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戴着一个大的竹斗笠,席地而坐,面对着大海,惬意地钓鱼。 身后波涛翻涌,不时掠过几艘商船的旗帜。 她背对着,也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蹲身拿着小铲子,从砂砾里翻找贝壳海螺。 阿娘也弯着腰在找,却一个都不要,都给了她。 找到好看的,就放进她的篮子里。还有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一边在和爹爹说话:“你好不容易歇息两日,还顶着太阳来钓鱼。” 爹爹笑道:“这不是咱们姑娘要来玩,带她过来?” 阿娘佯装冷哼:“那怎么你来了,也不陪着玩?” 鱼竿被急忙放下,被石头压着。 爹爹来陪她一块玩,赤脚在茫茫的一片沙里,跟阿娘一起,陪她玩堆房子。 一个家,三个人。 有她,有阿娘,有爹爹。 “像不像?” 爹爹得意地问道。 尽管沙子做出的人很粗糙,ῳ*Ɩ 但她还是笑着,立刻回应了爹爹。 “像!” 在喊声出口时,那根海边的鱼竿突然一动,被拖着往白花花的海浪里去。 “鱼上钩了!” 先是娘大叫一声,推了把爹爹。 她也跟着叫道。 “爹,你的鱼!” 爹爹慌张地赶去,却是鱼已经跑了,连带着鱼竿也被卷跑。 湛蓝的水纹动荡不已,该是一条很大的鱼。 爹爹“哎呦”地一声,痛心疾首般地捶了把自己的胸膛。 但阿娘上前去,要安慰一两句,爹爹却摆手笑说:“不碍事,看来今日不宜钓鱼,我们还是陪着珠儿玩好了。” 那日薄暮黄昏,归家的路途。 阿娘提着她收获满满的篮子,爹爹背着她笑问:“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 凉风习习,阿娘笑出了声,侧首将她脸颊的头发顺到耳后,她搂着爹爹的脖子说:“只要和爹爹阿娘在一块,就最开心了!” 爹爹时常忙碌,总不在家中。 她最喜欢的,就是和爹娘在一起了。 以后长大了,也是要在一起的。 那是很平常的一日。 兴许早已忘记。 却在此刻,清晰地映入梦境。 曦珠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却在混沌的视线中,发现原来只是一场空。 她仍然在京城,在镇国公府,在破空苑。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昏晕的脑袋逐渐清楚,才在入夜后的阒静中坐起身。 挪动双腿到脚踏,掀开帐子,她下了床。 在经过那张罗汉榻时,她偏头,望向窗前明月下,正熟睡的卫陵。 薄毯盖在他的腹部,双手平放搁置在上面。 他散着长发在引枕上,阖着眼眸,唇角微抿,英朗的容颜平静,却展露出面对她时,不会有的冷酷。 曦珠看了他一眼,便转回目光,朝门外走去。 临近门槛,手放在门上。 她的动作很轻,推开了它。 夜风寒凉,她坐在廊庑下的凳子上,看着院子的景色。 从缀满了雪白梨花的墙头,越过去,更远的,是望不到头的亭台楼阁。 隐在星光月辉下,皆是公府卫家的地界。 前世病逝前,便一直束缚她的地方,也是她两世都想离开的地方。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身上都被风吹得泛冷。 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声,随后一件外裳,盖在了她的肩上。 她没有回头,知道是他。 卫陵在她起床的那一刻,便醒了过来,但没有睁开眼。他感受到她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很快消失,再是远离的悄声。 透过窗户,他听到她没有走远,大抵就在屋檐下,没有离开他可感知的范围。 在榻上躺了好一会,才起身出来。 她一个人坐着,望着院墙边的梨花树在发呆。 手指在披衣时,碰触到她连日纤弱的肩膀,卫陵克制着没有去拥抱,只是俯首看她的侧颜,轻声劝道:“外面凉,你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别生病了,回去睡吧。” 但得到的,仍是那句让他头疼的话。 “我不想再在你家了,你跟不跟我和离?” 他终究禁不住去握她冰凉的手,也再次道:“曦珠,等事情落定,我们就回去。” “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 但她已然不想听他的那些冠冕之词,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回到了屋里。 菘蓝的外裳落在地上。 夜风吹袭单薄的衣,卫陵看着她的背影,垂下了眼。 躬身将衣裳捡起,拍去上边的尘土,他跟着进屋,关上了门。 * 门开开合合间,月落日升,二月下旬,便如此过去了。 在郑丑每日的诊断下,曦珠的头晕好了许多。有时乏力,还要精细修养。 每一次诊脉之后,卫陵都要问询状况,也记清楚那些药方需要的忌讳,再三叮嘱蓉娘和青坠,别拿那些刺激的发物进屋。 而他自己,被郑丑言说那缓解头疼的药丸,不可多吃。 “药有三分毒,再继续吃,怕是有损寿命。” 他默地点头应下。 “我知道。” 这样的话,前世郑丑说过。 他也是怕的。 他还要和她长命百岁、白头偕老。若非头疼到极致,忍受不了,他不会吃药。 至于当母亲再来破空苑,问起她和离之事。 “曦珠,你说说,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娘给你做主。” 她依旧缄默不言。 “娘,是我的错,你别问曦珠了。” 他牵着母亲的袖子,将人拉至外间,好不容易一番应对,把人送走。 又在深夜,迎来大哥的安慰。 “我和你大嫂刚成婚时,也闹了不少的矛盾。” 卫远笑了笑,拍把三弟的肩,道:“都是头一回做夫妻,总要磨合。既做错了事,在妻子面前,没什么低不下头的。” 他以为三弟纵使走上仕途,腹有心计。但在面临这般的事时,仍和从前一样倔强。 即便不知三弟做错了什么。 疑问多次,也不肯被告知,只好劝导。 卫陵听着大哥传授的那些经验,有些惘然地想:他与她之间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与大哥说过溪县的巡抚,以及朝局之后。 “你的脸色太差了,弟妹的身体重要,可你也要注重自己。”卫远担忧道。 他顿了顿,胃脏隐约的腥气涌至喉咙,笑道:“哥,我知道。” 乘着月色回到破空苑时,她又睡着了。 他坐在床畔,静看侧身睡去的她,将她身后的被角压了压,而后又回到榻上。 在灯被吹灭的刹那,曦珠睁开眼。 背后轻微的细碎声后,很快,他便不再动了。 她又闭上眼,在漫长的清醒中,于半夜的虫鸣里,睡了过去。 一日比一日地,她愈发想要离开镇国公府。 不想再在每一日相对的沉默中,在他寸步不离的目视之下,接受来自他的“照顾”,心中的压抑积聚着,快让她喘不上气。 最终,在饭桌上爆发了出来。 他装作平常地笑着,说事给她听,让她知道快了,重病的皇帝没几日好活。 他们快要回去津州,回家去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看到他伸筷,夹了一箸蓉娘给她做的红糟鱼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吃得脸色越加苍白。 猛然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这样有意思吗!” 卫陵脸上的笑凝滞,但很快恢复,问:“什么?” 这段夜不能寐的日子,让他的眉眼越发凌厉沉郁,是伪装的笑意,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一连几日,从来不吃鱼虾的他,竟然动筷。但是强咽下去,饭后用浓茶压制。 夜里,甚至听到呕吐声。 便到今日,他还要吃。 “你自己去照镜子,好好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一股愤怒直冲出口,让曦珠再也忍不住站起身。 与此同时,那种沉重冰冷的压抑,从脊梁骨窜了上来。 仿若,在一点点地见到,前世的那个他。 卫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 “怎么,是不好看了吗?” 每一回深夜,在看到镜中那个满脸冷汗的自己时,他都会对那个人,扬唇笑一笑。 他想离她近一些,哪怕是膳食上。 他以后是要跟她回家的,要快些习惯得好。 但话音甫落,就见她气极离去。 卫陵提起的嘴角,慢慢地放了下来。 沉默了会,他端起碗,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饭,往嘴里填去。 吃完后叫来青坠收拾,又吩咐膳房做一碗甜汤过来,并让蓉娘去劝她。 他道:“这顿她吃的少,您帮我去劝她多吃些,晚上会饿的。” “唉。” 蓉娘端着热腾腾的甜汤,走进内室。 便不用三爷说,她也是要劝的。 “哪有顿顿吃鱼的,倒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要说开,夫妻哪有这样的?”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台阶给了多少?你也该原谅他了。” 再是脾气好的人,也耐不住这般的夫妻离心,不给脸面。 蓉娘可谓操碎了心,姑娘想在公府立足,最首要的便是三爷的宠爱。 若是失去了,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曦珠明白蓉娘的意思,心中难受。 喝过甜汤之后,她握着蓉娘的手,宽慰道:“您别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做的。” 迟早地,她要与他和离,要离开京城。 她还有去处的。 回家。 * 久居破空苑,在一方天地,终归会厌倦地,且随着日月轮换的流光,越发强烈。 曦珠想要出去走走,就在公府的园子。 至于公府之外,那些热闹的街道。 卫陵道:“现今朝局不太平,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就在园子里逛逛吧。” 她还有什么好说呢。 他几乎日夜看着她,兴许她刚一出破空苑,他便会察觉追来。 曦珠不想在这样的事上,和他再起争执。 便是在这点上,他和傅元晋又有多少区别……一样的,听不懂她的话。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看着身前,给她系披风带子的他。 低着头,垂落的长睫,半掩漆黑的眼眸。 越来越像前世的那个他了。 在他笑着要牵她的手,曦珠侧身躲开了。 余光,是他失落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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