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松口气,唇角扬起,微微笑了起来。 知晓她身世的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别人了。 * 傍晚用过晚膳,妻子又想吃山楂糕。 怀孕三月有余,最初的孕吐之后,嗜好起酸的吃食,与怀阿朝时好辣,倒是不同。 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夜雨繁重,心中激动不已的卫远怕人去买的慢,便自己骑马去买。 待冒雨归来,在侧门处,恰将身上的油衣脱下给仆从,听见背后脚步声,转见是三弟回来,还有几个亲卫。 不待开口问人去了哪里,在檐下的灯笼光中,俯看到三弟的藏蓝色皂靴边沿,沾有黄泥。 “你去西城做什么?”卫远问道。 这种泥,只有城西那片衫林才会有。 卫陵跟着大哥的视线,低眼落在自己的脚下。 侧首先让亲卫散去,笑了笑,道:“有事去一趟。” 见状,卫远就知三弟又不愿和他说明。 自那年他和父亲从北疆回来后,三弟便有许多事在瞒着家中人。 不管是战事上的应变能力,亦还是与表妹的婚事定立。 这些时日,正是秦家灭门案审判,朝局动荡的时候,卫家该当置身事外,不要插手分毫。 父亲和母亲也因皇帝吐血,暂时没有出府修养身体。 但他这个三弟,却时时往外面跑。 卫远却不追问。 三弟心中有数,不会做出什么不利卫家的事。 这会碰到人,还省得他让丫鬟走一趟破空苑,干脆把手中提着的几包温热糕点,分出两包来,道:“你大嫂要吃糕点,我去买了这些,你拿这两包椒盐麻饼和枣栗糕去给弟妹吃。” 卫陵摇了摇头笑道:“既是给大嫂买的,哥你拿回去好了。” “你和我还有你大嫂客气什么,你大嫂现今有孕在身,府上的中馈要劳烦弟妹,该是辛苦。不过两包点心,推来推去的难看,拿着吧,也不知她喜不喜欢吃?” 卫远将另两包拎起,道:“我还给阿锦阿若带了,待会让人送去。” 既如此,卫陵只得收下。 “多谢大哥了。” 兄弟两个沿着长廊又说几句朝中的事,在岔口分别,各自回去。 卫陵手上甸着糕饼,回破空苑。 她不喜欢椒盐,板栗还算是喜欢。 等撑伞入院子,并不直接进那亮着昏黄光晕的屋中。 走去一旁仆从住的小屋。 找到阿墨,让打盆水,再拿个刷子。 在滴答滴答落下雨线的檐下,先在石坎上搓了搓靴底,再躬身弯腰,沾着木盆中的水,刷着靴上的黄泥。 随口问着身边人:“最近都忙些什么?” 阿墨拿着那两包糕,站在一边,闻言立即道:“哪里能忙了,不过是帮夫人跑跑腿。” 自从夫人嫁给三爷,屋里的事还有账面,甚至现在公府的中馈,都让夫人接管。 他只做些杂事,夫人要一个跑腿的,不是外出买什么,就是去库房拿什么,自己勤快就是了。 可他打小是跟着三爷的,但自北疆胜敌狄羌回京,三爷的那些事,都让亲卫去做,他没多大用处了。 卫陵仔细刷洗靴跟的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你给夫人办事,比给我做事要好得多。这个院里,属你和青坠两个人拿的月钱最多,但想来你都还没她做的事多,轻省些不好……” 蓦地,卫陵忽然发觉自己还遗漏了一个,可能知情他重生的人。 那个夜晚,阿墨目睹了整个过程。 当时无人可用,才会留阿墨在身边。 心有余悸之中,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刷靴。 直将靴刷净,卫陵方才抬起身,将木刷归还。 道:“你实在不想给夫人做事,等我想想,要把你放到哪里去。” “三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有些闲,没觉得给夫人做事不好,夫人让我做什么,我立马撒腿就去办了。夫人还夸我利索来着,三爷要不信,可以去问夫人。” 阿墨登时睁大眼,他哪里是抱怨了,慌张解释道。 但手中的糕点已被提走,徒留下句:“你跟了我多年,我不会亏待了你。” * 门外响起动静时,曦珠正坐在榻边,与蓉娘和青坠于落雨的窗边,一边打络子,一边闲聊。 青坠讲起自家男人睡觉总是打呼噜,有时还磨牙,常吵得她ῳ*Ɩ 睡不着。 蓉娘悄悄问起:“三爷可有这个毛病?” 曦珠不禁笑道:“他要是有,便不要和我一个屋睡了。” 掀开棉帘,绰绰的灯影下,卫陵看见她眉眼间的笑意,也弯起唇。 见三爷回来,蓉娘和青坠赶快从凳子上起身。 曦珠也跟着站起,把络子放回筐里,问道:“你吃饭没有?” 他这些日回来的晚,总是没有用晚膳。 卫陵走来,将糕点放在桌上,看见上面还有一青瓷壶,里面好似装了酒水,笑说:“还没。” 曦珠便叫青坠去膳房那边拿些热菜和饭过来。 青坠向三爷行礼过后,走出了门。 蓉娘紧跟着道:“我让人烧水备好,等会好洗个热水澡。” 年纪大了,但眼睛算清明,见三爷的衣裳湿了,头发也是润的。 外间这般大的雨,可得洗热乎,免得一个被窝睡的,把她家姑娘染病了。 等人都退出去,卫陵才脱下外袍,挂到屏风旁的木施上,瞧着跟他过来的,穿身雪白亵衣、披散长发的人儿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是为了秦家的事吗?” 曦珠看了一眼那半湿的衣裳,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她自然听说今天是秦府抄家的日子。 卫陵笑道:“是,去了一趟,这才晚回来了,是不是等得久了?若是困了,先去睡,不要等我。” “等的不久,也不大困。” 见他不欲多说,曦珠也不多问。 只要秦令筠死了,她立时轻松许多。 转移目光在桌,他放落的那两包糕点上。 “你回来的晚,还有空去买点心啊?” “是大哥买给大嫂的,多买了几包。” 卫陵将与大哥的对话说来。 曦珠走去打开油纸包,拣块枣栗糕咬在嘴里。 再拿了块,转身抬手,塞进过来之人的口中。 卫陵伸手接过,两口吃完后,依在桌边,拿起桌上的那个瓷壶,拔出塞子闻了闻。清香扑鼻,果然是酒。 不由笑问道:“你今晚喝酒了?” 曦珠还未吃完,捧着碎渣子,怕落在地毯上难清理,含糊不清地道:“原想你今天回来吃晚饭,我们一起喝几杯的,但你没回呢,我就没喝。” 卫陵眼中笑意愈发浓了。 他看出她很高兴,自从秦令筠死了以后。 “现在也不迟,表妹陪我喝两杯。” 曦珠抿唇笑应:“好呀。” 等青坠送来饭菜,曦珠披件厚实外裳,卫陵又把烧热的炭盆拖至厅外。 两人一壁喝着酒,一壁吃着菜。 又是各自絮叨这一日,在府中、在府外做了哪些事,烦心的、欣喜的。 直到一壶酒喝完,已是酒足饭饱。 撤去残席,整个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曦珠面色微红地推人去洗澡。 “快去洗了好睡觉,我给你找衣裳去。” 卫陵被推进湢室前,瞟到她蹦跳着去衣柜前,给他找睡时穿的亵衣。 他失笑地走进热水漫涌出的白雾中。 等洗好出来,坐在她的妆台前,她又站在他的背后,用干帕子给他绞发。 他的头发粗硬,但是很顺,和她弯曲柔顺的发丝不一样。 她费力弄着,他在镜中看她认真的神情,却忽地留意到她身上的味道变了。 之前是浓郁的牡丹花香,这会好似是茉莉花的香气,清甜淡雅。 再瞧见妆奁旁,有一个精巧的新盒子。 拉过在后颈撩拨他头发的手,低头嗅道:“换了香粉?” “嗯,是华音送来的,她会做这些。” 曦珠笑地弯腰趴在他右侧的肩膀上,挨着他,朝他的耳朵轻轻吐息。 “表哥觉得好不好闻?” 卫陵仰眼去看她妩媚的眼眸,反手勾住她的腰身,轻巧一托,把人抱坐在大腿上。 捏着她的下巴,倾身亲了上去。 模糊不清的低笑声。 “好香。” 曦珠张开了嘴,回应着他。 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抚进他松敞的衣襟内。 …… 直至被抱到床上。 她仰躺在枕上,他又一次俯首下去。 她瞥下的目光,落在那个无所适从的地方,正被他自己粗暴地安抚。 揪了揪他尚且微润的头发。 在他抬眸看来的视线中,她望着他鼻尖处的亮,轻声说:“三表哥,你来躺着,我在上面,可以给你……” 男人那样应该很舒服,她做的应该算是不错。 她的声音太小,几不可闻。 但卫陵还是听清楚了,瞬时的呆滞后,很快反应过来,唇角扬笑道:“不用了,我不喜欢那样。” 他看着她丰润饱满的殷红唇瓣。 虽不必去体验,也知定会舒爽至极,但他不喜欢。 他可以对她做,她却不用那般对他。 听到他的话,曦珠微微垂下了眼。 心里丝丝缕缕的疼痛中,卫陵明白她究竟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开了这个口,却被拒绝,难免失落。 他欣喜地亲了亲她的,再次笑着说道。 “表妹若是想要奖励我,不若今日换一种玩法,只是你可别叫停。” 他从床头翻出那个螺钿木盒,打开来,从里拿出一根红色的长绳。 …… 夜至深更,那根浸湿的绳被扔在一边。 曦珠浑身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却睁着双眼,在灭灯的昏暗中,盯着帐顶隐晦的花纹,仍兴奋地睡不着。 秦令筠死了。 皇帝的身体因秦家灭门的事,还吐了血。 兴许不久之后,她就能回家了。 也许是明年,不,也许就是今年。 最好快一些。 等太子登基,卫家不必再落入前世的结局,她就能离开京城,回去津州,回去自己的家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她侧翻过身,枕在他的胸口,又在问这个问题了。 卫陵搂住她,轻揉她酸软的腰,阖眸说:“会尽快,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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