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落在腰窝处的那只手掌,隔着轻薄的衣料,也温热非常。 她知道, 他心里又不畅快了。 卫陵头靠在她荏弱的肩侧,闻着她身上刻骨的香气, 闷声道:“我宁愿你当初不救王颐。” 他低着头,曦珠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轻问:“为什么?” 她的语气太过宁和,根本不被他残忍的话所惊吓。 卫陵有些受挫, 无奈叹气道:“难道表妹看不出我吃醋了?” 他不敢在她面前,展露出对她与许执过去的心病,反倒在今生,王颐的事上来诘问她。 曦珠回想到前世王颐遇险逝后,他那般的颓靡不堪。 是为内疚带王颐出去游玩,却没能一块回来,倘若他在那黑暗的洞穴里,紧拉住王颐的手,再多撑片刻,等到人的救援,兴许就不会发生惨剧。 但好在这世,那样的事并未发生。 曦珠搂住他的肩,缓声道:“我不喜欢他,你自己不是也说,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一点都不怕我会答应他吗?” 方才在室内,她都听见了。 过去事,如今回首,全作哄他的话。 但那时得知王颐喜欢曦珠,王家也要来说亲时,他当真没有一丝慌张吗? 仿若再回到许执与她相看定亲时。 那些酸涩苦意,都只能他自己一人吞下去。 而她的心跳始终平稳,没有丝毫紊乱。 卫陵从她的胸前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低声道:“不是的,那时我真的怕你喜欢他,答应了他怎么办?他的性子是不是比我好,我的脾气差,姑娘家都喜欢他那样的。” 他的弦外之音是什么呢。 她应该明白,却不应答。 曦珠明眸微弯,声音柔和地问道:“那你的脾气差,会对我不好吗?” 他不过是想她说一次喜欢他,就似前世。 他想再听一听。 卫陵迎着她的询问,微垂下眼,促狭又认真道:“我哪敢对你发脾气啊,也会一直对你好,一辈子都喜欢你。” 轻许的誓言里,曦珠笑而不语,看向窗外。 天色灰暗,所有葱茏的景物,都浸在朦胧的湿意里。 卫陵摸着她的肚子,问道:“饿了吗?” 曦珠点头。 “嗯。” 他便笑道:“那我叫人送饭菜过来。” “等吃过饭,我送你回去。” * 天飘落雨,许执阖眸坐于马车内,在归去的路途。 已有半个月,他得以像从前,在酉时末回来。 盖因他的座师,也即是刑部尚书卢冰壶,在碰到他接连几次跑去督察院送公文后,终问到此事。 “怎么一直见你去送公文?” 这句话过后,便引出他被左副都御史秦令筠“教导”之事。 卢冰壶皱眉道:“我放你在律例馆,是为磨炼你,不是让你一日总在做这等跑腿之事,还被督察院的人训导。” 倒显得赏识、提拔许执的他目无眼光。 “将你批复的说帖拿与我看。” 六月被选入内阁后,又为六皇子封王就藩的事闹腾,卢冰壶勤苦繁忙,并无多少闲暇管他的门生。 好不容易得空,索性就在衙署后边的六角亭里,检阅起许执的职务工作。 低头迅速翻看卷宗,那些由州府上呈的案件,都处理地清楚分明,并无过错。 便是换作年轻时的他,都不见得有许执才入仕的能力。 卢冰壶沉声问:“秦令筠如何说你的?” 许执站在一旁,沉静地一一道来。 末了道:“也是得秦御史的教导,我现今才能更快处理这些案件事务。” 至于后续,许执并未再多关心。 纵使没有镇国公三子的话,他也知道目前,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卢冰壶。 下了车,撑伞间,巷口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他疾步穿过长窄的巷子,回到那扇红木门前。 果真看到了那个姓郑名丑的大夫。 他快步上前,站到檐下收伞,朝人拱手歉道:“劳烦您在此等候。” 郑丑摆手道:“才到,并未多等。” 许执赶紧开门,为其撑伞避雨,请人进去。 郑丑提起地上的药箱,跟着入门。 油灯点亮,满室昏黄。 郑丑来过这里四五次,不用客气招待,径直在方桌旁的凳坐下,道:“你坐下,我再给你诊脉复查。” 他答应过卫三爷,要将此人的胃疾治好。 起初他不乐意给这个人瞧病,但凡这人对他的相貌露出一点异样,哪怕有卫三爷的吩咐,他都不会给看病。 但此间过程,这人从来谦逊有礼。 许执坐下,先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放在桌上另边,把宽袖褪下些,手腕翻正落在脉忱上,温声道句:“劳烦您。” 半晌过去,郑丑收手,道:“差不多了,后边你就好好养着,也用不着我了。” 他打开药箱,从里拿出几包药,嘱咐用药细处。 不免再打量周遭,居处狭小朴素,却布置整齐干净。 此人贫寒,便连胃脏的疾病,也是因早年饥饿而致。 不知如何与卫三爷搭上的关系,但他经历百般世态炎凉,看人极准,观这个年轻人以后必不会困于此地。 郑丑向来有话直说:“我来与你看病,是因卫三爷的交托,他让你不必计较,也不用去找他,但这般慷慨恩情,多少要记得。” 许执作揖谢道:“多谢您提点,过些时日我会备礼上门一趟。” 他撑伞送郑丑回到巷口,见人登上马车离去,方回到住处。 把院门的大锁落扣,他走进屋内,将绿袍官服脱下,挽起里衣袖子,从案上拿了本律书,又提起包药,出门去了厨房。 将药材倒进陶罐里,倾入净水,擦亮火折生起明火,放在小炉上熬煮。 他坐在矮凳上,打开昨夜做记的页,两页之后,再无心看书。 晦暝夜色里,雨声淅淅。 他想起七夕那个夜晚,在进医馆前一瞬,不经意侧首,在疼痛的模糊视线里,看到的那个纤弱背影。 正被一个冷峻挺拔的人,拉着手离去。 翌日晚上,郑丑便来为他看病。 他也听同僚说起那桩丑闻笑话,镇国公的第三子与府上表姑娘的婚事,已铁板钉钉。 药汤终于沸腾,白袅的雾气升起,扑顶着土黄盖子。 燃尽的柴火噼啪断裂,许执放下书,用布垫着揭开陶盖,扑面熏人的苦涩味道,他禁不住掩唇呛了声。 * 卫陵收到许执送来的礼时,正是八月十四。 临近中秋,或是攀扯关系,求着办事;或是亲友关切祝贺;亦或是朝廷官员间的往来,门房处送来的拜帖和礼品,都堆成一座小山。 他方从军器局回来,前两日那批改制的火.枪在呈给皇帝观阅后,已下发指令,局内作坊进行大造。 他只需督查,稍微轻松些,便能早归府。 听小厮说许执亲自过来,没能见到他人,只能留下礼品。 卫陵接过递来的那方木盒子,不轻不重。 明白许执的意思。 他拿着进了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近昏时,园子里弥散着淡淡的桂花清香,山石花木的暗影绰约。 行在卵石小径上,一片静谧里,忽闻哪里传来的扰声,提到自己的字,愈来愈近,及至跟前。 “对了,鸿渐与那姑娘的婚事何时确定,公爷和国公夫人已有打算吗?” “我娘意思是等人孝期过后,就让进门,算来最快也要明年十月过后,当前先是定亲,估摸再过两月。” “他如今在军器局做出成绩来,想必与那姑娘有关。” “勿提那等丢人的事了,外出去被人议论的没脸,少不得那些好奇的人来问我……” 遽然地,一道嗤声响起,打断了卫度的话。 “二哥,倘若下回你再遇谁好奇我的事,直接叫那人来找我,我来应付,免得二哥替我受罪,委屈二哥了。” 卫陵冷眼看着两个并肩而行的人,扬唇嘲道。 冷不防被下了脸面,卫度却不好当着友人的面斥咄,脸色泛青,正欲说句话缓和,事后再算账。 刚开口,再被打断。 “至于秦大人。” 卫陵看向那个面容沉压端肃,身穿鸦青纻丝直缀的人,哂笑道:“等我与表妹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届时必定请你来喝喜酒,宴席上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 目光如同淬了寒冰。 与外表相符的敌意毫不掩饰。 话落。 “我就不打扰两位大人谈论家国大事,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句句讽言,没与人反应的时机,手里拿着一方礼盒,背影施然离去。 卫度一口气憋地堵在心里,险些喘不过来。 秦令筠脸颊微微抽搐,颈侧愈合的伤口,隐约作痛。 几乎将碧玉扳指碾碎。 等着,好戏还在后面。 * 天上云淡明月,地下灯火辉煌。 嘉乐堂旁的戏台上正演一出《会蟾宫》,时下最盛声名的中秋戏目。 大好佳节,正是家人团聚的时刻。 平日各自有事忙碌,难得有空拢在一桌,这晚卫家众人一起用过晚膳,便转来此处看戏。 戏班子是梨园请来,早半个多月前定下。 水袖翩飞里,唱词喜庆开场。 台下的人一面观着戏,一面拣吃起瓜子鲜果,时不时互相笑说两句。 鼓声激昂叠奏,戏幕渐入佳境。 卫陵招手唤来阿墨,附身吩咐道:“你去取盘螃蟹过来。” 阿墨闻言疑惑,但望见三爷旁坐的,还在看戏的表姑娘,瞬时明白过来,笑地眼都眯起,忙不迭应道:“我这就去取。” 三爷不吃什么鱼虾螃蟹,可表姑娘是吃的。 他转身跑地飞快,不过一会功夫,便从膳房取来六只清蒸的大螃蟹,还怕少了。 卫陵将装石榴蜜橘的盘,堆到蜜饯果干的碟子上,腾出位置来。 白瓷盘放上分隔两人的小桌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曦珠侧首。 卫陵朝她笑道:“你看戏吧,我给你剥。” 方才晚膳桌上,摆了一盘的螃蟹。 但兴许是不好剥,或是觉得麻烦,她并未吃,还是母亲夹了一只给她。 最后也只吃了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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