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过重,她被迫后退,仰头抵在了窗棂上。 后脑“嗵”地发出声响,一阵疼痛传至,她顿时拧眉,闭上了眼。 气息在被掐夺,她的双手握住身前那只爆满青筋、仿若铜铁的手腕,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松开。” 她真是无比厌恶这个动作。 从秦令筠开始,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总是如此。 他又在如从前床榻间,扼住她的呼吸,要她在窒息中,说出那些令他欢喜的污秽。 “说!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你是爱我的,不是在骗我!” “卫陵已经死了,我听到的那些都是鬼话!” “我是你的夫君!不是卫陵,不是其他人!你只能做我的妻子!” “说啊,再说一次!曦珠,和从前一样,叫我夫君……” 傅元晋眼中涨热湿润,恍恍惚惚中,眼前闪过从前两人在一起时,她的每一次亲昵笑语。 搂抱着他,一次次地温柔唤他:“夫君。” “夫君,我爱你。” “夫君……” “叫我啊!” 只要她重新唤他夫君,说爱他。 他们还能回到过去。 她要应允她的承诺,不能反悔。 她知道自己为了她回来,纵使知道京城有劫,依然来了。 每个夜晚,每场法事,都在期待她回到他的身边吗? 一颗心似同撕裂般,傅元晋倾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在那双清澈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猩红双眼的老态。 他的手不由松开时,听到了她忍痛的咳嗽声。 继而见她头靠在窗上,月光照出她惨白的冷笑。 “傅元晋,我没有被虐的喜好,会爱上你这种人!” 从他强扯她回到这个地方,她与他已经撕破脸皮。 曦珠又咳了一声。 脖子上的手收紧,她听到他接连不断的暴怒嘶哑。 “你欺骗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和卫陵成婚,你对得起我吗!” “难道我们在一起的八年,比不上你与他的区区几年吗!” “平安符,平安符……你从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是不是?” “为了卫陵,才愿意守着卫家,原来都是真的吗!” 喉间似乎泛出血腥,傅元晋死盯着毫不妥协的她,莫名觉得可笑起来,苦涩在心中翻滚汹涌。 他的脑中闪过了从前,她第一次为他口口时,便是被那个暴露出来、落下床的平安符中断。 后来,她竟然为了那个被丢进炭盆的平安符,哪怕手会被热炭灼烧,也要伸手去火里争夺。 原来都是真的。 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卫陵,后来迫不得已,才与许执定下亲事。 只不过,在一日日她的温情里,他忘记了。 便是真的,又能如何。 卫陵左不过是一个死人。 死人是争不过活人的。 他和柳曦珠,还有余生的几十年。 但原来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卫陵。 曦珠被掐地近乎断气,拼命去拍打他的胸口,掰扯他的手。 她不想和傅元晋解释。 在她的心里,这个世已经死去的卫陵,和那个世与她成婚的卫陵,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在与许执定亲后,她并不喜欢前世的那个卫陵了。 那个平安符,不过是在困苦日子里,寥以慰藉的法子罢了。 正如没有此次的招魂,她自认没有对不起傅元晋。 那个世的傅元晋,她与他毫无瓜葛。 养寇自重的秘密说出,她只想早些回家。 “你……要掐死……我,是吗?” 无法挣脱的窒息里,曦珠停止了无力的挣扎。 面前之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后腰被窗台抵地生疼,后脑的磕痛仍在蔓延。 她望向他狰狞阴沉的面孔,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 “你说你爱我,便是这样爱的?和从前那样对我,有什么分别?” 她不动了。 “我这些年来,只有你一个女人,怎么不是爱你!” 傅元晋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慢慢地松开了虎口。 但没有放开她,因他发现了异样。 在她对他又打又踹的时候,她身上的杏色单衣襟领,不知不觉松散开了。 袒露出一些斑斓的痕迹,浅浅的青紫布在莹白胜雪的肌肤上。 这里一处,那里一处。 从精致的锁骨,往下蜿蜒,爬进那饱满浑圆。 她蓦地拉紧衣裳,遮去旖旎。 但那些梦中听到的欢爱笑声,又在傅元晋的脑子里萦绕回荡了。 仿若那一幕幕两具肉.体纠缠的画面,正在他眼前上演。 似有一把生锈的钝刀,插.进他已裂痛不堪的心脏,在不停翻搅,让他喘不过气,全身都在发抖。 但他却讥讽地低笑出声。 “柳曦珠,你为何不敢把我们的事,让卫陵知道?” “你敢和他说,你和我上过床,你的第一次是我的!” “倘若他知道你曾在我的身.下,和荡.妇一样,祈求我的疼爱。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 嫉妒和痛恨让他失去了理智。 话音甫落,傅元晋看见了脸色愈加苍白的她。 她怔然地一动不动。 他的理智回笼瞬息,心疼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她长翘的眼睫颤了颤,眸中含着闪烁的水光,丰润的唇瓣也在颤。 似乎和初见时一样。 便是这样一幅可怜求得垂怜的样子,让他一步步陷了进去,爱上了一个女人。 他不应该说这句话的。 但现在的她,才应该是他记忆里的她。 该是这般的我见犹怜,只能依附他生存。 她的一切,都该是他给的。 从身到心,不能再让其他男人碰触。 他揽住她的腰,俯首下去,想要把那些她身上、那个奸夫留下的痕迹覆盖。 咬紧的齿牙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即杀了那个人! 他要去找王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柳曦珠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也要杀了卫陵! 如此,他和柳曦珠便又能重新开始。 他不在乎她和卫陵的那些事了。 天长日久,和她刚流放至峡州一样,她还会唤他夫君,还会爱他的。 对了,对了。 他差点忘记了,她如今的这具身体,没有喝一碗避子汤,是健全的,可以孕育他的孩子。 他们终于可以有孩子了。 从前,他便想过,最好是一儿一女。 儿子像他,女儿像她。他一定会当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她也一定会极喜爱两个孩子的。 该取什么名好呢? 似乎在这一刻,那些寒窗苦读过的四书五经,在脑子里,极速地翻阅过去。 …… 但在他的唇,即将碰到她皙白纤弱的脖颈时,一巴掌忽至他的左脸! 傅元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颊侧的疼,应和她尚未放下的手,以及愤怒的眼神。 “你……打我?” 从小到大,敢往他脸上打巴掌的,只有他那个死去多年的父亲。 “打的就是你!” 手心还在发麻,曦珠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又抬腿,狠踹了他一脚。 在望过来的凌人寒意目光中,她竭力紧绷着镇静。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是不是要杀了你?” “你都听到了,我把那个秘密告诉了卫陵,是不是?” 但是,从方才见到开始,他从来没有提到过。 他在害怕这件事。 “你给我闭嘴!” 倏然,傅元晋大声喝道。 曦珠看着近在咫尺的扭曲面容,泛痛的嗓子止不住地冒出苦楚酸意,眼睛也在潮润。 “傅元晋,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爱你。我的父亲是被海寇杀害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这些人!” 尽管峡州和津州远隔千里,但都是海寇,都是一样的残虐无道。 她曾经历过漫天的砍杀抢掠,才明白爹爹当时身处的,是怎样的凶况。 倘若爹爹还活着,她不用上京。 不用寄人篱下,投靠公府;不用见到卫陵,那夜表白被拒;不用和许执定亲,又被退婚抛弃;不用因那封信,而在牢狱中被秦令筠轻薄。 更不用流放至峡州,背负姨母临死前嘱托的重任,为了自己和几个孩子活下去,与傅元晋虚以委蛇,八年之久。 经年而过,还要忍着羞耻,给已当上刑部尚书的许执写信求助。 …… 所有她遭遇的一切,都是从爹爹被海寇杀害的那一日开始的。 倘若有的选择,爹爹还活着,娘亲也活着。 她绝不会上京。 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守着爹娘过日子。 她痛恨自己的命运。 恨那些海寇,也恨傅元晋。 比起虚情假意地与他同处,还要恨,从看到那封书信的内容时。 “……曦珠,那些事都是我父亲做的,你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平荡海寇。如今,峡州清明了,海寇再也不敢来侵犯了。” 傅元晋从未见到她如此悲戚的神情,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要为自己辩驳。 他曾见过她对那些海寇的仇恨眼神。 她也说过,这世上若是没有战事,就好了。 但他的手,被她一把甩开了。 “不要说的你是为我做的一样,那本是你的责任。你身为峡州的总兵,本就该护一方百姓平安。” 曦珠冷冷地看着傅元晋。 这些在仕途上汲汲营营的男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厮杀斗狠,便不要说的是为了爱。 所谓的爱情,于权势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已经明白了,也早该明白了的。
第157章 黄粱梦破(十一) 屋子沉寂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傅元晋望向偏侧过脸,不再看他的人, 方才张开僵硬的唇,问道:“你是不是把这件事,与卫朝说过了。” 虽然身处峡州,与京城远隔数千里, 但朝廷中有傅党的官员。 在一个月前,给他送来秘信, 许执已经掌握了傅家通寇的证据, 让他及时有应对之策。 很快三日的功夫,皇帝贺寿的圣旨, 便下发至峡州, 让他上京赴会,届时要封他为侯。 事发突然,让他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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