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玄妙观门楼,直走便是殿堂,后面才是厢房和庭院,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又夜深,他们恐怕得避一晚上的雨。 小道士直接带他们到厢房,途中与他们说夜里无事不要到处走,怕惊扰道观里的真人修行。 玄妙观有一位三善真人,夜里都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中修行。 每到这段时间都不容人打扰。 这是小道士对他们说的话。 说此话时,小道士的语气多了些凝重,咬字也比前面的清晰,可见这件事有多么的重要。 贺岁安理解小道士口中的修行是寻常的打坐静思,道观有道观的一套,她会尊重此人所说的修行。 她道:“好的。” 青州百姓对玄妙观的道士印象都很好,他们虽备受皇恩,对待来玄妙观参拜的普通人却依然持有耐心,有问必答,不自视甚高。 此时此刻,小道士对待贺岁安的态度也令她挑不出点差错。 有其他道士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会行作揖礼,贺岁安会给他们回礼,她不习惯受别人的礼。 祁不砚没回礼。 是他们要给他行礼的。 他不需要,可他们还是行礼,那便随他们,他不会回。 在道士眼里,祁不砚年纪轻轻,又是过来避雨的,此举本该是极其无礼,但他们又有种他不回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的错觉。 他们看他身旁的少女,像是想她提醒这个不懂礼的小公子。 贺岁安要回礼是自己的事,不会拘着祁不砚同她一样,面对道士们看过来的目光,她一句话没说,随小道士继续往前走。 道士面面相觑,但也没怎么纠结,他们还有事要去做。 小道士停在一间厢房前。 他推开门。 “两位今晚便在此处歇息吧,有事可唤贫道。” 贺岁安再次向小道士道谢,小道士没多言,只是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祁不砚,祁不砚蓦地偏头笑看回去,小道士急敛下眼神。 小道士看到了少年护腕中探出来的蛇头,寻常人是不会养蛇的,就算养蛇也很少往身上放。 蛇这玩意儿很难认主。 一不留神还是会张嘴咬人的。 玄妙观建在登云山上,小道士也经常会看到一些虫蛇。 祁不砚身上的红蛇一看便毒得很,一点毒液便能要人性命的那种,小道士暗暗地犯怵了。 今晚怎就来了这样的人,一张玉面,却养着阴森又不好对付的玩意儿,瞧着恐怖如斯。小道士没久留,又嘱咐几句便离去。 等小道士离去,贺岁安趴到窗前看外面的大雨。 由于进道观早,她没湿身。 祁不砚轻拂去衣角沾到的水珠,取下护腕,露出一截手腕。 他身上无一处不像被人精心雕琢出来,如完美的人偶,但褪去护腕、还戴着蝴蝶链子的手腕上忽隐忽现的疤痕是一道瑕疵。 贺岁安看着那些疤痕,在想祁不砚为什么一到天冷便会沉睡,不想沉睡便划自己一刀,该多疼。 “你在想什么?” 他察觉她在看着他手腕发呆。 贺岁安托腮道:“我在想你以后能不能摆脱一到天冷便会沉睡,那样太危险了,就算我在你身边守着,也不一定能护你周全。” “护我?”祁不砚的关注点却落到了这二字上。 “嗯。”贺岁安也很无奈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我自知力量弱小,有时候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所以是无法护你周全的。” 他更想知道她为何会生出想护他周全的念头,也问了出口。 贺岁安微顿。 护他的原因是什么? 她就自然而然说出口了,心中也没答案,见祁不砚问,就去想原因:“你护我,我便护你。” 贺岁安是看着他眼睛说的。 他倚在桌椅旁,手垂下来,蝴蝶链子挂在手腕,二者结合极为赏心悦目,一时不知该说是蝴蝶链子添美,还是手腕为之添色。 听完贺岁安的回答,祁不砚失神片刻,后似被逗笑了般笑起来,笑声动听,听了便会心生好感。 贺岁安去碰他的手链。 祁不砚随她碰。 “我可不可以问你。”贺岁安很轻地碰着他的蝴蝶链子,“为什么你们天水寨的人的链子一断便会死?真的不能将它藏起来?” 真的太好奇,她忍不住问。 “蛇毒。”祁不砚无所谓说与她听,“我们天水寨的人体内有蛇毒,手腕和脚腕戴的蝴蝶链子便是用来扼制我们体内蛇毒的。” 只要蝴蝶链子不断,那么便永远没事,断了,人便会没了。 贺岁安:“蛇毒不能解?” 祁不砚像述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很淡然:“不能,蛇毒在我们一出生就有了,每一代的天水寨人的体内都会有蛇毒。” “不清楚是从哪一代开始,所以他们的后代体内也会有蛇毒,而刚出生的孩子必须得在百日内戴上有母亲制好的蝴蝶银链。” 贺岁安恍然大悟。 竟然是因为体内有蛇毒。 她指腹摩挲着祁不砚手腕上的蝴蝶银链,轻声问道:“这是你母亲给你做的蝴蝶银链?” 他没太多情绪:“没错。” 贺岁安衷心赞叹:“很好看,你母亲一定是用心去做的。” 祁不砚垂眸看蝴蝶银链,在明亮烛火下,链子呈现纯质的银色,他似笑非笑道:“用心?” 他指尖轻扯过蝴蝶银链,却被贺岁安按住:“轻点。” 祁不砚松了手。 他倒是行事随性得很。 贺岁安又低头看祁不砚掩在靛青色衣袍下的脚踝,总感觉好不安全,她要是祁不砚,整天不得提心吊胆,怕一不留神就弄断了。 不久前,贺岁安就弄断了一条手链,虽是在大街上随手买下的,但看见它断时还是心颤了下。 房间烛火还在烧。 祁不砚忽鬼迷心窍问:“贺岁安,你可会离开我?” 他此时看她的眼神有着天真。 可这抹天真又透着一股自然又神性的残忍,因为他不接受“会的”那种答案,哪怕是有这个可能,但她若给出的答案正是会呢。 他会如何。 像杀了那些曾背叛过他的蛊虫一样,将她杀了? 向来目标明确、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祁不砚犹豫了,他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贺岁安和他养的蛊有本质的不同,非常不同。 蛊没了,可以再炼。 他不在意是否还是以前的蛊。 贺岁安没了,就是没了,再养过另一个人,也不是贺岁安,祁不砚发现他只想养贺岁安。 特殊的。贺岁安对他来说有点特殊,到底特殊在哪里,祁不砚不太能说出来,或许是贺岁安可以使他浮现不一样的蝴蝶。 在贺岁安要回祁不砚时,他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又不想问了。” 少年说。 祁不砚掌心压着贺岁安微张的唇,被她呼出的气息弄潮了。
第41章 四目相对间, 贺岁安的眼底倒映着祁不砚的脸。 窗外雨声淅沥,她抿直蹭到他掌心的唇,握住他捂住自己的手,想拉下, 却听外面响起叩门声。 小道士的声音越过门板传进:“贫道是来送热茶的。” 晚上下雨, 不知他们是否有淋到雨, 他来送热茶给他们, 体现了玄妙观道士的贴心、细腻。 难怪青州百姓对玄妙观赞不绝口, 此处的道士做事很周到,毕竟道士可以只让他们进来避雨即可, 送热茶过来又是一番好意了。 贺岁安侧过头往门看去。 “二位可是休息了?” 见厢房里还点着灯, 不像是休息了, 小道士又问了句。 祁不砚放下捂住贺岁安的手, 她过去开门,双手接过小道士端着的一壶热茶:“有劳道长了。” “这是贫道应该做的。”小道士眉目清秀,也是年十几, 身形偏瘦, 朴素的灰色道袍似能为之添了一抹出家人的沉和内敛。 他嘱咐他们记得喝热茶。 如今的天气是转暖了,但在晚上淋到雨也是会容易生病的。 清香的热茶沁人心扉。 祁不砚曲指拎起茶盏,倒一杯茶水,放到唇边抿了几口, 直到茶杯空了,再倒一杯, 似乎真的渴了:“茶很好喝,谢谢。” 他接受了小道士送过来的热茶, 所以说了谢谢。 小道士又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在带他们来厢房的路上,小道士并不是没有留意到祁不砚不向其他道士回礼的事, 只是没管而已,这种事又不能勉强别人。 尽管小道士没管,但对祁不砚的印象自然是不好的。 可人的想法总是千变万化的。 当小道士听到祁不砚因为热茶而说了谢谢,又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大抵是他那张好皮囊给他的优势,叫人不忍怪罪他。 贺岁安没喝热茶。 她不渴。 晚上喝多茶水,贺岁安可能要如厕,横竖不渴,就不喝了。 小道士看着祁不砚喝了一杯又一杯茶,面色如常道:“晚上喝太多茶也不好,小公子还是适当喝两杯,不要因夜雨生病便好。” 祁不砚放下茶杯,笑吟吟:“我现在尚无困意,可否参观一下道观?我以前还没来过道观呢。” “这……”小道士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愣在原地。 他还想以三善真人在晚上需要静修来拒绝他们。 祁不砚仿佛能预判似的。 他道:“玄妙观这么大,你告知我们三善真人在何处修行,我们不去附近便是,如此也不行?” 小道士沉默良久,依然婉拒了,表示他们可以在白天随意参观玄妙观,晚上不行,这是玄妙观历来的规矩,还请他们见谅。 贺岁安也猜不到祁不砚为什么突然说想去参观玄妙观。 他不是对玄妙观没兴趣? 她脑袋瓜转了转,没吭声。 祁不砚被小道士婉拒后,没有坚持,很善解人意般,低声道:“好吧,我不为难道长。” 小道士如释重负。 他走出厢房,还关上了门。 贺岁安坐回椅子,凑过去闻闻小道士送来的热茶,很香,她不懂茶,但对闻着香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像嗅觉灵敏的狗使劲闻。 祁不砚走过来,指尖敲了下玄妙观的灰瓷杯,轻微响声将贺岁安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 她的眼里又只装着他了。 此事无端令祁不砚愉悦起来。 贺岁安扫了一眼在祁不砚手腕上轻轻晃动着的蝴蝶银链:“你怎么突然想参观玄妙观了?真的只是因为第一次来道观?” 他“嗯”了一声,伸手去解开贺岁安发鬓的丝绦,一根一根叠放好:“就是突然好奇了。” 好奇小道士下药的原因。 起初,祁不砚是不打算理会玄妙观,只想着进来避雨一夜罢了,可他们既然在热茶里下了迷药,他就想弄清楚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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