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握住曦珠的手,朝舅母笑道:“我也许久不见您,您还和之前一样年轻。”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一只脚踩入黄土,哪里年轻? 杨夫人却被说地弯眉笑,道:“你小子如今有了出息,也学会打这些腔话了?” 卫陵道:“舅母哪里的话,我是实话实说。” 打趣几句,丫鬟奉上茶水糕点。 一众人落座,卫陵与曦珠坐在一处。 卫远和董纯礼陪同。 卫旷杨毓夫妻两个,则跟哥哥嫂子谈过两日后,送聘过来的细节,以及大婚的安排。 等到论地差不离,将近晌午,召人传膳。 大家在一桌吃饭,等吃过,再续茶款聊半个时辰,便要归去。 卫陵目送爹娘和哥嫂乘车离去,转去杨家的后院,帮曦珠把大早装进箱笼里的衣裳,还有些脂粉物件拿出来归置。 收拾好,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把杨家派来伺候的丫鬟和仆妇,都召到一处,询问过各人情况,就将人遣散了。 再叫青坠和阿墨过来,仔细嘱咐他们。 一个在内伺候,一个在外跑事。 在大婚回到公府前的这段日子,定要处处留意。若是杨家丫鬟仆从有闲言碎语,尽管告知他。 等将事都交代妥当,卫陵走进屋。 全然陌生的屋子里,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前,正用绢帕擦着一只白釉瓷杯。 是她喝水时,喜欢用的那只杯,也带了过来。 窗外是一树碧绿的芭蕉肥叶,映托地她身形愈发纤弱。 卫陵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看她细致地擦干净杯子。 等那只杯被放在桌上,那张帕也被折叠地四方,放在桌角。 他才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轻轻揽在怀里。 低声道:“曦珠,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知道舅舅对他的态度转变,从前并非这般,而是将他视作不学无术的纨绔。 更知道她不愿意与杨家有联系。 曦珠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心口,听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声,闭上了眼,声音很轻。 “三表哥,你抱紧我些。” 她没觉得受什么委屈,本就不在乎。 她只是想让他抱一抱她。 天快黑了,他要离开了。
第113章 备婚事(五) 直到酉时三刻, 天都黑尽,仆从提灯照路,杨闰前脚送走外甥, 后脚回到厅上,就有老嬷嬷来禀告方才后院发生的事。 他那个外甥将伺候的那些人问了底细。 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杨闰哪里不明白此番举动,这是在告诉他这个舅舅。 他把自个媳妇暂时留住杨府, 倘若照顾不好人,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他只得转头对自己的妻子, 吩咐道:“你再去对那院里的人说道, 都给我将嘴闭牢了,少说话多做事。” 杨夫人一直在丈夫身边, 自然也听到老嬷嬷的话。 深门大户里, 没几个愚笨蠢人,当即知晓丈夫的意思,怕那些丫鬟仆妇乱嚼舌根。毕竟有先前那起笑闻,现如今卫陵当了大官,与曦珠那个孩子的差距愈大,难免不会被人议论。 那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那边, 再瞧瞧有没哪里缺漏东西。” 曦珠觉得一切妥当,并无缺东少西。 院子早非母亲当年所居住的地方。 蓉娘装了碎银子到一个婆子的袖内, 探听到早在公府递来意思,要让姑娘从杨家出嫁至公府, 杨老爷便将原本住在这处的杨家小公子迁到别处,又打破了一面墙, 连日连夜地赶工,将隔壁空置的一间小院联通,找了花匠植花种树。 就连屋里的家具样样俱全。 自然地,这样一大笔钱,都由公府来出。 届时大婚之日,那么多的官家勋贵往来,不能有半点寒碜。 曦珠笑送杨夫人离开后,不用杨家的丫鬟进屋。 青坠出去叫水。 不过半月,姑娘就要嫁给三爷,此前她的祈盼全了。 姑娘和三爷都是好性子,她的后半生算是稳住,且看三爷的能耐,和对姑娘的重视,保不准以后她在破空苑做事,多有好处。 这些日,青坠走路带风,走到哪里,脸上都带着笑。 等送来水,曦珠洗漱过后,又与蓉娘聊了好些时候。 夜里天有些冷,在榻上久坐不了,两人躺到床上去。 蓉娘从小抱着她长大,接说起曾经,有在津州的过往,也有来京城这两年遇到的事。 人上了年纪,总是念旧,尤其在这样的日子里。 来来回回,一桩事能说上两三遍。 曦珠侧枕在柔软的褥子上,感到骨头陷入一堆锦绣里,不太舒服。 自重生后,她惯常睡稍硬的床。 “你还记得那时你爹问你,以后要找什么样子的夫婿,你说要找个好看的,三爷长得够好看,我真没见过比他更俊的人了。” 她早忘了这样的事,经蓉娘提到,才有些想起来。 好似前世第一次见到卫陵,就觉得他是她见过,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少女思春,总是一眼相中皮囊。 她无言地笑应了蓉娘。 蓉娘又半是哀愁,半是喜悦地道:“倘若你爹娘知晓你将要嫁给三爷,嫁进卫家,定然高兴地很,不知那头可收到消息了?” 在七月中旬时,婚期裁定下来。 公府即刻遣人往津州,为曦珠的爹娘扫墓上香,告知婚事。礼数要做全周到。 那天,卫陵还过来春月庭,将她的手合握在掌内,问道:“爹娘从前喜欢吃些什么,我让人过去的时候带着去。” 他在她面前,已熟稔地称呼她的父母为爹娘,神情没有一丝尴尬,再自然不过。 月亮沉落下去,蓉娘说地困了,逐渐睡着了。 曦珠也慢慢闭上眼。 她再次见到了爹娘,上次见面,是在卫陵出征前,带她去田庄玩的那个夜晚。 爹爹抚着她的头发,与阿娘笑说:“咱们的宝贝女儿要嫁人了,你告诉那小子,他送来的那坛子酒,爹很喜欢。他对你好吗?” 阿娘温暖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柔和问道:“你喜欢他吗?是愿意嫁给他的吗?” 她回答爹爹的问。 “爹爹,他对我很好。” 阿娘的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口,还是闭上。 最后,她道:“阿娘,爹爹,等再过几年,我带他回去见你们。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 曦珠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再难睡着,望着那扇海棠纹的窗棂,朦朦胧胧的月光,正在悄悄退散。 月落日升,又沉下去。 浩阔的湖面生了薄白的冷雾,缥缈无垠,远处的高空,飞掠过七八只大雁,橘黄的霞光洒落成片成片的芦苇荡。深秋寒风吹过,响起簌簌草木声。 卫陵勒马悬蹄,立身持弓,仰朝其中两只雁,微眯了眼,扣紧的指关一送,包裹细布的箭头朝空飞去。 转瞬之间,只听雁的遥遥嘶鸣,顷刻坠入芦花深处,惊起一群飞鸟。 四散斜阳里,雪白芦花飞扬,他驾马朝那动荡的深处奔去。 十月六日,是纳征送聘的日子。 一大早上,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携长子长媳和次子,亲自送了婚书和聘礼到杨府。 整整一百零八抬,招摇过市般地穿梭过街市,敲锣打鼓,惊地过路百姓瞪圆了眼。 吓死个人,娶个妻要这样多的聘礼,怕是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凑不上人家的一箱子! 再听是镇国公的第三子,也即是那个卫三爷娶妻。 更是震惊地失语,大家伙多是平民,哪里知晓高门里的事,纷纷议论起卫三爷赶走了羌人,是大燕的英雄。 是哪家的小姐运气好成这样,能嫁进公府,成卫三夫人。 不提民间,便是贵门,都被这样的聘礼吓倒,这般雄厚的财力,不愧只有镇国公府出的起。 当年镇国世子娶妻,都比不上当今的规模,那个表姑娘越过世子夫人,怕不是后头有好戏看了。 但等传闻聘礼里,卫陵把自己的田产家业都压进去后,各府夫人们夜里见到丈夫,少不得想到自己嫁进门时的旧景。 尤其是年轻媳妇,心有不忿,几家甚有吵闹。 等到杨府,聘礼单子展开,长地拖到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 大红绸缎包裹的箱子打开,千百两的金银、聘饼干谷、海味山珍、酒茶果糖、一对肥硕秋雁……还有整三箱子的头面金器,耳坠手镯钗簪等,全是能压箱底的传家宝。 另外宝石璎珞、玉石珍珠,珊瑚螺钿,各类首饰应有尽有,整十五大箱。 这些倒在其次,最为礼重的,是另一本小册子,上面各种田产庄园,从京城到江南,都有分布。光是这些进项,一年得有多少白银啊。 杨夫人都看傻了眼。 杨闰盯地心里泛酸,他知这是场面上的功夫,但若非他的女儿妙英年纪尚小,定要说给卫陵。 依照两家关系,哪里能不成就姻缘好事,让人捡了便宜。 卫度瞧着,嘴角微扯。 卫旷咳嗽一声,算是把人的魂拉回来。 杨闰赶紧请人坐下,再让丫鬟上热茶来。 卫陵却不落座,朝杨闰和杨夫人行礼过后,在大哥的笑意里,被杨府的丫鬟带领,朝后院走去。 时隔两日,他终于来找她了。 暖融秋光下,曦珠看到他的下颌角有划伤,好似是被苇草割伤的。 她抬手摸了摸那条细长的伤,问道:“怎么弄的?” 卫陵将她的手按住,轻握着,笑道:“不留意被草划到的,已经抹了药,怕脸上留了伤,娶你时难看些。” 尽管那伤不抹药,不过几日就好全了,也距婚期还有些日子,他还是抹了厚厚一层的药膏。 卫陵拉着人坐下,眉梢的笑停都停不住。 “给你的聘礼里要有对雁,原本可以买,但我想还是自己去打来的好。到城外去,在芦苇荡里寻了好些时候,才找到成对的,羽毛也很漂亮。等会我带你去看看。” “现天快大寒,等我们成完婚,我让人好好养着,等明年春天,再放它们走。” 入了深秋,将进冬日,极难找到满意的大雁。 他在城外草深处待了两日两夜,才捕捉到给她的聘礼。 近处,曦珠望着他眼中的血丝,细眉轻蹙,却笑道:“你这两日是不是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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