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都看在眼里。 “剥好我叫你吃。” 曦珠摇头,说道:“不用了。” 他厌烦鱼蟹腥味,从不吃这些,怎么好碰。 两人的窃窃私语,引得前座的人回头。 卫度观后面的情意绵绵,冷哼一声。 卫陵眺目过去,还了记嘲弄神情,又转回来,对曦珠道:“别管他。” 曦珠并不在意卫度对她的看法,点头应声,见他已经拿起一只螃蟹,开始解开草绳剥弄,也不再说。 她看了一会戏,还是没忍住转过视线,看向他手中,那只被分肢掀盖的螃蟹。 他不喜这些,却很会剥。 须臾间,就剔下大半雪白的肉,金黄流油的蟹膏覆在上面。 曦珠笑问:“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吗?” 卫陵抬头看一眼她,清楚她的意思,嘴角翘起,低道:“适才看你学会的。” 又一次卫家众人聚着吃饭,她不再是以一个表姑娘的身份,而是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 整个用膳期间,虽分开座位,但他的目光,大多落在她身上。 而此时,卫旷杨毓夫妻两个正说起,要与二儿子相看继室的事。 转见人看着后头,跟着望过去,三儿子正给曦珠剥螃蟹。 事既定下,还在一个府上,卫旷不管这些细枝末节,只要他这个小儿子在成婚前,别再闹出事,都随他去。况且近日改进火.枪一事,让他对小儿子舒心不少。 但这会乍见从前总是混账不听管教的人,竟对将来的三儿媳妇这般体贴,不免好笑。 杨毓看着,也有些笑起来。 瞧着是能听媳妇话的,曦珠更是懂事,今后少她操心了。 卫旷简直没眼多看,收回视线,望向二儿子,浓眉紧拧道:“你三弟的亲事快定下了,你也分出些心在自己的事上,过些时候,便将人家选定下来。阿锦和阿若两个孩子,到底要个娘来管看……” 卫度听父亲的话,再想起两日前的消息,孔采芙与沈鹤的婚事已定下,更是头疼。 却只能答应下来。“是。” 卫远旁观一切,将碗剥好的红石榴籽,推到妻子面前,道:“吃吧。” 董纯礼抿唇,笑着接过。 戏翻过一折,还在咿呀地唱。 公爷与姨母转回头去,曦珠还是觉得有些脸热。 一直在看戏的卫虞终于回神,瞧见这幕,小声笑说:“三哥对三嫂真好。” 她是羡慕。 但蓦地一句话,让曦珠浑身呆滞,一动不动。 卫陵看她陡然白了脸色,低呵道:“卫虞,你给我住口!” 戏台上的鼓声恰好掩盖了怒声。 卫虞不明所以,她说什么了? 被三哥斥地委屈,心里难受得很,紧跟着看到表姐起身离开,三哥追着过去了。 留下桌上一盘满当的、剥好的蟹肉。 圆月当空,落了满园的清辉。 “曦珠!” 终在一处假山芭蕉旁,卫陵快步上前,抓住那截白皙的手腕,绕到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路。 曦珠停住脚步,抬起头,在月色和灯火的映照下,恍恍惚惚地,仰望眼前这张英挺俊朗的面容。 不远处,悠长地传来繁华的唱戏声。 身处偌大的锦绣公府,她怔然地张开了唇,再次叫他的名字。 “卫陵。” “你说过的,等所有的事情结束,我就回去津州,是不是?” 那个称呼,好似又将她与卫家捆缚在一起。 她紧盯着他,语调温柔而决然。 卫陵沉默下来。 有时候,他会想如今两人的相处,到底算什么?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一清二楚,她对他的依赖,甚至应允嫁给他,会在他亲昵玩笑时,也不自觉地跟笑。 不过是因为她将他当作暂时的庇护。 等尘埃落定,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京城。 或许没有他的陪同,只有她一个人,回去家乡,她也不会在乎。 正如此刻,她的问里,没有他的存在。 他应该如何回答她。 卫陵看着她未受苦难摧折,衰败一丝的容颜,握着她温暖的手,哑声道:“是,到时候我与你一起离开,回去津州。”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 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发誓,也在她的将来里,加上自己。
第089章 初问罪 微凉的夜风穿过园子, 袭来浓郁的桂花香气。玉簪花丛里的蟠龙石灯,颤着青荧灯焰,溶落周围一圈的花草。更深处, 细虫戛戛。 芭蕉叶扑簌地拂过卫陵的袍角。 话落后,他一直看着她,她的神情没有任何的起伏,仍然平静。 他想, 自己该再说些什么,安抚她。 但在他即将开口时, 他看到她的脸上, 澄澈的明眸微弯,朝他笑了笑, 道:“三表哥, 我不想在公府,想出去。” 卫陵抿紧薄唇。 她的请求,没有得到立即回应,于是再次问道:“可以吗?” 她的手还被他拢在掌中。 因近些月每日都碰摸铁器硝石火.药,指腹上的茧子比起从前厚了许多,粗糙地有些刺麻。 轻微挣动,曦珠握住了他的手指。 下一刻,她得到了他的准许。 “好。” 卫陵望向不远处的两人, 阿墨和青坠得了眼神示意,赶紧过来。 方才, 他们两个都在戏台下等着伺候,突见表姑娘和三爷先后离席, 自然要跟来。但观气氛不对,不敢上前, 只隔着距离等候。 这会来到跟前,便听到三爷的吩咐。 “你先回去,若是有人问起我与表妹去了哪里,就说我们出去玩了。” “还有你,去备马车。” 前一句,是对青坠;后一句,是对阿墨。 两人只觉离地越近,越觉周遭沉重,忙去做事了。阿墨更是朝马厩飞跑过去。 破空苑就在近处,怕夜里起风凉。 卫陵牵着曦珠的手,往院子走,道:“我去给你拿件披风,我们就出去。” 到了院子,进入屋里,松开她的手,他从柜子里取出件素色的璎珞纹披风,搭放在手臂上,而后再拉起她的手,跨出门槛。 往公府侧门而去。 马车已被套好,停在门前。 卫陵托着曦珠的手臂,让她先上了车,才将臂间的披风挽高些,跟着踩登上去。 辔绳松放间,马车抖了下,而后缓缓行走起来,转出平坦的青石道路后,将要步出街口,阿墨也没听到三爷的话,到底要去何地,控马慢些,歪头向车内问道:“三爷,是要到哪里去?” 车厢里,卫陵将曦珠的手搁在膝上,轻握着,他道:“去泰清大街。” 今晚中秋,那里定然热闹,可以去那里逛逛,散散心。 但就在他话音未落时,便听到她轻柔的声音。 “三表哥,我想去柅园,我不想待在公府。” 刹那,卫陵一愣。 他偏头,望向她沉静的侧脸。很快,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张口,他嗓音有些沉,改道:“去柅园。” 阿墨闻言,惊讶地瞪大眼,怀疑自个耳朵有问题了,但那般分明清楚,不可能听错。 可还是多问一句:“三爷……?” 他的话倏地被打断。 “去柅园。” 语调冷了三分。 阿墨脊背发凉,不敢再问。 上次的事发,他被国公夫人责打地躺了大半个月,还没好多久。倘若今晚再来一遭,他定被打地更惨,说不准被赶出府去。 可想想那回过后,三爷送予的五百两银票子,他又觉得可以了。他这般忠心,三爷定会保他。 心里想着,忐忑地鞭马转入另一条路。 柅园里,只留下一个丫鬟一个仆妇看守,其余归家过节去。 三爷久不来此地,听说与表姑娘的亲事快定下,也忙起正事仕途,哪里还有空出来玩,留宿私院。 园内愈发管理松散,阿墨跳下马车后,连敲了好半会的门,才将那个丫鬟叫来开门。 门从里打开,丫鬟细眉蹙紧,懒问:“谁啊?” 忽瞧见外头脸色冷肃的人,吓一大跳。 这个节日,三爷不是该在公府吗?怎么来了这里。 还带了表姑娘? “三爷。” 她的语气瞬时弱下去,也将头低下,颤巍巍地行礼。 卫陵径直拉着曦珠绕过她的身边,朝里面走。 丫鬟忙跟上ῳ*Ɩ 去,想多说两句解释,但嘴笨地不知如何讲。 仆妇久不见人回来吃月饼,出来一睇,见从辛夷花树下,走来的三爷和表姑娘,也将她唬地呆住。 “三爷。” 她不比丫鬟,行礼唤过后,先一步推开屋门,借着月光,将桌上的灯罩取下,擦了火折点灯。 这间屋,每日都有打扫。 等人进门,仆妇踟躇两番,还是问道:“三爷,可要备些什么?” 三爷没说,反听到表姑娘说:“要酒。” 卫陵看一眼身边人,缓口气道:“去备酒,要清淡的。” 却再听她道:“要烈的。” 他看着她柔和的侧颜,一时有些沉默。 仆妇左右为难,该听谁的,到底向着自己真正的主子,正要应道,又听一道沉音:“去取烈酒来,要罗浮春。” 园内专有一间小室摆放有各种酒水,之前三爷与其他贵门的子弟过来,多是聚饮赌戏。 从未带哪个姑娘来过这个园子,上回带来后,不久便传出那事。 仆妇哪敢多想,忙应着出门。 屋里只剩两人了。 曦珠走到了榻边,褪下绣鞋后,便曲膝坐在榻上,双手枕在膝盖,下巴搭在上面,望着桌上青花盘里的香橼。 寂静里,她没有说话。 卫陵坐在另边,只是看着她,也缄默不语。 酒很快取来,还有两个八棱白玉杯。 仆妇退出去,门再次被合上。 卫陵拿起酒坛,拔了红木塞,往杯里倒了七分满,无言地递到对面。 曦珠从他手里接过杯盏,垂眸看那清透的酒水,醇厚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端至唇边,她缓缓喝了下去,酒液入口,细腻甘和。 她一杯喝尽时,卫陵也仰头将酒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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