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中,朝堂之上,最不缺的便是汲汲钻营的聪明人。 今生,他不帮扶,姜复更不能有益于谢松这个女婿。 全然拜柳曦珠所赐,必然是告诉卫陵之后,卫陵在其中动作,致使那桩外室的祸端未发,以至卫家安然无恙,内阁重组时,姜复未被选入,反而是刑部尚书卢冰壶。 大抵因此,谢松比前世,还要早些时候来找他所谓的父亲,来寻复仇的助力。 他的父亲,曾与谢松的父亲,有密不可宣的交情。 扑鼻的踟溪茶香中,隐约地,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益发浓烈了,正从被熊熊烈火烤着的丹炉里钻缝漏出。 秦令筠的目光落在上面一瞬,又转到自己的对面,观着父亲那张仙风道骨的脸,淡笑问道。 “观中的香料可还够用,要不要儿子这些日再让人送些上山?” 这一年,潭龙观用去了比常年还要多出半倍的沉香和柏木。 还未至过年开春,已快殆尽,怕要压不住炼长生丹的味道。 秦宗云沉目端坐,臂弯搭放白拂尘,掐指检算一番,颔首道:“便再送些过来。” 这个儿子做事,他是放一百个心的。 只是下一刻,听到了儿子的请求。 “只是有桩事要与父亲商议,还望父亲同意。” …… 松间积雪,扑簌地掉落在伞面。 不时两声雀鸟鸣叫,幽远传来。 秦令筠撑伞行在下山的小道上,沿途冷冽山风,可见方才谢松走过的印记。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该与谢松谋划清除镇国公府卫家,次年二月便是卫远丧命时。 重新来过,他不会再与谢松联合。 反而要他的命。 但时机未到,神瑞帝不过这几年的功夫,便会驾崩,一朝天子一朝臣,届时便是他清算的时候。 谢松、许执、六皇子,还有卫家…… 为官最要学会的,便是忍耐和等待。 身置静谧的山林,白雪飘落,吐息皆是白雾。 秦令筠垂眸眺望山中雪景。 只是如今怕要谢松的命,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卫陵,也不知谢松能不能撑到他算账时了。 至于卫陵,便盼着他此次北疆抗敌狄羌,有如前世逆转乾坤的本事,方能让卫家势强地继续与皇帝争斗。 盛极必衰,到时就是卫家高楼倒塌时。 柳曦珠,柳曦珠啊。 前世攀了傅元晋,以为这世嫁给卫陵,便能安稳吗? 秦令筠冷笑声,脖颈隐痛,沉目看向前方的道路。 紧攥伞柄,往山下走。 * 秦府主院内,秦老太太才从午憩间醒来,接过丫鬟递来的燕窝粥吃,一面与坐下首的儿子说着话,问询丈夫在道观的日子还好。 自她嫁进秦家,不过几年,丈夫便上山做道士去,徒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大宅子,照料中馈,养育孩子。 温馨的母子对话到尾端,冷不防她手里的瓷碗坠落,晶莹剔透的燕窝倾洒在地,黏腻成滩。 “母亲,明年开春三月,陛下开宫门选秀,到时便让枝月去参选。” 秦老太太震骇地瞪圆眼,好半会,扑来抓住儿子的袖子。 “你说什么?” 头晕目眩里,她的两瓣嘴唇直发抖。 “你说什么!” 秦令筠冷眼看着他所谓的母亲,只是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他伸手召丫鬟来收拾满地狼藉,扶怔然无话的母亲榻上,这才后退一步,作揖告退。 秦老太太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正在远去的鸦青背影。 天色渐昏,秦枝月得到消息时,恰翻开卫虞送她的一个才子佳人的话本,撑腮乐地看里面的故事, 闻听小丫鬟的哭言,她刹那站不住,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阿娘和嫂子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了,不可能让我去选秀!” 她嫁不成卫陵,卫陵竟还要娶那个身份低微的表姑娘。 她难过地哭了许久,终也在母亲与嫂子的安慰里,渐渐放下,答应相看其他家的公子。 这两日,嫂子还与工部右侍郎家的杜夫人说好了,过些日子,寻赏梅的契机,让她与杜家的二公子见过。 嫂子说那个杜二公子温文尔雅,相貌身形都不错,已有举人的功名,待下届春闱参考,届时入仕做官,她嫁过去再好不过的。 且杜家人口简单,是诗书传家,便连杜夫人都很好说话,不会有那婆媳的嫌隙。 却忽然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 要她选秀进宫,去伺候那个龙态老钟,年长她几十岁的老皇帝。 “小姐,我哪里敢说假话,大爷说是老爷的意思,老太太都气病了。” 小丫鬟抽抽噎噎,她还盼望跟小姐,一起陪嫁去杜家。可当今,小姐若是进宫去,她也没了着落。 “不会!不会的!” 秦枝月嗫喏地无法接受,忙撂下手里的书,跑了出去。 跑进纷飞的大雪里。 直跑到嫂子和哥哥的屋里,看到榻上坐的两人。 姚佩君同样震惊丈夫的告知。 “与杜家的相看,你想法免去了。” 秦令筠捻盖刮了刮茶沫子,喝了一口。 姚佩君尚且未问清楚,门嗵地被撞开,闯入一袭茜红彩绣棉裙。 裙摆如浪花翻飞,直往榻边巍然不动的人扑涌。 “哥哥,你说的是假话,是不是?嫂子和阿娘已给我说了杜家。” 分明听清了进门前,哥哥的那句话,秦枝月眼眶盈满泪水,还是固执地询问。 秦令筠看着哭泣的妹妹,语调沉地再复一遍。 “明年春日,宫中开门选秀,到时你便进宫去。” 他冷静的话语,终让秦枝月崩溃,如天塌下来,不管不顾地哭喊道:“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去!那个老皇帝比我大那么多,都快死了,我怎么能去……” 她的话并未说完,遽然被一巴掌给打断了。 她摔倒在地,歪过脸去,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红色的巴掌印。 “闭嘴!对陛下不敬,若被传出去,你是要让我们家遭难吗?” 秦令筠皱眉站起身,侧目对妻子道:“好好与她说,这个年纪了,还不懂点事。” 这是责怪,姚佩君被那一巴掌恍惚地,忙跟着站起,小声道:“我知道了。” 她没敢抬头。 泪水滚落下来,滑过破裂出血的嘴角。 秦枝月抬眸,在朦胧里,以一种怨毒的目光望着哥哥秦令筠跨出门槛,彻底消失在眼前。 直至入夜,姚佩君送小姑回去,望着她嚎啕大哭地累睡在床帐内。 拿着湿热的帕子,温柔地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嘴角一点点的笑。 她可怜小姑子啊,但听说那个磋磨她的婆母,因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婚事气病,却有点爽快。 想到此事是她那个公公,秦宗云同意,齿关又不停龃龉。 再回到自己的院子,心腹仆妇附耳来报。 “夫人,大爷去了浮蕊的院子。” 仆妇回想片刻前听到的鞭声和哭声,隐约夹杂的“贱人”“荡.妇”。 她的声音更低下去。 “怕是那边今晚要请大夫了。” 姚佩君眉眼未动,道:“去老太太那边看的大夫,先别让人回去,留下来,等会让人去浮蕊那边,给她看伤。” “是。” 仆妇转身离去。 姚佩君走进内室,疲惫地坐到榻上,倚靠引枕,闭上了眼。 自从黄源府公干回来,她的丈夫似变了性子。不,那时并瞧不出来,是在道破对那个表姑娘的心思,想让人嫁进秦家后,一切都变了。 但后来,丈夫雨夜重伤,不久后那个表姑娘与卫陵的亲事定下。 她的丈夫是在骂谁? 此前不曾骂过浮蕊,是从伤后开始的。 浮蕊忍受不了地与她哭诉,将满身的鞭伤露给她看,可她能如何呢?那是她的丈夫。 而浮蕊,不过一个妾。 用以消遣的玩意罢了。 一个妾,是不值得她的丈夫出口骂言的。 所以那些“贱人”“荡.妇”之言,是在指向那个容貌姣好的表姑娘吗? 模糊的视线里,怀里钻入一个人。 “阿娘,你伤心了吗?” 秦照秀抚着母亲的眼睛,有些湿润。 姚佩君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问:“照秀,娘是不是真的老了?” 曾经,她有着不输那个表姑娘的容貌,但终在这座阴暗的府邸消磨殆尽。 秦照秀摇头,昳丽的面容上,笑容灿烂。 他搂住娘纤弱的脖子,靠在娘温暖的胸脯上,说道:“娘在我心里,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娘亲。” 姚佩君也紧抱住她愚笨的儿子。 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怀疑起,她一直坚持固守的,丈夫对她的爱意了。 * 曦珠收到卫陵的回信时,是十二月十三日。 京城已连下了四日的雪。 她在正院里,听姨母笑说起卫陵在北疆立下的许多战功,如今封了个将军。 不过入疆三月,就有了这般功勋。 卫虞磕着瓜子,直夸三哥厉害。 从外回来的卫旷在台阶跺脚,震去靴上的雪,走进屋内听到夸耀,面上带笑地解开氅衣给丫鬟,大步走了进来,见三媳妇也在,倒不好当着人的面贬一贬自己的小儿子了。 默地转进内室去,他的伤复发要上药。 公爷回来,曦珠不好再待,拿起新送来的、一叠厚的信站起身,给姨母行礼告辞。 卫虞也一道要离开。 杨毓瞥到丈夫眼睛泛红,也不闲聊,放下手里的南瓜子,道:“路上雪滑,你们回去小心些。” 见人出门去,她忙起身,跟入内室,给丈夫上药。 出月洞门,转上长廊,曦珠和卫虞两人结伴,丫鬟跟在身后。 卫虞将近日遇到的事告诉三嫂听。 之前中秋,她叫表姐三嫂,结果表姐和三哥先后离席,她还奇怪,也有点生气。 后来三哥来与她说,那时他惹着表姐生气了,才会那样哄她,她还说他待表姐好。 难怪表姐愈加生气了。 卫虞转瞬气消,现喊起三嫂来,越是顺遂。 曦珠也不再放心上了。 “三嫂,我给你说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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