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背,在她面前曲下膝盖。 雪花飘飞,落在他身上。他久等不到,声重了些,“上来。” 她的手脚都冻地发麻了,红了眼眶,咬紧泛白的唇,终于趴伏到他背上。 他搂住她的一双腿,站起身,顺着片刻前被踩出的雪印,继续朝前走。 她从未妄想过有一日离他那样近。 那时,她竟然感激起脚上的疼痛。 氅衣全是他的气息,炽热而涩苦。 她被包裹住,而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衣。 雪花成片落在他的发上,肩上,直到他咳嗽出声。 “三表哥,你冷不冷?” “不冷。” “三表哥,你放我下来,你拿衣裳去穿。” “没事,你穿着。” 他将她往上托了一把,嗓音很平淡。 她想搂住他,却一直不敢。 她能做什么呢? 终于朝他靠近些,倾身为他挡住身后的风雪。 他背着崴脚受伤的她,走在大雪之中。 他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那里。 一阵风吹来,她的泪水倏然掉落他的后颈,延流进深衣里,她慌乱去擦。 他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往前走。 那条路很长,怎么都望不到尽头。她希望可以快些到,他就不会再被冷风吹了,又希望慢一些,不想他放下她。 快点吧,慢一点。 快点吧,再慢一点,再慢些…… …… “姑娘,醒醒,醒醒!” 曦珠睁开眼,就见青坠来到身边,神情担忧。 她揉揉眉心,松缓过来,笑道:“我没事。” 她从温泉池中走上去,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裳。 推门而出,风雪停了,一轮十六的圆月垂挂山峦,映照下方的梅花林。 曦珠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往前走。 青坠忙跟上去,问道:“姑娘不回去歇息吗?” “我想去那边看看。” 曦珠朝她笑了笑,又转目踩着绵软的白雪,朝不远处的蜿蜒山涧而去。 濡湿的长发随风翩飞,贴到脸颊,一阵冷意。 走了许久,来到那块嶙峋山石旁。雪越来越深,梅香也愈加浓烈,和梦里的一样。 月辉下,一切都很安静,没有任何扰声。 她停了下来,望向幽远暗地。 一阵疾风掠过,携夹霜雪扑来,身后响起青坠的惊呼声,曦珠还未来得及回身,骤然被一双手掐住腰,将她高举了起来。 惶然失重,她跌落那个熟悉的气息里,撞入一片温热中。 她不必去看身后的人是何面目,已经知道是他。 她推他,挣扎着要下马,却被他的手臂牢牢紧锢在两侧,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放我下去!” 他侧首靠近她的鬓发,吐息落在她的耳畔,带着蓬勃的热意,声中含见她失措后,得逞调弄的笑意,道:“不放。” “卫陵!放我下去!” 她恼火起来,直呼他的名字。 他怔了下,随即眼里的笑更深了,“好啊,亲我一下,我就放了你。” 对上他的无赖,她只能落败。 他拽着缰绳,驾马走上另外一条路,被繁密花树遮住的道路,黑漆漆的,望不到底。 “你为什么来?”曦珠被迫靠在他胸前,忍着气,咬牙问道。 这回你又是为什么来。 他目光幽深,低头看怀里不安的她,却缱绻柔声。 “我想你了,所以来找你。” 曦珠,是不是我不主动来找你,你不会想见我。
第043章 想我没 月光如霰, 洒落两侧交错的树梢,从层叠的罅隙筛漏,明灭之间, 枝头的梅花似披覆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飞霜飘动,空气里的梅香静静流淌。 沿途曲折,小径很窄,堪容一马前行。 延伸而出的花枝将要碰上她的发梢时, 被一只手拨开,惊动树上残雪, 咯呲一声, 随即砸落在地。 一片静谧里,偶有这样的响动。 马蹄踩进绵软的白雪里, 朝望不到的尽头而去。 曦珠抓着浓墨般的马鬃, 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他说,很平和。 她不再说话。 至此,她不想继续争执。 可在行过一段路后,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将缰绳交给她,让她牵住控马。 曦珠正疑惑,就感到颈后有什么温热拂过,一阵酥麻从脊骨直往上窜。 “你做什么!” 本就因两人共骑而贴身靠近, 又不得不竭力平静下来的她,在身体僵硬一瞬后, 睁大眼,陡然愤怒。想要扭头, 却被按住肩。 “别动。” 身后的声音比起片刻前,略喑哑了些, 隐约有喉咙滚动的吞咽声。 他稍往后退,哼了声,“你的头发蹭到我了,我给你挽起来。” 再受不了那股痒意,他直接将她乌云般浓密的发间,那根摇摇欲坠的白玉兰簪子拔下来。 顷刻,三千发丝散落,恰落于他的掌中。 曦珠从温泉池出来时,只随意挽了个发髻,本就松散,方才一路,更是被风吹得开了,便是那几缕脱散的长发,骚动还算宁静的氛围。 他的指腹滑过她如霜凝雪的肌肤。 “我自己来。” 曦珠无法忍受他的一再触碰,憋着气道。 “不要。” 他竟如此说,语调理所应当般是他该做的。 曦珠转不过身,只能任由他在背后捣弄,拉着他交托给她的缰绳,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被月辉照亮的路。 他托着她头发的力道很轻,温柔地理顺,以簪身盘绕好几圈,又贴着她的头皮,轻轻簪进去。 不过须臾,他就放下了手。 “会不会紧?”他问。 她没有应他。 他自顾自道:“那是有些不舒服了?” 说着就要再次拔下簪子,重新弄。 她只得出声,一种颓败的语气,“可以了。” 他就笑应了。 “那就好。” 曦珠有一种错觉,他在反复试探她对他的底线在哪里,也在反复强加她对他的忍耐,让她习惯他。 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更无法去分辨他是否真地如此想。 但接下来很长一段路,他都没再言语。 另一种沉默弥漫。 曦珠恍惚觉得不应如此,倘若多日来他不曾来信,让她想他兴许是碰到什么事了,那么此刻,又似进一步应证。 方才他是逗弄她,但隐隐地,他是有些不高兴的。 她感觉得出。 曦珠犹豫好一会,终于开口问道:“你近来是不是遇到事了?” 身后之人半晌未有回声。路也到了尽头。 拂开最后一丫低矮的梅枝,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崴嵬的断壁悬崖,皑皑白雪倾覆下方,高低错落间,数不清的梅花晕染出绵延百里的粉云。月亮挂在澄澈的空中,似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易伸手够得。 此处,将整个小琼山尽收眼底。 卫陵勒住马,翻身下来。 仰头看向她,道:“我抱你下来。” 马上,曦珠坐在上方,今晚第一次看清他。 他穿的是那件玄色武服,外面罩的大氅是缁色的,深黯颜色将他的神情,映托地几分冷然凌厉。尽管紧抿的唇角有些笑地望她,可还是能瞧出是真的不高兴了。 曦珠微微愣时,已经被他揽抱过腰身,扶住他的肩膀,带了下来。 他又探进她的袖子,牵住了她。 他的手很大,将她整只手握在里面,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 曦珠下意识要挣开时,却听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曦珠。” 声音极低,她不由顿住。每当他用此种语气时,总能说出让她骇然的话来。 接着就听到他说:“前些日我瞧见二哥和个女人在一块了。” 曦珠倏地呼吸滞住。 她看他,这张往常再肆意不过的脸,此时却颇为烦躁,浓眉也紧锁着。 卫陵闷道:“我这几日让人去查,今日才得知那个女人叫俞花黛,是二哥五月办差回京时,从淮安府带回来的,如今就安置在西四胡同。” 曦珠早想与卫陵说此事,这段时日,也在寻机赶在国公回来前说,但不想卫陵已然发觉,且还去查了那个外室。 前世外室之祸爆发时,已是不可控的态势。 她久居后院,又是那样寒微的身份,只是粗略得知,经年过去,更是连细枝末节处都遗忘了。可现在,一个具象的名和住处,正将那起祸端逐渐鲜活起来。 他见她睁大的眸,将她拉至一旁一块较平坦的石板。 以手扫去石上的雪,将大氅铺在上面,才拉她坐了下来。 他道:“我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 话音落,气愤道:“我向来以为他最不耻如此,可背地里瞒着大家,干出这样的事。以往还总是训我,我看他才是那个最该被骂的!” 似一直被上头清正的兄长压制,这番得见对方犯下弥天大错,不可置信中,亦有些报复的悸动。 他扬高的嗓音,在崖边吹卷而来的寒风里尤为激荡,让还在沉想的曦珠一下子出声,“你别轻举妄动!” 她一直没将此事告诉他。 一是没有时机,二也是怕他这性子,反使事情更加糟糕。 其实一个外室罢了,放到别户人家,多得是当家主母去打压,左不过赢了把人发卖,右不过输了被自家混账迎进府,再慢慢折磨。 但俞花黛,却牵连两党之争,已是其中一颗棋子。即便还未暴露在棋局上,也不能轻动。 她是因父亲被捕入狱,随后才被卫度昧下。 曦珠记得,俞花黛手上有其父亲遗留的残本,能证清白,不知真假。 毕竟党争残酷,构陷谋害常有。 曦珠前世撞见过,那时的卫陵便是如此,以子虚乌有的事扳倒了六皇子阵营中的十余人。 后来,她听说那些人中有两人被判斩首,剩余之人被罢官抄家,其中有一人在回乡的路上不忍其辱,投河自尽了。 她不禁看向这时的卫陵,就见他似疑惑她的话。 他是因信任,才会告诉她,也是因烦恼,想要告诉她。 没有一丝阴翳狠毒。 “三表哥。” 她唤了他一声,认真道:“等国公回来了,你再将此事告诉,行吗?若是现在说出,那二表嫂家里……不大好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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