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叹了一口气,她总是这般,让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她。 “下次再不可如此这般了”,四阿哥复板起脸道,但毕竟是做了错事,又事关弘晖,还是应当惩戒一二,“至于今日,你便抄些佛经供在佛前,算是赎罪罢”。 耿清宁乖巧应下,社畜就有这点自知之明,反正老板说错,那便是错的,至于改不改,以后再说。 不过,这惩罚倒是怪怪的,为何是抄佛经? 见耿清宁一副老实样,四阿哥心尖先软了三分,只是不可放任耿氏,他略一挥手,苏培盛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撤了桌子,只是那股子香味仍然往鼻子里钻,苏培盛一时没忍住悄悄的吸了两口气。 吃不着肉,闻些香味也是好的。 耿清宁面带着不舍的看着还未捞过瘾的素锅子被撤了下去,她还没吃饱呢,还有那蘸料没来得及用呢,冬季的小葱蒜苗香的不得了,应当可以重新利用的,可千万别浪费了。 不过,想来也是,四阿哥怎么可能吃她跟陈嬷嬷吃过的东西。 耿清宁又给四阿哥的杯子续了满杯,狗腿的问道,“要不,您先喝着茶,再给您叫个素锅子来吃?” 四阿哥吃饭,她作陪是理所应当的吧,所以,再吃一些也不过分吧?毕竟她还在长身体,胖了那也是为过冬和发育储存的能量。 见她这般知错便改,四阿哥心中先满意了三分,面上也松动不少,终归是盛情难却,微微点头后,又端起手边茶盏喝了几口。 还别说,这奇奇怪怪的茶水,别有一番滋味。 耿清宁得意极了,她就说,没有人能逃过果茶的魔爪,没有人!哪怕是四阿哥也不行。 于进忠笑眯眯的去了膳房,叫的仍旧刚才那些子不值钱的东西,刘太监自是不会说什么,撩起袖子就打算备起来,反正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费事。 旁边的陈德海倒是伸手拦住了他,“怎么,就你们兰院比别处金贵些,晚点还用两份?” 之前四阿哥常去兰院,他不敢如何,可是现下他奉承的可是育有府中独子的李侧福晋,还怕一个小小的兰院不成。 再说了,李侧福晋可是允了他膳房总管的位置,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他家,旁边的这个老东西,也该让让贤了。 于进忠一见是他,心中先乐了三分,之前已经听葡萄提过此人,之前主子不得势的时候,叫个酥饼都得给要上二两银子的人。 后来见主子得了主子爷的厚待,隔三差五的就呈上些孝敬,如今见主子爷不进内院了,头一个跳出来作妖的又是他。 上次便是他,这回还是他。 还真是有些可怜他了,回回都撞到主子爷身上。 于进忠并不生气,甚至还笑眯眯的道,“咱家要的都是些常见的,也都是在格格份例之内的东西,怎么,兰院吃不上海参鲍鱼,如今连个素锅子都不给了?” 瞧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陈德海见了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冲,他还以为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成,都是没了根的太监,也不知这小于子有什么好神气的。 当初兰院得宠这些也就不提了,可如今兰院是什么光景?鸟飞过去都嫌弃偏僻的地儿,他不想着多掏点银子,反倒还争上了。 “咱家伺候贝勒府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说过叫两回膳的规矩”,陈德海阴阳怪气的说道,连银子都不打算要了,“耿格格肚子体量太小,只怕是装不下这些东西喽”。 周围奉承李侧福晋的人全都跟着笑起来,耿格格从未怀过、生过孩子,可不就是肚子小。 太监虽没下面的二两肉,但也都是男人,宫里有权有势的大太监甚至在外面养的还有干女儿之类的,是以于进忠一下子便知了他们的意思。 于进忠笑眼微眯,学着苏培盛的模样,弹了弹袖子,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咱家倒是不急,反正误了主子爷的膳点,黄泉路上有大家作陪,也算是不孤单”。 主子爷? 满府上下谁敢拿主子爷开玩笑?于进忠既然敢般说,说明主子爷此刻人定在兰院里。 原来这晚点竟是给主子爷叫的,而他们还不知死活的在这里叫嚷。 周围的人如鸟雀般散开,只留下陈德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饷,挤出个笑模样来,挽起袖子说是要给刘太监打下手。 他倒是能屈能伸,不过刘太监也不客气,直接令陈德海去洗菜,这些人借着李侧福晋的歪风,最近可是上蹿下跳的厉害,这下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看着陈德海面上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做的样子,刘太监心中更是痛快,冬日里洗菜可不是个好活,那水又冷又冰的,受罪不说,更是丢人,平日只有最下等的小太监才被指派去做这个。 “你小子”,刘太监笑呵呵的去拍于进忠肩膀,“真是蔫坏”。 明明来的时候就可以说出来,偏偏要在陈德海发难的时候才肯道出,只怕是有意为之。 于进忠笑眯眯的,算是应下了这个评价。 膳房最近确实太敷衍了些,他正想着如何帮主子立威呢,陈德海就一头撞上来了。 不过今日便是没有陈德海,说不定也有张德海、李德海,李侧福晋既然已经出手,这些人只会越来越多,既如此,那就别怪兰院还手了。 虽经历了一番口舌,但是膳房里的人动作立刻快了不止三分,片刻功夫,便有小太监流水一般将膳桌摆得满满当当的。 苏培盛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还是这般鲜香的味儿,刚才他没听错的话,耿主子好像说的是素锅子,难不成是膳房的人不仔细,上错了东西? 耿清宁服侍着四阿哥来到桌前,见四阿哥高深莫测的盯着膳点,仍旧没有想用膳的意思。 怎么?训完人了还不饿,可她这个被训的可还没吃饱呢。 耿清宁只能客气的招呼起来,“是不是这锅子太素了?要不再使唤人去多叫些您爱吃的?” 太素了? 四阿哥仔细分辨着锅里的东西,绿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黄色的是豆芽,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任何荤腥,俱是些冬日里常见的素菜。 只是这素锅子香味也太勾人了些,让人有些生疑。 苏培盛自刚才闻着味儿,便就让小全子去膳房领了刘太监过来。 因着在主子爷面前说话,刘太监激动的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只是吃水不忘挖井人,他道,“其实都是耿主子的主意,拿昆布和白萝卜、豆芽熬的高汤,奴才只是放了秘制的干蘑菇粉提味儿,至于那些荤腥之物,奴才时刻谨记着耿主子的交代,自是半分都不敢放的”。 怪不得是多疑著称的雍正帝,原来是怀疑她在这里面动了手脚。 耿清宁心中翻了个白眼,在现代的时候,红烧牛肉面也不见得有牛肉,老婆饼里面也没有老婆,闻起来香的东西,也不见得必须是肉才行,这不过是模仿了现代的关东煮而已。 还记得以前放学的时候,校门口的关东煮和麻辣泡烤那可是能香飘十里,吸引无数学子的美味,只不过,以前那些都是科技,现下虽然香味稍差一些,但提鲜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吃起来既健康又美味。 耿清宁亲自夹了一块冻豆腐给四阿哥,“快尝尝吧,冬日里冷,吃点‘素’锅子暖暖身子”。 她甚至还有意在‘素’字上加了重音,四阿哥小气鬼,哼,有本事别吃这些好吃的,全都留给她一个人。 四阿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锅子架在炭火上咕噜咕噜的翻滚着,碗里的菜品还冒着热气,还未吃到嘴里,便能闻到勾人的香气,他慢条斯理的夹起碗中的豆腐,细细品尝了一番,鲜、甜、嫩、香。 原来,在兰院,素食也可如此不同。 现在想来,刚才应当是他误会了,耿氏与陈嬷嬷只是在用素锅子而已。 不仅如此,他抬眼看身边人,她穿着一身素青的旗袍,用的皮子也是白色的,手腕发间亦无其他装饰,只有一支素银簪子松松的挽起头发。 还有刚才的佛经,她明知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争辩,还愿意抄写佛经为弘晖祈福。 唉,四阿哥不由得从胸肺中叹出一口气。 件件桩桩,怎能不让人心尖微麻,心中微烫。 既如此,偏疼她三分又如何。 一旁的耿清宁专注的跟碗里的冻豆腐奋战着,吸满了汤汁的冻豆腐放在蘸料里滚上一圈,裹上喷香的青蒜苗和酱汁,咬上一口立刻爆汁,耿清宁烫到舌尖都不舍得吐出来。 至于蒜苗,虽说吃了嘴里有味儿,但反正四阿哥服丧不会留宿,她毋需太过在意形象。 而且,估计是知道了四阿哥在兰院的消息,膳房又进了好些稀罕的菜品,像是羊肚菌、竹荪之类的东西,放进锅子里又增添了不少风味,吃起来倒更像是菌汤锅的味道。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喜欢这个味道,平日吃火锅不是三鲜鸳鸯便是菌汤鸳鸯,如今这个菌汤锅里放的都是野生的那些菌子,吃起来风味更足,鲜味更浓,便是只烫素菜也好吃极了。 耿清宁正埋首认真吃着呢,听见身边好像传来了一声叹息,她放下刚捞出来的青笋,四下一看,原是四阿哥正盯着她叹气。 悄悄护住了碗里仅剩的几片青笋,耿清宁讪笑着另夹了一筷子白菜给四阿哥,主要是青笋有点稀罕,平日她的分例可没有,而且青笋放在菌汤锅里煮的面面的,吃起来还带有一丝特殊的清香,她是真的舍不得给别人。 白菜好,白菜性平,味甘,可清热除烦、通利肠胃、补中消食····反正白菜的好处说不完,他多吃些白菜准没错。 用了晚点本来是帐内消食的时光,但现下特殊情况,二人都默契的去了书房,一个站着写字,一个歪在贵妃榻上看阅读器,两个人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却极为和谐。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极轻的翻书声,火盆中的炭火静静燃烧,有小火苗轻轻舔舐着紫砂壶的壶底,屋子里满是果子和红茶的香气。 万物如此奇妙,四阿哥看着旁边贵妃榻上的人,水果和茶本来是两种毫不相关的物件,如今却融合的极为恰当,甚至有相辅相成之效。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甚是奇妙,耿氏这般懒散的人,明明和他的性子千差万别,相处起来却分外舒服自在,他们两个岂不是也像这水果与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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