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急。 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贺岁安趴在桌面上,方便祁不砚帮自己解发上的丝绦。 绑丝绦和解丝绦都挺麻烦。 每次绑完丝绦或解掉丝绦,贺岁安的手需要往后抬很久,抬得胳膊酸疼。祁不砚却很喜欢她的头发,也喜欢给她打理头发。 一开始,贺岁安还觉得会太麻烦他了,后来次数多了……好像就会觉得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了。 贺岁安还不困。 爬山爬累,不想动了而已。 * 小道士从厢房出来后,并未回自己的袇房,而是轻车熟路地径直去了三善真人所居的丹室。 丹室分为两部分。 外室是三善真人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桌几、椅子、架子床、几排书架。 内室是三善真人静修之处,面朝后山,里面有炼丹药的作屋、立坛等,他晚上一般会在里面,只有白天才会出外室、出玄妙观。 小道士在几岁时便入观了,从小跟着三善真人。 他很熟悉三善真人。 在三善真人这里,小道士也有新入门道士没有的特权。 譬如小道士可以未经传唤就可以自由进入三善真人的丹室,不过今夜有外人进入玄妙观,按规矩,他应该过来告知三善真人的。 小道士踱步到外室的书架前,取下一本平平无奇的丹经,一堵墙朝内开,这是内室的门。 他将书放回原位,走进去。 一进去,墙门自动关闭。 内室灯火通明,跟外室布局大有不同,安炉置鼎,热气蒸腾。进来没多久,小道士身体出了点汗,他习惯了,继续往里走。 老道士坐在丹炉前看书,他年近七十,岁月在脸上也留下了点痕迹,但比同龄人看起来精神年轻,白发白眉,有仙风道骨之感。 小道士低首行礼。 他小声唤道:“真人。” 老道士,也就是三善真人抬起头,合上手中书:“何事?” 小道士将有外人今晚在玄妙观避雨的事告知三善真人,还描述了贺岁安和祁不砚的外形容貌给他听,特地提到少年身上的毒蛇。 三善真人抚平略有褶皱的青道袍,离开蒲团,赤着脚走到雕有麒麟、三足两耳的丹炉前:“靛青色衣衫,银饰,毒蛇……” 他活了快七十年了,见多识广,见过类似的人。 莫不是苗疆天水寨的人。 三善真人以前倒见过一个苗疆天水寨的人,得知了一些事。 身上无虫蛇的苗疆天水寨人很有可能是不会蛊的,身上有虫出现的苗疆天水寨人必定是会蛊术,能驭毒蛇的更是非常精通蛊术。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戴的蝴蝶银链大有乾坤。 蝴蝶银链断,人死。 此乃致命弱点。 三善真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不为天水寨外人知的事,是因为他当年曾亲眼看过一个天水寨人死去,死因正是蝴蝶银链被扯断了。 小道士觑着三善真人的脸色,见他在想事情便不出声打扰。 “元德。”三善真人叫他。 这是小道士的名字。 元德一听三善真人叫自己,直起腰来:“真人有何吩咐。” 三善真人招他过去:“元德,你可知我的用心良苦。” 自称为我,表示亲近之意。 元德不用三善真人说下面的话,已知晓他想说什么了,跪拜在他身前:“元德自然知晓。” 三善真人慈爱地看着元德。 元德又道:“真人,那位小公子喝了几杯弟子送去的热茶,小姑娘虽没喝,但瞧着是个安分的,应该不会未经允许到处乱逛,明天白天可能就会下山了。” 只喝一杯热茶就能睡一夜。 人都睡着了,自然折腾不出什么,法子应该还算管用。 “此事不容有失。”三善真人叹道,“元德,我不希望看到有不受控制的事发生在登云山。” 今夜他们喝了茶,暂时沉睡一晚而已。可他们既然会选择晚上上山,那改天晚上兴许还要留在登云山,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若撞见玄妙观的人做…… 闻言,元德扬起脖颈。 他还年轻,面容稚嫩青涩。 三善真人垂眸,状若玄妙观内的三清神像般慈眉善目。 元德又低下了头。 他像是怕亵渎了真人,不敢再与之对视,认错道:“真人说得是,是弟子思虑不周,弟子今晚会盯着厢房,一有动静……” 只见那慈祥恺恻的三善真人出言打断元德道:“杀了吧。” 一年前也有人夜探玄妙观。 也撞见了不该撞见的。 是小道士元德亲手处理的人,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彷徨、迷茫、不知所措,他是出家人,受人敬仰的道士,却杀人了。 三善真人派他去的。 也是三善真人告诉他,他们这样做并没有错,是正确的,元德永远信奉三善真人的话。 “他们并未撞见不该撞见的,只要他们在厢房好好待一晚,明天下山是不会有事的。”元德略有动摇。 “元德。”三善真人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元德立刻住嘴。 三善真人:“万一他们明天夜里还要留在登云山呢,宁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要怪就怪他们不顾山下石碑的提醒,硬是要在夜里上山,还被我们发现了。” “幸好也被我们发现了,才能防患于未然。” 此话令元德举棋不定。 元德踌躇:“那小公子绝非寻常之人,弟子怕是……” 三善真人扶起跪地上的他。 “我明白。” “再厉害之人也会弱点,他的弱点是他戴着的蝴蝶银链。”三善真人娓娓道来,“你可以弄断他的蝴蝶银链,记住了。” 元德不解:“弄断蝴蝶银链?真人您的意思是,只要弄断他的蝴蝶银链,他便无力反抗?” “不,是死。” 三善真人轻抚白须道。 元德不清楚三善真人为什么会知道此事,却也不敢逾矩多问,颔首应下:“弟子记住了。” 三善真人乏了。 他挥手让元德出去:“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切勿坏事。” “是,弟子一定会杀了他们的。”元德听话离开内室,出到外室,他一身汗,不知道是被内室丹炉的热蒸出来,还是紧张到冒出来的。 * 厢房里的灯火暗了下去。 贺岁安睡了,祁不砚在她睡前给她倒了杯热茶。 今晚本不想喝茶的,但祁不砚递茶过来时,贺岁安不想拒绝他,于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口。 躺到榻上没一会儿,贺岁安就睡了过去,呼吸很平缓。 祁不砚在黑暗中垂着眼,并未入睡,他不由自主地去理顺贺岁安垂散在榻上的长发,手指到最后绕着发梢,听她浅浅的呼吸声。 贺岁安翻了个身。 她抬脚搭在了他腿上。 红色的裙裾微微散开,与靛青色衣摆交叠,她的一截脚踝露了出来,很细很白,绣花鞋和罗袜都脱开了,双足也出现在裙摆下。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小道士元德走进来。 他手持着匕首。 匕首散发出来的寒光冷厉。 元德没走几步就停下了,因为他看到分明喝了几杯热茶、本应该陷入沉睡的少年起来了。 那迷药对此人没用? 祁不砚弯唇笑起,这个笑容配上他那张脸,又透着一股无邪,无疑是好看,却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元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榻上,贺岁安的脚因为没东西搭着,无意识挪了个位置,垂到榻边,祁不砚握住她的脚踝,放回上面,又用薄被盖住。 元德狠下心往前走。 祁不砚的瞳孔略有放大,不知是惊讶,还是兴奋的。 “你是过来杀我们的?” 元德没有回答祁不砚,直接用匕首刺过去,他轻松地躲开了。元德扑到桌子上,桌脚咔咔响,握在手里的匕首也掉到地上了。 现在的事完全出乎元德意料。 他以为没喝茶的是贺岁安,清醒的人只有她,没想到喝了茶的祁不砚才是清醒的那一个人,元德自知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元德想起三善真人说的话,转身再朝祁不砚扑过去,猛地抓住了他手腕的蝴蝶银链。 当元德要扯断时,一根天蚕丝抵到了他喉口上。 元德的手顿住。 天蚕丝已经划破皮肤了。 “要试试么?”少年笑容越来越大,温柔语调中含着疯子似的扭曲,“看是你先扯断我的蝴蝶银链,还是我先划破你脖子呢。” 像完全不怕被扯断一样。 贺岁安喝的茶水不多,睡得也不是很沉,似听到了一丝他们弄出来的动静,朝里翻了个身。 “嘘。”祁不砚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叫人小声点的动作。 他说:“别吵醒她。” 元德颤抖。 很少人不怕死,他也怕。 他闭了闭眼,说道:“我其实并不想杀你们的。” 祁不砚似有动容,长睫轻颤了一下,低喃:“是么?” 元德以为还有转圜余地。 见祁不砚表情有松动,他一激动,声音都大了:“真的!我其实并不想杀你们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今晚的事就当……” 话还没说完,他被割喉了。 元德瞪大眼。 血慢慢浸红了祁不砚的手:“你其实并不想杀我们,可你还是来了,我若不是醒着,那死的就是我了啊,哦……还有贺岁安。” 贺岁安今晚爬山累了,再遇到这种事,肯定无法安心休息的,所以他让她喝了一小杯对人体无害、只会睡得沉些的热茶。 祁不砚没选择用蛊对付。 他想亲手来。 元德捂住止不住血的喉咙,发出的音节模糊:“你、你……” “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 祁不砚转动着带血天蚕丝,染血的脸依然精致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不是说被迫的或本意并非如此就能摆脱的,但我今天会给你留全尸。” 以前他杀人都是让虫蛇毒蛊吃掉对方的尸体的。 他变得善良了点。 祁不砚想。 * 如日方升,赤朱丹彤, 晨光细洒在登云山,越过盘根错节的古树,落到玄妙观上。 观内在规定时辰内敲钟、击鼓,声音缓缓地传开了,道士从袇房鱼贯而出,直往三清殿而去,一切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 此时的厢房很干净。 还散发着一阵淡淡的清香。 里面的贺岁安也听到敲钟、击鼓声,不过她一早便起了,只是祁不砚还在睡,贺岁安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看书,不弄出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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