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传言,钟莹杀了她的大皇兄。可无人能解释,她的大皇兄那时在南海国,她在乾元宗,又尚且年幼,如何隔空杀人?” “我能解释。因为……我就是那个五百多年前就该死去的……她的皇兄。” 织愉愣住。望着钟隐那张与钟莹三分相像的脸,顿觉原来如此。 钟渺怒斥:“不要再说了!” 她被术法牵绊,无力阻拦钟隐,否则她必然堵住他的嘴。 钟隐接着道:“那年,是我自己偷跑出南海国,上了南海国使者的灵舟,到达乾元宗。因为我得知,原来我的生母当真杀了钟莹的生母。而我上的那艘灵舟,是我父皇与母妃为取钟莹性命派去的。” 织愉眉头轻蹙。 同为皇室出身,不用钟隐解释,她也知为何钟莹失去了生母,旁人还要不远万里夺一幼女性命。 因为要打压钟莹的母族,因为怕钟莹有朝一日得势会报复。 钟隐:“我自出生,便能感知他人情绪。父皇告诉我,这是龙鱼纯血特有的天赋传承。他对我期望很大。但正因为这份传承,让我一直很同情钟莹。” “那时的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出身尊贵却不受宠的妹妹。她时常孤零零地在宫中一个人待着,我能感受到她渴望过父母的疼爱,能感受到当父皇与母后冷漠以对时,她的茫然无措,她的无望与难过。” “稚子何辜,故而我去找她,叫她去请赵觉庭保她一命。那时我分明感受到她看到我时的惊讶与感激,待她回来时,我得到的却是她剑带封魂之术,贯穿我的身躯。” 织愉眉头紧皱。 钟隐目光悠远,嘴角轻扬。 他现在已不会为那段过往难过。 眼下更重要的,是将真正的他告知织愉,让她记住他。 记住他,而不是钟隐小王。 钟隐继续道:“那时赵觉庭就在一旁。我清楚地记得,钟莹对他说‘道尊看好,从今往后,灵云界拥有纯血龙鱼血脉的,便是我钟莹。’而后她瘦小的身影围着我转来转去,在我身旁布下阵法,施展换血邪术。” “换血完成后,赵觉庭问她是何人教她此术。她说是她母后。我也在意识模糊中,听到她说了此术的威能。” “此术有两层。第一次施展,便是换血。换血的两人从此以后便是血脉相连。第二次施展,施术者便为血主,受术者为血奴,从此渐渐失去意识,沦为血主的傀儡。”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便没听到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南海国。我的父皇已经被赵觉庭告知此事,他抱着我,面露哀戚。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心疼,但他对我说——” “钟宁我儿,昊均老贼无眼,竟择那女人的孩子做徒。父皇现在不能与他为敌,我儿放心,父皇会为你报仇的,你……安心地去吧。” 说着,钟隐气息忽乱,呕出口血来。 织愉百感交集地安慰他:“我记得了,你叫钟宁。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来听你接着说。” 钟隐摇摇头,强撑着道:“我还没说完。” 他转眸看向钟渺,“我的父皇舍弃我,是阿姐赶来救了我。她说服了我的父皇和她的父王母妃,从那以后,我便是洪王次子,对外宣称是因体弱多病,一直被寄养在隐世大能那儿,直到那时才被接回来。” 他含笑注视钟渺,“我问阿姐,你我素无瓜葛,为何救我。” 钟渺一直在为他吊命,厉声道:“别说了!” 施法的她最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任她如何挽救,也无力回天。 钟隐:“阿姐说,她算到鲛皇族日渐衰微,而我,是最后的纯血龙鱼血脉了。” “我说,可我已经不是了。” “阿姐说,纯血龙鱼血脉,看的不是这身血脉带来的能力,而是为善的本性,善性的天赋。” “她说,我是跨越了时空的、龙鱼神族的孩子。” 钟隐笑起来,“可惜除了阿姐,没有人会这么想。” 织愉看见他说着说着,双目渐渐失去焦距,眼前一片空洞。好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合上了双眼,无力低喃:“这些事,我一直藏在心底,如今终于能说出口了。” “阿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钟莹已经对我施展了第二次血咒,她不会操控我去扮演天谕,因为她怕被人看出异样。但这次我若活着,却不顺从于她,她必会操控我去杀你、杀织愉、杀我身边所有人,直到……别人杀了我为止。” “更何况你知道的,当年事成定局时,父皇为了不让我影响南海国皇族的威信,就对我下了咒。” “倘若有一日,我将当年真相诉说,我便会死。” “阿姐,我一直觉得,比起洪王夫妇,比起我的父皇母妃,阿姐其实更像我的母亲。一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接纳我的母亲,一个总是在教导我的母亲。” “多谢你,阿姐。” 钟隐深吸口气,睁开眼,无光双眸转向织愉的方向。 他确实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她还在那儿。 他对她笑,“对不起……” 织愉:“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何必这么说。” 她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模糊而又遥远。 钟隐五感在丧失,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那日午后,你我初见,我知道……你其实……我想带你走出来……可我终究还是……空有感受之能,却无能……为力……” 钟隐双目渐阖。 “不……不!阿隐!” 钟渺倾尽全身灵力,借龙角珠之势试图扭转乾坤。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隐的气息,如缥缈的云烟散去。 钟渺牙关紧咬,片刻后,倏然对织愉道:“烦请夫人退后。” 织愉担心钟渺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想要劝解。 然而见她双目赤红,眼神决然。 织愉终是什么也没说,退到了外间。 隔着纱幔,她望见钟渺周身气息骤变,衣裙被强悍灵力引动的风吹得猎猎翻飞。 一颗冰透如星的珠子从她手中飞出,凌空高悬。 织愉认出那是海魄。 海魄在龙角珠的牵引下,猛然绽出光华。 耀眼如夺星月之辉,笼罩钟渺全身。 钟渺身形渐变,竟是隐隐现出魂身。以旧神之魂力,借龙角珠之神气,打碎了双神之泪凝成的海魄。 屋外骤然雷霆震响。 似是在警告钟渺不应在此世,以神族之魂,施神族之术,逆天而行。 屋内海魄如星雨洒落,仿若苍穹星河被蕴纳此间。 钟渺口诵神族之语,素手掐诀,将海魄星雨尽数落于钟隐之身。 海魄逐渐被吸收,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织愉望着钟渺的魂身,记忆里那曾见过的、立于南海国宫城广场中央的女子雕像,竟渐渐与之重叠。 耳边,仿佛回响起南海国鲛族的话语: ——这是我们鲛族的先祖神族龙鱼族长,龙潆。 织愉讶然。 屋内回归平静,屋外雷霆震撼,有落劫之势。 钟渺仍显魂身,作祭祀之势,向天屈膝,以神族之语,求天怜悯。 “上苍啊,我已见证过龙鱼族灭,如今让我回到鲛族,就是为了让我再次见证最后的龙鱼血脉断绝吗?” “这次,请让我救救龙鱼族的孩子吧。” 织愉望着窗外雷云滚滚,心情复杂。 天道无情,当真会怜悯吗? 她心中不抱希望,却见黑云之中,似有龙身蹿动,且身负双翼。 应龙? 当世除了谢无镜,竟然还有应龙? 织愉愕然,看见雷霆渐熄,黑云散开,天际显出破晓之辉。 仿佛方才那条应龙,只是她的幻觉。 钟渺叩谢苍天,魂身渐隐,恢复肉身之貌。 她疲惫地起身,走到床边,继续以术法催动龙角珠,治疗钟隐。 织愉若有所思地退到房外,不打扰钟渺。 她坐在栏杆上,依靠着雕花柱闭目养神。 天边翻出鱼肚白时,钟渺从房中出来,将龙角珠交还与她。 龙角珠的大小较之先前变化不大,钟渺只是借珠施力。 织愉问:“钟隐情况如何?” 钟渺:“命保下来了。只是换血邪术终究已经牵连二人血脉,除非钟莹死,他才能解脱……现在我也只能暂且帮他压制。” “当年之事,我总以为,这是因果相报。钟宁的母亲杀了钟渺的母亲,钟宁代她还了一身龙鱼血脉,此仇便算了结,故而不曾干涉。保钟宁之命,也只是因为他是真正的龙鱼后族。” “却没想到,钟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 “能活下来,便是好事,往后还有希望。”织愉道,“这龙角珠,你先留着给他用吧。” 钟渺摇头:“龙族神力,非他人想用便能用。这是为夫人准备的。” 织愉这才收回龙角珠,问起先前困惑:“你是如何知晓谢无镜的龙族身份的?又是何时知晓的?” 钟渺当织愉责怪她知情不报,如实道:“我等被囚禁时,天谕布下了伏龙阵,仙尊入阵后,触动阵法,我是那时才知晓的。” 先前织愉就听钟渺说高人在阵中受伤,未曾想竟是什么伏龙阵。 她不知道何为伏龙阵,但听名字便知其阵凶险。 天谕……钟莹,她对谢无镜到底是何心思,为何下手如此之狠? 织愉问:“他的伤是伏龙阵所致?可严重?” 钟渺闻言顿时了然:织愉问起此事并非追责,而是关心。 钟渺:“是。不过伤势如何,只有仙尊自己知晓。” 就算伤重,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肯定也好得差不多了。 织愉如此宽慰自己,压下心中担忧,疲倦地起身,“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 钟渺送织愉,一路神色反倒变得犹疑,“夫人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才她显出魂身,织愉分明是惊诧又困惑的。 织愉莞尔,轻佻道:“早知海魄的力量还可以救人,我就不还你了。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钟渺一怔,感慨万千:“多谢夫人。” 织愉叹了口气:“人都有秘密,我想,不会有人喜欢别人追问自己的秘密。” 钟渺:“这不算是秘密。只是前尘往事,不足道矣。” 织愉:“嗯,还是多想想未来该怎么办吧。对了,你方才可有看见一条应龙?” “应龙?” 钟渺仰望苍穹,摇摇头,“若有应龙游过,天会现祥云。” 织愉望天,心道看来方才真是幻觉了。 钟渺将织愉送至外院,柳别鸿在此等候。 织愉叫钟渺停步,让柳别鸿送她回仙府。 钟渺顿在原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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