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压逼近,亲随愈发低下头,将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大人的病况说了。 待听六皇子殿下道:“照顾好傅总兵,若有异况,立即派人来告诉我。” “是。” 转见人走下台阶,消失在府门。 两个亲随方才抬头,互相对望一眼,皆松了口气。 身为总兵的亲信,他们自然猜出大人的心思,无意掺和皇位的夺嫡争斗,只想京察结束后,立即返回峡州。 遑论峡州,还有海寇的事尚未处理干净,如何能离开。 但总兵被授官职,又一病不醒,先前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现下峡州那边,已经派人过去通报总兵的兄长,好做足应对。 目前最该担忧的,便是昏迷不醒的总兵。 “我们去找个和尚或者道士过来,看看是否……” 话并未说尽,但彼此在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了意思。 总兵频频梦到那个面目不清的女人,临昏倒前,扬言要他们一定找到人。 “找到她!去把她杀了!” 既然御医连日诊断不出,恐怕就是那梦中的女人作祟。 亲随都是峡州本地人,对于神鬼之事,并不陌生。 各种节日,甚至要拜各路神仙。 这样的事,他们自然没有让六皇子得知。不若便要扯出峡州的事。 要等总兵醒了,再做决断。 他们的身家性命、前程仕途可都系在总兵身上,万万不能出事了。 * 和尚智源被从法兴寺,请进镇国公府后,又让小厮急扯袖子袍,袈裟都快被扯落。 入了破空苑,进到房内,不待喘上半口气,便被病榻上沉睡的人惊住。 匆忙上前察看神色和脉象,手捻胡须好片刻,才走出了内室。 穿过屋檐下方,直到那棵梨花树下的绣球花旁。 他站定脚步,转身,面向跟随而出,满面焦急的人。 三天了,卫陵彻日彻夜地,未曾阖眼地照看昏睡的曦珠。将郑丑开的方子,蓉娘亲自熬煮的一碗碗的药,小心喂了下去。 但人的气息匀缓,却迟迟不醒。 以往无病不能医治的郑丑,这次也束手无策。 对他摇了摇头,道:“你再找其他人,过来给夫人看看。” 他的医术,并未真有那般神奇,需继续精进。 卫陵满心惶然间,赶紧让亲卫去法兴寺请人。 他不愿去猜度曦珠和傅元晋之间的联系,但连续三日,派去傅宅那边的人回禀,傅元晋也一直不醒。 郑丑既断言另寻他人,他不得不去想,她的昏睡,与当初他重生回来时的境况相似。 为鬼的数十年,这样的事,他早该想到的。 卫陵一颗心绞紧地发疼了,也将手攥紧成拳。 竭力冷静,紧凝着和尚智源,问道。 “我夫人到底如何了?怎样才能醒过来?” 早前为这位卫三爷和三夫人合姻缘八字时,和尚智源就奇怪了其中的异样。 平生,他都未见过那般怪异的八字。 虽说虎蛇不相配,但怪就怪在,搅合的一团浓雾,看不分明,却是命定的姻缘。 命定?但又似强扯来的缘分。 弄不大懂,但因喜事,他收了国公夫人的大笔银钱,可以用以修缮寺庙的藏书阁,便道这门婚事是圆满的。 这下再掐算两人的姻缘,却是隐约要断。 那位三夫人已丢失了魂魄,不知往何处去了。 和尚智源叹声气,无奈道。 “此事老衲无能为力,夫人魂魄已失,你要去寻王家。” 江南王氏,道家出身,擅招魂异术。
第153章 黄粱梦破(七) 天色昏昏, 几团浓重不一的乌云笼罩在头顶,风过翻滚,不过瞬息, 愈加厚重地阴沉。 卫陵片刻回不过神,待反应过来,让送走和尚智源,又急步回屋。 挥墨写帖, 遣人往王家去,快请来王壬清。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高空, 这个时辰, 司天监也该下值了。 而后走至外厅,望着还聚在那里的、几个穿澜裙彩衣的人, 道:“大嫂, 二嫂,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如今的他,已无力去应对这些世俗的联系。 董纯礼和郭华音皆是听闻了曦珠的昏睡不醒,这三日,常过来看望。方才见和尚进到内室,不过须臾,便和卫陵转出院外说话。 两人所言, 她们皆不清楚,也不知他的一通忙活, 让人去外头做什么了。 现下听到这句“逐客令”,再瞧卫陵神情的疲惫, 董纯礼一时只得道:“你别太担心了,曦珠会醒过来的。那我们先走了, 你自己也要用些饭,别把身体累垮了。” 郭华音附和地点头。 卫陵勉强笑道:“是,我知道的。” 偏过脸,对妹妹小虞道:“你也走吧。” 卫虞没料到上次三嫂昏倒后,明明都醒来了,不过一夜,病情更为严重。 仰首看三哥累倦的眉宇,又关切一句:“三哥,嫂子会好起来的。” “嗯。” 卫陵低应了声。 都是安慰之辞,这三日他听得够多了,但她还是未醒。 卫朝跟在母亲身后,回头看向被青纱掩映的内室,那个会说鬼故事吓他的三叔母,还睡在里面。 卫陵见人都从凳子上起身,带着各自的丫鬟往院门去了,这才将嘴角牵起的淡笑放下。 转过头,对还留下的郑丑道:“辛苦你先留在这里,我让人送饭菜过来,你先用。” 招魂之事,他已有七八分的确信,但仍需郑丑在场,多一层保险。 郑丑坐在桌边,还在翻看医书。 这些日,他将学医几十载,压在箱底的那些书都翻了出来,便是为了寻求法子。 适才,自然听到了和尚智源吐露的“招魂”两字。 曾经,他四处寻访民间大夫,精学各症医术时,听说过这个异术。 当时不以为意,不想这回兴许碰上了。 闻三爷所言,头都不抬,仍沉浸在书中。 郑丑一字未应,卫陵也没有在意,让青坠把灯盏点了,端来,好让郑丑更看清楚书上的字。 青坠道:“是。” 她去墙角的灯架前,擦亮火折子,擒来一盏明灯。 心中不免焦急慌张,不知怎么三爷和夫人成婚没多久,好好地过着日子,夫人却病地昏睡了三日。 如同当初三爷去秋猎,受伤躺了十日,那时还是姑娘的夫人,也是忧心地吃不好饭,睡不着觉。 这下换成三爷,益发严重了。 饭没吃几口,觉更是不睡的,军督局也让人去告假了,整日整夜地守着夫人。 喂水、喝药、擦脸等事,没让她碰过,都是自己照顾夫人。 青坠侧脸看去,三爷撩开青纱,走去内室,想必又去看夫人了。 纱帘垂落,卫陵直走到床畔,对还坐在床沿的蓉娘,道:“您先去吃饭吧,我来看着她就好。” 蓉娘的一双老眼里,涩意挡不住地往外流,落下一滴泪来。 连着三日的诊断,这屋里的人来来往往,硬是什么都瞧不出来,动静再大也闹不醒人,如何让她不担心。 “到底何时才能醒来啊?” 卫陵的目光落在阖眸沉睡的人身上,心揪地抽疼,却平声道:“我已去寻人过来了,兴许能看出曦珠是什么症状,您放宽些心。” 他的语调很低,也在安慰自己。 再劝两句,在他耐心尽丧时,好歹蓉娘出去了,一方室内,终于只剩他与她,两个人。 他坐在床前,弯腰躬身,握住了她柔软温和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垂低的一双漆黑眼眸,落在她的脸上,轻声唤她:“曦珠。” 等待王家来人。 背后紧合的明瓦窗片,映入蔓延而来的风雨。 * 春雨随风扑扇在窗棂上,淅沥的声音,檐上顺着瓦片滑落的雨水,也在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方的石阶。 不时两声飞鸟的鸣叫,混杂着屋内的忍痛声。 皮肉覆盖之下,卫旷的膝盖骨头中,那一条条的缝隙间,似是有无数根利针扎入。 双眼的灰茫视线中,他疼地不禁咬紧了牙。 杨毓正给丈夫上药,棕褐色的药膏,用竹片抹了一层又一层。 浓重带腥的药味散开,必得抵住喉鼻,不能闻到一丝味道,否则干呕难止。 但这个冬日过去,她已习惯。 密不透风的屋里,不能开窗通风。因腿上的寒疾,是因驻守酷寒北疆多年,身处成千上百个雪天而遗留。 等将药抹好后,又拿纱布一圈圈地裹住。 放下丈夫的袍摆,杨毓这才抬起身,揉把酸胀的后腰。 她的身体其实也不大好了。 这一年来,气喘的老毛病严重了些,先前服用王颐那个孩子给的方子,也不管用了。 黄孟和郑丑先后给她看过,现下她吃的药丸,便是郑丑炼就的,效果倒是好。 只是身体上的衰老,是止不住的。 再多的珍贵补品,燕窝人参鹿茸,也不能补上。 杨毓缓了缓腰上的不适,再抬眼,看见桌上摞摆的一堆账目。想到这几日,府上堆积下的事务,不觉头疼起来。 去年冬日,她与丈夫打算好了,等开春要外出京郊。 一是去僻静山庄修养身体,二是将公府的外务内事,都交给几个儿子和儿媳。 丈夫致仕放权,还可让皇帝对卫家松懈些戒心。 但卫家有在朝的势力,亦有三千骑兵在北疆驻扎,不至于让皇帝轻易动作。 原本纯礼胎象不稳,不能太过操劳府上的中馈。 那些事务如何处理,她也都教给了曦珠,想着等他们走后,这府中有一个可以主持内宅的人。 曦珠学得很快,也做得很好。 郭华音嫁进公府那日的婚礼事务。 多是她在布置,无一处不妥;也是她在待客,举止得体大方;宴散人离,她最后收拾残局。 便是当初教导纯礼公府中事,也没有曦珠学得那般快,细致还不出差错。 杨毓愈发喜欢这个三媳妇了。 还带着她那个混不吝的小儿子,也像样子了。 夫妻夜话,丈夫笑说起小儿子年幼时的事。 “倒是和当时的预兆一样了。” 那是百日宴时,让小儿抓阄,以此观将来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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