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没日没夜,他们终于进了郑国境内,进好进,出不好出,郑王就等着他们回呢,是以一路畅通无阻。 三三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便听东褚商有人来报,“人回了!现在正往这赶呢!” 褚哲被惊动,扑到褚卜床榻前,“亲父,你可听见了?你孙女时英和孙女婿秦歧玉,马上就到了,亲父,你再坚持片刻。” 褚卜气若游丝,眼球微微转动,但依旧没能睁开眼。 院外三三已经抹着眼泪,撒开脚丫子去接褚时英和秦歧玉了。 两人发髻散乱,双颊凹陷,一个赛一个狼狈,可这个时候,谁会在乎他们是什么形象。 三三大喊:“玉、伯英!” 褚时英与秦歧玉纷纷勒马,三三率先去接褚时英。 在马上骑了太长时间,褚时英嘴唇都是干裂的,她是被三三直接抱下来的,幸而三三将她抱下来了,若是她自己,瞧见眼前这一幕,非要腿一软跪地上不可。 三三转头还想抱秦歧玉,秦歧玉已经脚步虚浮的被老秦王亲卫扶了下来。 一行人沉默的看着院门上的白绫,难不成没有赶上? 直到三三拽了一把褚时英,“伯英走啊,主公还在等你呢。” 褚时英丹凤眼猛然焕发光彩,“曾、曾大父?” 三三急道:“主公等你们呢,快走!” 褚时英被三三拽的一个趔趄,害怕到根本没有一点力气,身后秦歧玉扶住她另一只胳膊,“走。” 她咬牙,撑起自己,双腿跑得越来越快,跑过小院里那颗果树,直奔褚卜的屋子,而后扑通跪到褚卜的榻前。 只一眼,泪便落了下来。 床榻上这个瘦到脱相,蜷缩着身子,一副骨头好似只有她一半大小的人是谁? 这还是她那个清华无双的祖父吗? 天啊! 褚卜似有所感,费力地睁开了他那双并不清明,甚至称得上浑浊的人,去看跪在他榻前的褚时英和秦歧玉。 褚时英和秦歧玉同时伸手握住褚卜没有力气抬起的虚弱的手。 他声音很微弱,“回、来、了……” 褚时英怕他听不见,喊道:“曾大父,我和玉回来了!” “回、来、了,好,”褚卜转着头,好似在看秦歧玉,秦歧玉倾身去听,“曾大父你说什么?玉回来了。” 褚卜说:“想、喝、羹。” 秦歧玉哽道:“我这就去,这就去给曾大父熬羹,曾大父你且等等。” 他眼眶里泪水晃荡,出了门一下懵住,突然不知东南西北,三三擦着眼,拽着他袖子哭道:“玉,厨房在这呢。” 磕磕绊绊地跟着三三到了厨房,秦歧玉手都在抖。 厨房里灶台一直烧着,他几乎凭本能的抓了一把黄米去淘,三三赶忙道:“玉,主公想喝果羹,我做不来你那个味!” “果羹?” 秦歧玉停下自己前后乱走的步子,重重一掌打在自己额头上,将自己打清醒了三分,这才用手掌盖住眼,吩咐道:“三三帮我,将果子一个个压碎。” “哎!” 手掌下的濡湿被他蹭掉,他用最快的速度做着果羹。 “曾大父,你别着急,玉已经去给你做果羹了。” 褚卜在笑,他歪着头,看向窗外那颗果树,褚时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痛心疾首,祖父在惦念褚鲜。 她在屋内人群中找寻褚哲的身影,褚哲同样一脸痛苦,她用眼神询问,“伯父,你跟曾大父说父亲的事情了吗?” 褚哲摇头,褚时英便将褚卜的手贴到自己脸侧,闭了闭眸,哽咽道:“曾大父,你知道褚商最近发展得很好,所以……” 褚卜眼珠转向了她,她带着哭腔道:“我寻到父亲了!” 那双浑浊的眼,迸发出光彩,褚哲别过脸不忍再看,就听褚时英道:“父亲他在吕国呢!” “吕国……” 褚时英重重地对了一声,而后飞快说:“父亲他在吕国一切安好,但是他没脸回来见您,他怕您用宽剑揍他,他——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褚卜嘴角很明显地翘了起来,“娶、妻、生、子?” “没错!”褚时英睁着眼睛说瞎话,“父亲有后了,是个男孩,我有阿弟了曾大父,日后要是玉欺负我,我欺负回去不说,我还要阿弟帮我出气!” “好!好!好!” 褚卜很是开怀,褚时英唇角抽搐着,眼里掉着豆大的泪珠子,然后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曾大父,我一定,一定把父亲带回来给你看!” “无妨,”这是褚卜今日说的最连贯的话,“他安好,便好。” 褚时英紧紧握着褚卜的手,求救似地看向褚哲,褚哲仰头逼回眼泪,趴在褚卜耳畔道:“亲父,我会将褚鲜那臭小子抓回来的。” 褚卜微微点头,“你,我,放,心。” 褚哲道:“对,亲父,你放心,日后褚家有我,我必定护着褚家每一个人。” “好!我儿,”褚卜颤抖地伸手,褚哲牢牢抓住他另一只手,听他道,“辛,苦。” “不辛苦。”褚哲颤着声,吼道,“羹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三三大喊。 秦歧玉端着白玉碗赶来,褚哲和褚时英赶忙给他让开地方。 舀起炖煮的稀烂的果羹,秦歧玉喂到褚卜唇边,几乎是将之倒进去的,褚卜咽下,最后环顾一圈,看了他们一眼,阖上了眸子。 褚时英小心翼翼,“曾大父?” 秦歧玉亦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曾大父?” 唯独褚哲早有心理准备,伏在褚卜身上嚎啕大哭,“亲父,亲父你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亲父!” 屋里屋外响起阵阵哭嚎声,褚时英恍惚,心仿佛都不跳了,泪水簌簌而下,“曾大父!曾大父!” 秦歧玉更是身体摇摇欲坠,险些闭过气去。 褚卜就是在等他们两人,如今等到了,也得到褚鲜的消息了,含笑而卒。 “曾大父!” “亲父!” “主公!” 秋天的凉风带着霞光自窗而入,落于褚卜身上,将之笼罩在内飘忽起来。
第六十五章 曾大父葬礼 “玉!” 三三大叫一声, 但见秦歧玉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褚哲连泪都来不及拭去,赶忙接住他,“来人, 把公子扶到屋里。” 这边刚涌进仆人来接秦歧玉, 那边褚时英身子晃晃也跟着倒了下去。 “伯英!”三三把人抱在怀里。 褚哲看着为了赶回来看褚卜最后一眼, 风尘仆仆都没个人样的两人,疲惫道:“快送回房,给他们灌些米汤。” 三三应了, 抱着褚时英在前面开路, 将两人送回了之前的房间。 等褚时英幽幽转醒时, 已过去了一天,秦歧玉身子骨差些,因而现在还未醒。 泪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流, 她呜咽出声。 红肿着眼的三三听见动静推门而入, 看见褚时英在榻上哭泣, 说道:“伯英, 丧服我给你放榻边了, 你起来吃了饭穿上出来。” 褚时英摇头,“我, 我不饿,你拿走。” 又长高了一头,快跟褚时英一般高的三三上前, 直接将人给薅了起来, “必须吃, 主公停灵三日,你还得出去祭拜呢!” 独自一人照顾褚卜的三三也长大了, 褚时英接过都递到自己嘴边,被放了糖,又加了碎肉的羹,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的下咽。 这边秦歧玉也已转醒,三三见状继续出去忙碌了,他听着褚时英时不时的啜泣,想说话,嗓子却是哑的。 两人沉默地进食、沉默地洗漱、沉默地拿起白色麻衣丧服穿上,又在腰间系上了麻带,而后沉默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各种哭声入耳,全都是来祭拜褚卜的人在哭。 两人穿过人群,看到灵堂中央的棺椁时,止不住泪流,而后被褚哲带着站在了棺椁一侧,有人来祭拜,他们便要给回礼。 褚卜身后事,一应全是褚哲负责,在两人昏睡之际,是他安排布置灵堂、宣布褚卜卒的消息、又要招待前来祭拜的人,俨然已经是一个大家长了。 两人浑浑噩噩,听话地站到了褚卜棺椁的左侧,而后双双跪了下去。 褚哲看着一同跪下的秦歧玉,又隐晦地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同士大夫、学子等人交谈的郑季姜,叹了口气。 须臾,郑王亲自前来吊唁,郑季姜从人群中抽离,赶忙扶着褚丽周站回了棺椁旁。 褚时英只掀开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便没再理。 褚卜离世,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姑姑、褚卜兄姐的孩子,还有很多褚姓亲人,能来的都来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重重的哭声之下。 按郑礼,褚卜属士大夫,应停灵三日,这期间祭拜不能停,秦歧玉哑声道:“这第一日,便让我来守灵吧。” 褚哲感概万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秦国公子,他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他道:“便别同我争抢了,这第一日,由我这个长子守灵,也让我同亲父说会儿话。” “是啊,姐夫和阿姐刚从秦国回来,今晚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还是别苛待自己的身体。” 说话的是褚丽周,她肚子高耸,已经显怀了,郑季姜陪在她身侧,自觉不能被秦歧玉比下去,便客套道:“今日,我陪亲父守灵便可,姐夫回去休息。” 他挑衅地看向秦歧玉,只能对上秦歧玉那空洞的黝黑眸子。 有人一腔真心,有人只是附和,褚哲种种气恼压在心中,便冷冷道:“那好,今日便由季姜和丽周陪我守灵。” 褚丽周怀有身孕自然不可能守灵一整夜,但郑季姜是务必要陪褚哲在这待着了,一时间面色极为好看。 褚时英拽了拽秦歧玉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今日我们先回。” 两人腿都跪麻了,互相搀扶着往屋里走,后面褚丽周看着两人,原本娇俏的脸蛋上怨毒一闪而过。 回到房间,褚时英脱下丧服哑声道:“我们第三日去守灵。” 然后她呆愣愣躺在榻上,秦歧玉合衣躺在她身侧,半晌,秦歧玉伸手将她揽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似也在安抚自己一般。 三日很快过去,清晨薄雾尽散,白绫垂落,白幡立起,由褚家人带着褚卜的灵柩缓缓出了小院。 官道两侧,收割完的旷野农田里站满了肃然挺立的人,有郸阳城的士大夫、有默默垂泪的农家人、有学子士子们,他们护送着褚卜灵柩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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