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说着其中厉害。 那个残本,不管有没有,都得等国公去处理。 他静静地听着,却似有些被她话中,那个不懂形势的自己而生恼,便觉她此时的温声软语,都是安抚他急躁的情绪。 直到她停下,好一会,他才道。 “我知道,我也没想做什么。不过十来日爹就回来了,那时再与他说好了。” 话是如此说,可语调是带气的。 曦珠还有些担忧,“你也别让二表哥看出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忽然,卫陵微垂下眼。 曦珠忙道:“没有。” 她不知他为何这样想,自己也从未这样想。 “我只是怕你冲动。” 他许久未有声,曦珠偏头。 他的眉骨很高,左边眉尾要比右边高一些,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也因这处细微,挑眉笑时风流戏谑更盛,他不笑时,是有锐利沉冷暗藏其中的。尤其是侧脸时。 卫陵察觉出视线,看向她。 他问:“我说过,会听你的话,你是不是不信?” 曦珠不懂怎么就将话绕到这了,可当下,她能说不信吗? “我信。” 但这两字出口,就似给了一个承诺给他。 曦珠心往下沉了些,见他显然眉眼舒展,又握住了她的手,合拢在掌中。 “只要你信我就好,我有什么事都不会瞒你。” 他又一次说。 从哪时起,他很喜欢说这句话。 她任由他,尽力忽视那般亲昵的触感。 “你的手很凉。” 他将她身上披着的氅衣捂得更紧了些。 似是将烦恼的事说出,他心情好了许多,指着远处的东边。那里是一座高山,雪月下,高耸入云,一层缥缈的冷雾虚浮流动,遮去山顶。 卫陵眉眼笑开,道:“若非现下是冬日雪天,最好是个秋时朗天,在此处观日出,是最好不过。以后要得了空,我们还过来。” “回去吧,可别让你冻病了。” 他伸手掠了掠她耳边的碎发。 她被他拉起身。 他要抱她上马,但曦珠不肯,扭腰躲开了,抿唇道:“我自己上去。” 卫陵笑看一眼她敏感的腰,点头道:“好。” 他的马比寻常的马高大很多,她踩牢马镫,还是借了他手臂的力道。 坐到马上后,她又有些难安,想到要与他共乘。 却见他走开,往崖壁那边去。陡峭垂立的石壁边生长有一棵白梅树,月辉照落,一树皎洁莹光,他走到树下那寸土之地,仿若倒退一步,就要坠入下方的无间崖底。 “你做什么!回来!” 曦珠心惊,喊道。 他朝她笑了笑,并不理会,仰头在繁盛的花枝间寻觅。 须臾,他摘折了一捧白梅回来,递来给她。 “这种梅花别处都瞧不见,只这里有,送予你,要不要?” 他是问,但已不容她拒绝地,让她抱住。 他没有上马,而是牵起缰绳,在前面,往那条小径去。 雪色和月色映照下,穿过如霞云绚烂的梅林,一步一步,送她回去。 她穿着他厚重暖和的氅衣,骑在他似墨浓黑的马上,怀里抱着他送的白梅。低头看他牵马的背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滑过去,分不清,也抓不住。 倏然听到他问。 “我这些日没给你写信,你有没有想我?” 话里含有了然的笑意。 曦珠一霎抱紧了花。 “你不讲话,那就是有了?” “没有。”她反道。 “真的?”他挑眉,“一点都没想?” 她知道他在逗她了。 她没再说话。似知道她不喜这样的直抒情意,他也不甚在意地说起除去那桩糟心事,自己这些日还做些什么了,其中有与洛平结识相交。 絮絮叨叨,一点都不嫌啰嗦。 与来路上的沉默不同。 将见别院檐下,时隐时现的灯笼光时,他又有些委顿的失落,“送你回去后,我也要回城里了。” 曦珠静了会,问:“此时城门是紧闭的,你怎么回去?” 卫陵道:“不回府了,到城门处等个把时辰,直接去神枢营。” 有一人奔来,是青坠。 她不敢离开此处,只能按着三爷带表姑娘离去时留下的吩咐,在这里等着。 终于等到人回来。 卫陵松开缰绳,来到马侧,张开双臂将人抱下来,连同扑入他怀里的,还有那捧白梅。 他放开她,看着她,道:“我会听你的话,别担心那事了。” 要翻身上马前,又叮嘱。 “这两日就好好在这儿玩,若要去何处,记得让护卫跟着,可别再自己一个人。倘若和今晚一样,真地被坏人掳走了,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话落,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腮。 “听到没?” 青坠低头不敢再看,明白这话有在告诫自己。 曦珠没料到他在别人面前还如此举动,立时瞪眼过去,拍开他的手。 卫陵被她打在手背上,松开了,又笑笑,拉住缰绳正要上马,听到她说。 “等等。” “舍不得我走啊?”他眉眼含笑看她。 “衣裳。” 曦珠赶忙将花拿给青坠,又把身上的氅衣脱下,递给他。 他顿了顿,轻哦一声,失落的样子,还是接过穿上了。 “我走了。”他说。 但没两步,他就转过头,依依不舍地望她。 “你没话与我说?” 她道:“没有。” 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眼巴巴道。 “真地没有啊?” 那样子仿佛她不说点什么,他就不会离开似的。 曦珠叹气一声,最终无奈道:“路上小心。” “好。” 他才心满意足地骑马离开了。 来时神出鬼没,走时也静悄悄。 很快,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曦珠抱着花,随青坠回去别院,怕离开太久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 还未行一半,天落雪了。 回程的路上,尽是冷冽寒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卫陵在风雪中,高踞马背,眺望山下点缀零星灯火的京城,脸上的笑慢慢地消逝。 那桩事要解决干净,最好是暗中处死那个外室,再将那起公案处理地不留下一丝把柄。 但此事牵涉人员过多,勿说卫度那边,便是淮安涉事的官员,都需打点清楚,非是他现在无一点实权,能插手进去的。 更何况父兄皆在,要出手,还轮不到他。 低眼见衣襟上的一朵白梅花,是方才她扑到他怀里落下的,他拣起放进嘴里,嚼了两番,馨甜的花香里丝丝涩苦,朝山下去了。
第044章 异数生 青坠诧异这个雪夜, 三爷会突然来小琼山,犹如那日表姑娘醉酒,夜出公府来找, 临走还警她慎言,是怕表姑娘得知。但这回却丝毫不畏了,还直接将表姑娘带去了哪里,又说了什么。 她虽不知按着三爷的性子, 为何不将与表姑娘的事告诉国公夫人,却猜得出缘由, 是身份差的太多, 怕上面不答应。 但如此下去,难保不会有一日, 此事被捅出来。 这大半年来, 她在春月庭做事,比从前在正院更为省心省力,且表姑娘人好,除去月钱比其他院里的高出许多,平日里,还有吃食、布料等物的分予。 纵有时做错事,表姑娘也不责罚,都是温声细语。 蓉娘暗下说过, 若姑娘孝期过了,只盼国公夫人给说个好人家, 不拘在这满是贵人的京城寻个多有出息的夫婿,只要人好就成。 青坠曾也如此想, 因此才会在得知王家有意相看表姑娘时,立即跑去告诉。 但现下, 她变了想法。 若表姑娘嫁出府,而春月庭的丫鬟重新调配,那她不知要去哪个地方做事,管她的人是何种性情,要遇到刁钻刻薄的,何时是个头。 可倘或表姑娘能嫁给三爷,就好了。 她是贴身伺候的,到时定能跟着一起过去,不出意外,她这一生算是稳妥了。 青坠虽如此想,但知事成的关键在三爷和表姑娘身上,先不论配不配,她自己是希冀两人能成就好事的。 方才三爷送表姑娘回来时,她能看出两人比先前,好似要更情切相近些。 表姑娘还有些别扭,但也晓得关心三爷了。 青坠是头回来这山庄别院,在屋里翻找好一会,才找出器皿来。一只乌瓷胆瓶,用水冲净,灌了大半瓶子的水,拿来装那捧白梅花。 一边摆弄疏密细枝上的梅花,一边惊叹夸赞:“这种梅花我还没见过呢,比寻常的更好看。” 她这话不假,公府后园偃湖的百花洲也种植了一片梅林,尽力囊入世上的梅花,但到底不如这小琼山。 曦珠正对镜拆发,闻言看向那梅花,被一只乌黑的细颈长瓶,映衬地愈发纯白。 是他枉顾坠崖的险境,靴下的裹雪碎石倾落,也不管她的呼唤,执意要攀折那株梅树。 她微微笑应青坠,转回头,重又看进镜中。 灯烛澄黄的光晕下,她侧过脸,看清被他挽起的发。 发丝被归拢在脑后,绕出个旋花状,才用白玉簪子斜插进去。看起松缓,却紧固地不会掉落。 而那时,她当他随意歪弄。 拔下簪子,长发披散而下,旋花瞬时覆落。 这晚,曦珠侧卧陌生的床上,睁眼望晦暗里,摆在柜几上的那瓶梅。 聆听疏窗外的雪声,不由将今晚的事回想了一遍。 想到他温柔的嗓音,想到他的逗弄,想到他的承诺…… 也想到前世的他。 不该这样的。 隐约有一根线勒在心上,似是被什么攥住,在一点一点拉紧,让她难以呼吸。 追寻踪迹,却不知源头何处。 但好在他已得知那起祸事,接下来无需她再多想。 梅香如烟袅袅,曦珠终究在这股清香里睡着了。比之前更快入睡,也更安稳。 * 在小琼山的三四日,卫虞时不时外出与人聚会,曦珠被问好些次,要不要一起去,但都婉拒。 卫锦和卫若仍被孔采芙看管学琴练字,只在用膳时能见到面。 曦珠只好与卫朝一起玩。 说是玩,多的时候在练功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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