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来了。” 依旧是太子府的庭院,依旧在风雪中露天而坐,蔡兰特意选则此处作为考场,有老秦王的授意,一为考验诸位公子和公主们的意志力,二为考验他们的身体是否健康强壮。 老秦王一生仅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却连个子嗣都来不及留下就突然病逝。 嫡次子安定君更是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走起路来喘三喘,很难让人相信,待他继位后,能活几年。 因此身体康健,也是他非常看重的一个标准。 秦岐玉这次自己带了暖手炉,宽袖一遮,任谁也瞧不出内里有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在散发着暖意。 他半点不侨情,绝不会为了这次考核将好好养的身体弄废了,特意招呼内侍在自己脚边多放置了两个火盆,昨日只添加了一个,他回家都手脚冰冷,还是凉到了。 褚时英再次回到房间角落,她从屋里看着都替秦岐玉冷得慌。 屋内有夫人打量她,显然昨日秦岐玉的弃考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形中看低了他。 “蔡公到——” 蔡兰这个精神奕奕的老者,再次站到了中间案几后。 “见过蔡公。” “今日考文,老夫想了许久今日到底该考何家何派,却未思考出来,盖因眼下百家争鸣流派众多,便是诸位公子、公主都有自己的深学。” 说着,他背手而立,走了下来,“那到底是应考如农家、水家、医家此等专攻民生的流派,还是考校星象家阴阳家?” 阴阳家一出,公子公主们纷纷笑出声来,他们眼神倨傲,分明是看不上这等在他们眼中不入流的玄奥学派。 又听蔡兰道:“亦或是该考校如法、儒、墨、道、王道之学的治世经国五学?” “不管考校何种流派之学,只则一门考校都对学习其他流派的王孙有失公平。” 诸公子、公主们颔首,“蔡公说得在理。” 蔡兰环顾一圈,便道:“我秦国虽重秦法,但用人之道却是所学皆可,因而,今日考文,请诸位王孙则一流派,写自己治世心得。” 很快便有内侍为公子、公主们分发布帛与笔墨。 布帛用得是上好的雪绸,笔墨用得是陈国的松果墨,磨之有一股松果香味。 庭院安静下来,只有树梢上的鸟儿蹦跳着鸣叫,似叽叽喳喳讨论他们到底写得怎么样。 除几位年幼的王孙左右探视,被内侍提醒。 其余公子、公主几乎是稍想片刻,便动笔提写,他们所学多年,又日日有官师教导,自信写自己最擅长的流派,绝不会被比下去。 陆续有人停笔,有那聪明的便将自己所写,给蔡兰品鉴,被其余公子暗骂有心机,纷纷加快了自己的书写速度。 写完的人,看着自己的文章,左右环顾,下意识就被还在书写的秦岐玉吸引了目光,这个从郑国跑回来的公子,武考垫底,不知肚里有几分墨水应付这次文考。 约莫半个时辰后,除秦岐玉皆停了笔,公子媳双臂环胸,“本场考核没有时间限制吗?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就等一个人写完。” 秦岐玉已经向内侍要了三块雪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眼皮轻掀,只看了一眼公子媳,不紧不慢将最后一段收了尾。 在他放笔那刻,蔡兰道:“请诸位王孙当众读之,一同品鉴。” 年岁偏小的公子们抢着先读,他们心里清楚,他们那点学识,绝对比不上年长的兄长,不如先读了,不然等兄长们一读,就凸显出他们文章的不好了。 或是花团锦簇,或是溜须拍马的一篇篇文章被当众念之,作为杂家的蔡兰,各家均有所涉猎,因而不光每篇文章都挑出能夸的优点夸之,还给了日后学习的意见。 年轻公子们真心实意道了谢,待他们的文章告一段落,最年长的几位公子对视一眼,纷纷拱手,示意对方先来。 他们不敢抢公子媳的名头,现在时机正好。 大公子翎见大家都在推辞,索性站了起来,既然都在谦让,不如按次序来吧。 “蔡公,我乃儒家子弟,今日这篇文章名为《周礼的重要》,国家兴亡,礼不可废,无礼便有蛮夷滋生,上不敬鬼神、下不敬兄长,秩序乱之……” 一篇文章念完,蔡兰颔首,“公子所书,老夫不做评价,一切待呈王上指点。” 大公子翎宽袖一甩,用周礼古法给蔡兰行礼,而后方才端正跪坐,只是脸上喜色遮都遮不住。 既他之后,二公子、三公子、四公主……相继念之,这些文章,蔡兰一应没做点评,只叫内侍将布帛收好。 七公主蝶站起,文章名一出,秦岐玉眼眸便微微亮起。 只听她脆生生道:“桑蚕养殖法改进举措:一、不好操之过急,应先选择个大吐丝多的桑蚕进行稳定培育;二、选取优质桑叶……五、光照……六、水源……” 她一念完,公子媳就嗤笑出声:“女的就是不行,你平日里就爱养蚕,竟然连文章都写这个,丢不丢人。” 七公主一拍案几,怒道:“公子媳,你嘴巴放干净些,养蚕怎么丢人了,你不知道农家吗?” 公子媳刚要继续冷嘲热讽,秦岐玉先喝了一句,“七公主的文章,彩!” 七公主一扬下巴,看着公子媳道:“听见没!我的文章,彩!” “哈,”公子媳道,“你也不看看给你喝彩的人是谁,郑国回来的落魄公子,也值得你高兴。” 蔡兰一拍案几,两人偃旗息鼓,“公子岐玉,你既说七公主文章彩,彩之何处?” 秦岐玉道:“彩在若文章属实,那可在养桑蚕之地推广,增加农家收入,增产布匹,稳定民生,着实是彩。” “没错,”蔡兰肯定,“着实是彩。” 他将七公主的布帛放在了自己右手边,孤零零的布帛,同左手边那一摞子布帛形成鲜明对比。 之前还觉得自己稳赢的大公子等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而七公主开了头后,有那觉得自己写得东西上不得台面,不在主流的公子,振奋了精神。 接下来,有十公子梅学墨家,大谈特谈机关改造、百工技艺。 有十二公子卉谈各国商战及引发的系列后果。 他们每每念完,秦岐玉都是一副自家晚辈还不算太差的表情,给于彩字。 等轮到公子媳,他所作文章乃是兵学攻防,秦岐玉不吝啬彩字,公子媳耳尖红完,嘴上不服输:“公子岐玉,场上就你一人没念了,念吧。” 秦岐玉宽袖一动,便拿着雪绸站起,他看着蔡兰,蔡兰眉头一跳,便听他念道:“我之文章题目《论秦国赈灾法度之弊端》。” 这题目一出,众公子和公主们先在脑子里转了半晌,方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不少人暗骂,觉得他用抨击秦国法制的方式,来哗众取宠。 比之他们华而不实,又浅显的文章,他这文章定能吸引老秦王注意,哼,他们到要看看,他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秦岐玉道:“秦法有言,治灾不赈灾。天灾人祸袭来,王室官府不许开仓取粮救济灾民,亦不准许开放王室园林,供灾民打猎。盖因灾民无功,不可平白受赏。 法令初定时,王孙贵胄与平民同受法令约束,同受天灾,同不受救济,法不阿贵。 且政令清明,官府全力以赴治灾,绝祸乱于根,长此以往,确实治灾比赈灾优异。” 有公子大声质疑:“既然此法优异,你又为何说这法有弊端?” “自然是因为,”秦岐玉道,“历经三君的该法,不适用了!” “一因如今平民流离失所轮为庶民屡见不鲜,天灾一至,他们无力抵抗,只有赴死一条路,秦之国民本就稀少,又因天灾折损,于国不利。 二因政令畅通需官员认真负责方得以执行,在咸阳王宫看不见的地方,多有地方官员不作为,懒政怠政,治灾不及时,导致根患未除,灾民死伤无数。” 他停顿片刻,直视蔡兰道:“再者,该法度实行力度,与国君监管有直接关系,若王驾崩,恰逢天灾,王宫内外上下心系国君,远在千里之外的灾民,该当如何?” 蔡兰脸色骤变,公子、公主们纷纷拍桌起身,怒道:“鸟,尔等庶子,胆敢诅咒曾大父!” “其心可诛!” “果然是在郑国长大的公子,狼子野心,根本养不熟!” 任众多王孙辱骂,秦岐玉岿然不动,他将雪绸交给瑟瑟发抖的内侍,“玉之文章,太长,便不一一赘读了。” “玉在其后写了改进之法,秦应改法度,让治灾与赈灾两相并行,赈灾救急,只需保证灾民活着,而后治灾过程中,以粮代工,保证灾民饿不死。” 蔡兰接到雪绸,一目十行读之,越读手便越抖,秦岐玉坦然回望。 这篇文章,他就不是写给这些王孙们看的,以他们的眼光和心性,他们看不出这篇文章背后的深意。 没看见蔡兰只听了个开头,就面色巨变了吗,这篇文章,他是给老秦王看的。 他写得,就是老秦王驾崩时,千里之外犯渭水水患,因官员无暇奔波,均不见踪迹,来咸阳祭拜,导致渭水河畔饿殍无数,万人丧命! 蔡兰卷起秦岐玉的雪绸放在宽袖中,又命内侍拿好他左右两侧的文章,方道:“今日考校到此结束,诸王孙名次,待我进宫禀告王上而后定夺!” 所有公子、公主起身道:“送蔡老——” 蔡兰走到秦岐玉身边,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内侍和在屋中奋笔疾书,记个不停地长史入宫求见老秦王。 树立在王宫内的铜人,肃杀的注视着蔡兰来到老秦王的东殿。 老秦王接过蔡兰递来的雪绸,细细观之,又将太子给叫了过来。 他没有半点被训斥说自己死后,该法令会导致灾民死去的不快,反而哈哈大笑,指着雪绸道:“这小子竟然是站在储君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他将这篇文章写出来,是要让我看到,他若为储君,公允公正,一切为国为民。” 大笑后,他让蔡兰将雪绸递给安定君,他道:“秦阿,你且看看你的儿子玉,你乃我秦国储君,行事应如他般公允,便是我错了,也该指出来,要让你某个儿子为质,你更不该来找我求情。” 安定君惭愧不已,他心胸跟他的身材一样宽广,根本没有老秦王夸赞秦岐玉,贬低他的不喜,反思道:“是儿不是,儿已下令,选谁去郑国为质,后院诸人不得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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