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愣了愣,张逸然抿唇道:“你节哀,往前看。” “嗯。” 洛婉清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张逸然见她神色坦然,这才放下心来,行礼离开。 等张逸然走后,洛婉清回到榻上,她想着张逸然方才的话,心绪难安。 她没想到张逸然会盯上这个案子,也没想到张逸然会查下去,看见这样的张逸然,她一时不由得想到当初,如果张逸然在,她求助的是张逸然,会是怎样的结局? 不过是害人害己,连着张逸然一起害死罢了。 一想,她便清楚结果,便知其实遇到谢恒,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和结果。 这个案子,哪怕放到今日,张逸然都不能查,如果查下去,只会给他惹一身麻烦,倒不如交到她手里来,该有怎样的结果,都由她自己亲手了结。 而谢恒…… 洛婉清闪过岭南她挤在人群中看到的告示,终于无比清晰意识到,他是谢恒。 那个梦里注定要千刀万剐的谢恒。 过去她想这件事,她总觉得距离自己很远,觉得这是谢恒注定的路。 然而如今她却明白,谢恒和她的家人一般,都是她要逆转命运之人。 她不能让他走上老路,她虽然没能救下张九然,可她得救谢恒。就像她能让家人如今去安稳度日一样,她也要给谢恒一条生路。 洛婉清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纸笔,第一次这么竭力去思考那个梦里所有关于谢恒的信息。 可太少了。 那个梦里,她和谢恒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所有的交集,都来源于她打听李归玉时顺带知道的内容。 那个梦中,她在岭南打听到的消息里,李归玉回到朝堂后,没多久和郑璧月完婚,获得了郑家的支持,之后在谢恒帮助下扳倒太子,昌顺十五年夏,当今圣上驾崩,李归玉在谢恒的帮助下登基。 他登基时,发生了一场宫变,王氏一族尽灭,之后他颁布《大夏律》,而谢恒,便是第一位依照《大夏律》审判的高官。 如今她来到东都,许多事都改变了,郑璧月没有和李归玉成婚,谢恒也没有和李归玉结盟,可是…… 谢恒的罪名却并没有改变。 她一笔一划写下她所有记得的罪名,然后想起这些罪名后的真实目的。 他杀太子,是为了给秦家平反,同时瓦解王氏的势力; 诬陷东宫六率,同样是为了减少王家对东都军权的掌控,同时得到当年在和玉关驻守的赵兵的供词; 屠杀流风岛五百人,是为了给当年和玉关百姓报仇…… 谢恒所有罪名,其实本质围绕着给崔氏平反复仇。 可上一世的崔氏…… 没有平反。 洛婉清握笔愣住,突然意识到,上一世谢恒做了这么多,他甚至推行了大夏律,千刀万剐,可在她死时,他都没有为崔氏平反。 为什么? 洛婉清愣愣看着纸上的罪名,突然产生许多疑问。上一世没有她,谢恒知道她父亲的案子吗?他知道这个铁盒的存在吗?他拿到铁盒了吗? 上一世的他到底为何而死,这一世,他的命运,到底有没有因为她有所改变? 洛婉清回想许久,然而梦里细节太少,她始终无法理解谢恒的死因。 或许这个死因现在还没出现,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如今正沿着上一世的路,在往前走。 这些罪名,不是罪名,是谢恒的命运。 而她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命运。 她不能让这些事变成他的罪,他上一世没有做到的,她要做。 崔氏没有平反,她要做到平反。 谢恒千刀万剐,她要让他美满一生。 这些罪名,是他的罪,但也是她的。 走投无路时…… 洛婉清盯着纸页上的字迹,突然意识到——之前她一直觉得,谢恒逼着她推动他去死亡的命运,所以她因此怨恨,只是他一生太苦,她不得不去体谅。 然而此刻她突然发现,其实这是谢恒的一线生机。 这些事本质都是她做的,如果她能把这些罪认下来,谢恒就能洗清干系。 想到这一点,她眼眶微涩,突然有些欣慰。 她笑了笑,提笔接着写下她所记得的所有罪名。 梦里的她看得太过草率,只匆匆一扫,而且是在梦中,如今时隔近一年,她再回想那个梦,所有罪名都变得格外模糊。 她如今能记得的,只剩下“刺杀刑部尚书郑平生”“滥用兵伐,祸乱司州”“谋害郑氏全族”几条。 之所以会记下,不过是因为这些事和郑家有关。 司州是郑家本家所在之地,前世郑平生不知什么原因,在东都被刺杀之后,谢恒便带兵讨伐司州,诛郑氏全族。 当时她高兴得一夜未眠。 也正是因为郑氏和王家灭族的威慑,后来无论是李归玉登基,还是《大夏律》的推行,都再没遇到太大的威胁。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他最大的几个罪名,但她还是觉得,后面似乎还有一个极为重大罪名,却始终无法想起。 她枯坐在桌前,想了许久,终于决定放弃回想。 其实谢恒说得也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早已不会天真以为有罪可以审判,他能走到那一步,一定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与其在这里回想上一世发生什么,倒不如为如今的谢恒多做些什么。 做点什么。 譬如瞒住他们的关系,这就是对谢恒最大的保护。 崔恒很好,可他却是谢恒不该存在的软肋,尤其是如果让李归玉发现这件事,那依照他的性子,与谢恒必定是不死不休的。 一想到她要去保护谢恒,她便想笑。 谢恒这样的人,她竟也敢这么作想。 她自嘲一笑,点了烛灯,将写了他罪名和未来事件发生时间的纸页握住一角,放在烛灯之上,由火舌舔舐。 火舌燃烧出蓝色火焰,一一湮灭他的罪名,像是吞噬他的人生。 洛婉清静静看着,等纸页烧完之后,忍不住看向隔壁。 她知道谢恒就躺在隔壁,可她却不能直接过去。谢恒重伤之时,除了四使谁都不能靠近,她也不能。 这个认知让她一瞬有些难过,她想了片刻,决定先出去吃饭,等回来在床上打坐到深夜,听见外面朱雀打哈欠,便起身翻墙出院,到院外抓了只野猫。 洛婉清将野猫抓到不远处,扔上房檐,随后便待在距离谢恒窗口最近的墙头。 没一会儿猫便喵喵叫起来,朱雀似乎也是无聊,听见猫叫,立刻激动起来,开始“喵喵喵”地和猫对话。 洛婉清见是机会,立刻起身,趁着朱雀分神,控制住所有肌肉脚步,跃到谢恒窗外。 到了谢恒房间窗户旁,她检查一圈,确认窗户上只设置了一个监察司常见的机关后,她拿出千机轻松拆开,便轻轻跃了进去。 房间内昏暗一片,地上软毯更近一步压制了她的脚步声,她匆匆来到谢恒床边,掀起床帐,见谢恒还没醒来。 洛婉清压着紧张的心跳,屏住呼吸,抬手放上他的脉搏。 脉象虽然还很虚弱,但平稳下来,至少是情况稳定,洛婉清放下心来,终于能心无旁贷将目光挪到他脸上。 睡梦中的他带着平日谢恒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但是由于这段时间消瘦许多,这份冷中竟就夹杂了几分脆弱感,像是一块薄冰,晶莹剔透,摧之既碎。 他面色苍白,唇色也不如平日红润,洛婉清静静看着他,给他诊脉的手不由得往下握住他的手。 掌心交叠刹那,洛婉清突然平静下来,身体中暗处叫嚣了一天的躁动骤然消除,她就静静看着面前这个人,听着外面朱雀和猫吵架。 公子。 崔恒。 她在心中默念出他的称呼,看着这张脸,感觉这两个人在面前这张脸上慢慢融合。 她一瞬间竟就想起梦中上一世,她站在人群中看告示的瞬间,这样一想,面前那张俊美的脸仿佛就流出血来。 她在监察司这些时光,也见过类似凌迟的酷刑,此时此刻,她可以无比具体想象出面前人血肉分离的模样。 只要一想,她便觉得心上发紧。 她不能让他死。 她平静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她的刀鞘,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谢恒睡得很安静,可是在她吻上他那一刻,却似有感知,指尖轻轻一颤。 洛婉清吻过他的手背,听那猫似乎是跑了,朱雀叫嚷着让它回来,洛婉清便知自己不能久留,立刻抽手起身,趁着朱雀还没注意到,悄无声息从窗外退了出去。 走之前她还不忘擦干净窗户上锁的指印,谨慎得宛若做贼。 见了谢恒一面,确认了他的安危,洛婉清整个人才觉得自己心定下来,好好睡了一觉。 睡醒等到第二日,清晨崔衡领着魏千秋来给她诊脉。 她的伤都是外伤,伤势不重,魏千秋简单看了一下之后,起身离开。 等房间只剩崔衡,洛婉清见他不走,便知崔衡有话要说,她犹豫了一下称呼,才道:“崔大人,有事?” “哦,”崔衡迟疑着,憋了一会儿,才道,“那个……你和灵殊啊……” 洛婉清听崔衡的话,心中便猜出几分,等了片刻后,才听崔衡小声道:“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洛婉清抬眸,轻轻反问:“崔大人何出此问?” “他晕倒之前,让魏千秋给你配了避子药,你们……” 洛婉清一顿,突生几分尴尬,面上故作镇定,只垂下眼眸,撒着谎道:“事发突然,是我为救人犯上,冒犯了公子。” “啊?”崔衡面露惊色,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犯上?” “公子重伤,我需为他修成阴月经疗伤。乃权宜之计,还望崔大人和魏大夫保密,切勿外传。” 洛婉清说得一板一眼,崔衡听得目瞪口呆。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洛婉清解释,也不清楚洛婉清和谢恒到底什么情况,不敢多说。 洛婉清见他说不出话,想了想,公事公办反问道:“不知星灵如今如何?” “哦,”崔衡听见星灵,立刻道,“还在牢房里,你别担心,我照看着她。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还是要等灵殊醒过来处理。” 洛婉清点点头,崔衡又道:“灵殊你也不必太担心,他其实早就可以醒了,只是千秋说他忧思太重,醒来不宜疗伤,如今就拿药一直给他睡着。等伤好些,再让他醒。” 洛婉清点头,明白谢恒这样的病人,是让大夫最头疼的,魏千秋这个方案她也赞成。 两人随意聊了片刻,崔衡打探了她的口风,还有事要处理,便起身离开。 走之前,洛婉清突然叫住他:“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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