪白,骨瘦如柴的老太太,怎么也没法把她与记忆中的那个精明强干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秦老太是何佩瑜家的远亲,当年何佩瑜的母亲生了孩子,找了这个远亲来家当保姆,后来他们去香港,便把女儿何佩瑜留给秦老太照顾。 十四岁以前何佩瑜觉得这个表姨温柔和蔼;十四岁后,表姨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两人的地位调换,何佩瑜成了表姨家的佣人,不能上学,每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肚子,挨不完的骂。 何佩瑜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沉浸在往事中。 秦老太现在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她絮絮叨叨诉说家里的事,以及她亲生的两个儿子,老大下海去了广城,老二在市邮政局,最小的孙子比程宝菱还要大。 程宝菱暗道:两个儿子在这个年代都走出了农村,看来秦老太养的儿子挺出息的。只是看样子这两个儿子不太孝顺啊,不然怎么能丢下年迈的老母一个人在老家生活。 果然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家门不幸,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供出来,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把老母嫌得如粪土一般,老太太已经三年没见过孙子们了。 二十年过去,老太太落此下场,何佩瑜没有看笑话的心思,只觉得人生无常,很是怅然。 大人说话,程宝菱作为小孩子不好插嘴,只能打量打量室内,桌子上的一个手心大小的十字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猜想老太太应该信教。 在苦难中能有信仰也好,不然该如何熬过痛苦的日子? 何佩瑜却是知道的,她的父母都是基督徒,受她母亲的影响,秦老太也成为一名基督教信徒。 “这是我的罪孽啊,”秦老太擦干眼睛,望着何佩瑜,哀求道,“佩瑜,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可我没几天好活了,就快死了,你原谅我吧,我不想带着罪孽下地狱。”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所做的亏心事一件件哽在心口,折磨得人日日不安。 程宝菱原先还觉得这老太可怜,听到这话,又深觉老太的可恶。你信教,知道善恶因果,却偏偏践踏教义,恶待孤女,临到死了,想上天堂了,就想着来忏悔。 何其讽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就是个大笑话。人活的好好,也想不起善,毕竟做个“恶人活千年”。 只听何佩瑜淡淡地说:“以前的事情我也早就忘了。” 老太太急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 “您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只要您自己原谅自己,别人原不原谅又有什么要紧的?” 秦老太捶床大声说:“我是愧对你的父母,没有好好照顾你,甚至连你父母留给你的钱与首饰都挪用了,可那个年代谁的日子都不好过,那些首饰换成钱你也吃了也用了。你父母带着你哥跑了,只丢下你一个,我到底是养了你四年哪!” 所以,我只当自己的父母缘已尽,何佩瑜垂睫。 对于秦老太,原谅的话恕她说不出口。只当今日是最后一次见面,日后永不相见。 何佩瑜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坐大巴回去,您老人家多保重。” 程宝菱走过去,拉住妈妈的手。 秦老太苦笑,冲着宝菱招招手,“丫头,我有个东西给你。” 她从床褥子下摸出一块玉牌递过来,“这是表姨婆给你的见面礼。” 程宝菱当然不肯接。 秦老太叹息一声,“拿着吧,这是你亲外婆留给你妈妈的玉牌,挂在脖子上,能保你平安呢。” 看到何佩瑜微微点头,程宝菱才接了玉牌。 出门后,她在阳光下打量小玉牌,浅浅的绿色,上头刻着竹报平安的图案,握在手里温温润润的。 何佩瑜道:“不值什么钱,玉的质地一般,水头也不足。等回去我给你打个络子戴脖子上吧。” 这玉佩是她小时候戴在身上的,后来住在秦老太家,就被秦老太拿了去,说这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带在身上招惹祸事,她要拿去砸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留着。 程宝菱看不出什么玉质的好与歹,不过做为一个无产阶级,难得有这么一个小首饰,她还是很开心。 不过她并不想要这块玉佩,她交给何佩瑜,“妈妈自己戴着。” 何佩瑜失笑,“我戴它做什么!” 程宝菱嘟嚷:“要么就姐姐们都有,要么我也不戴。玉佩只有一块,再说这本来就是妈妈你的东西。” 不患寡而患不均,何佩瑜想了想,收起玉牌,承诺道:“以后妈妈给你和姐姐们一人买一块。” 程宝菱脆生答应:“好!” 只看这块玉佩就知道当年外公外婆离开大陆时,确实 也给女儿留了一些东西,可他们难道想不到那时候的环境,一个小姑娘哪能留住这些钱财。 不过程宝菱挺好奇的,她问妈妈,“家里的那个妆盒也是外婆留给你的吗,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何佩瑜道:“他们出去也处处都是花钱,也没留多少东西,就当是给了表姨一千块钱,给我的是两对实心金镯子,玉牌与妆盒都是我从小就用的东西,所以也给我带着,其他就没了。” 程宝菱不禁咋舌,看来外祖父母家还是颇有家底呀。六十年代的一千块钱可不是数目,还有两对金镯子,怎么也够一个少女四年的生活费了吧。 “那表姨婆怎么没有把妆盒抢过去啊?” “妆盒不像金镯子那样好换钱,我当时是豁出去跟她闹了一场才留住。好了,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 母女两人照旧坐了两个小时大巴车才到清水镇,何佩瑜先不急着回家,带着女儿去商店买了半斤琪玛酥。 这是她从父母那里学到的。小时候父亲出差回家,总会给孩子们带点心小吃,何佩瑜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哥哥一起翻父亲的提包找好吃的,现在她也想把这份开心留给自己的孩子们。 两个星期后,突然传来秦老太过世的消息,是张德勤托人带的话。何佩瑜默了片刻,定了个花圈托人送过去。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没想到等秦老太的丧事办完后,秦老太的两个儿子与张德勤突然来到程家。 程宝菱放学回来就看到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张德勤还记得程宝菱,逗她:“丫头,还记得我吗?” 程宝菱就笑了,“德勤叔!” 这位热心的德勤叔她当然记得,上次去看望秦老太,何佩瑜带女儿回家时,德勤叔硬是给宝菱塞了一把橘子糖。
第12章 张德勤把身边的两个人一指,笑道:“这是你秦家的两个表叔。” 程宝菱、程楠姐们喊了一声:“秦表叔好!” “嗯嗯。”两个秦表叔随口应了,并不去看小孩子,而是对何佩瑜说:“佩瑜妹子,这是我妈的遗愿,事情交代清楚我们去回去了,实在是忙得很。” 这两人的穿着打扮跟乡间格格不入,其中一人年纪大些,身材微微发福,一身的西装皮鞋,大背头抹得油亮光泽,一手插袋,一手架着公文包。 这身的打扮怎么看怎么熟悉,程宝菱陡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香港商战片里老板们的经典造型么,看来秦老大闯荡广城,时尚度直追香港。 身为公务员的秦老二打扮地没自家哥哥这么夸张,蓝衬衣西裤,话说得不多,神情中带点儿高傲,比不得他哥哥做生意的人随和。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70 首页 上一页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