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可有虾?” 曦珠暗下攥紧些腿上的绢帕。 小二连忙道有,将虾的几个做法说来。 卫陵听着,觉得做成虾圆最好,用鸡汤煨煮,多添道汤。 瞥眼窥来的曦珠,她迅速挪转目光,他唇角笑意更深,若带壳,怕她在这席桌上不好剥,自然不肯吃。指节叩敲了下桌面,让小二记下。 再点了烧鹅、熏肝、八宝豆腐、荔枝肉等□□道菜,又要一壶陈年十载的金华酒。 另两盏桂花酒酿软酪,白云片、金团、合欢饼给两个姑娘吃。 等小二走后,卫虞没忍住了,问道:“你不是从不吃鱼虾吗?怎么就点了?” 三哥从不吃这些,不管鱼虾还是螃蟹,凡是河湖海产的,觉得腥气得很,一口都不会吃。 方才点菜,其他都随意,只点鱼虾时还多问两句。 卫陵觑一边的人,轻笑出声。 曦珠被他这一笑,心跳更快些,本就有所觉他点这些是为自己。 她早知他从不吃这些。 “只我们两个点,你看另两个吃什么都行,我这个请客的总要让你们吃尽兴不是?” 卫陵道:“表妹是从津州来的,想必喜欢吃鱼虾。” 挑眉问她:“是不是?” 曦珠只得道:“是。” 还要谢他体贴,“多谢三表哥。” 卫陵转向洛平,道:“前几次与你一道吃饭,看出你喜欢鹅肉,这家的烧鹅做的还算可以,但要我说,还是城南户台街最里档口那家的烧鹅最好。” 说起吃喝,真没谁比他还要熟悉这京城各处了。 洛平笑道:“没听说过,等有时间去尝尝。” 等菜上桌的功夫,两人竟就吃说了起来,都还未深涉世事,能谈甚么多高深的话。 小二先送来了几个甜点,卫虞舀吃起桂花酒酿软酪,可不管他们。 曦珠也默下慢吃软酪,才吃两口,忽觉手腕痒意,一只手不知何时从桌底钻来,轻挠她腕上的细肉。 便知他这是按捺不住逗弄她了。 差些被软酪噎住,她有些气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背。 兴许揪地有些用力了,卫陵轻嘶一声。 抬起一看,手背上一片通红伤口,被揪拧后,更使灼红。 曦珠一怔,瞧地清楚。 她没留意他手上有伤。 卫虞放下瓷勺,惊疑:“三哥,你的手怎么回事?” 洛平皱眉忙问:“变得严重了?” 今日卫陵去他家里,正逢他父亲在锻打枪炮所需的铁器,两人聊地尽兴,到后头还试用了还未上呈军器局的火.枪,到底不成器,才几枪就炸开了,好在反应及时,只被飞溅的火药炸伤了手背。 卫陵不在意地甩了下手,还在笑,“磕了下桌腿,没什么事。” 恰小二呈菜进来,很快就转过话,摆开吃起来ῳ*Ɩ 。 纵使有喜欢的菜肴,曦珠还是有些难以下咽,卫陵再伸手过来,动作更强硬些,硬要按住她的掌心,紧扣她的手指,还蹭搭在她的腿上,她不敢多动,怕又如方才。 只能任由他,索性他只握手,没再做其他。 曦珠有些明白了。 楼上楼下时,他一直对她招手,想要她的回应。 但她没搭理,这会是在愤愤。 好在他没有注意那一幕,不若以这个性子,定要闹地厉害。 低头喝着虾圆鸡汤,曦珠不由分神,想到片刻前的游街。 春闱许执中了进士之后,应当还会如前世,进刑部从主事做起,但因外室之祸未发,不出意外,卢冰壶会一直任刑部尚书,有赏识的老师照应,他以后的仕途会好走许多。 这算是近日来的一件幸事,前世的恩情她偿还不了,便只能盼望他这世顺遂。 那时她病重卧榻,模糊听说许执意图革新大燕律法,却处处受阻,得罪了许多人,包括当时的首辅谢松。 在更早些年,两人还有亲事时,他似乎就有了那个念头,她曾在帮他归理架上书籍时,无意翻落一本私集,仅薄如一寸的册子,当时震惊里面的内容。 他发现后,却没有一丝恼怒,反而与她说起现存律法里的种种缺漏,判刑的衡量,人命的可贵…… 他是真正做实事,为百姓着想的人。 诡谲的宦海沉浮十余年,一直未变。 过于出神,连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紧绷地不成样子,也分毫不察。
第061章 玉蛇镯 自过天街, 随着官兵列阵阻隔,鼓乐暂歇,拥簇围观的人群渐散, 新科状元携榜眼探花,并四百三十四名进士,在京兆府门前下马。 京兆府尹亲自接待,引入大门。衙署内早为这些后起之秀, 筹备好午宴。 丰盛的宴席上,杯觥交错, 语笑喧哗。 各人互相打探起来, 好为今后仕途筹算。 除去上座各位高官,敬酒状元陆松之人最多。 席面座次排布, 按春闱名次安置。 许执为第九名进士, 自在数百人中坐到前方。 又年轻得很,相貌清正端方,府尹询问,竟才二十三,比状元还小一岁,想与之结交的人不少,他亦笑饮薄酒,与其说谈。 比及申时过两刻, 众人再拜谢皇恩,宴才结束, 出府各自归去。 许执略微整袖,跟着步出京兆府, 在大门处的拴马石旁见到张琢。 张琢考试过后,总疑未理解透彻文章立意, 自己所做策论偏倒甚重,便很颓丧,都让陪行的小厮收拾好行礼,准备得到确凿落榜消息后,就回家去,再苦读三年,为下一个春闱。 不想中次第四百二十六,虽是倒数,却足以欣喜,好歹全了爹娘期盼,还有自己这几十年的辛劳。 更没料到在下榻的百福客栈,结识交友的许执会得第九的名次! 纵使看出此人才学斐然,又虚怀若谷地向人问学,该是个人物,但二甲第六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想到方才席上,两人隔着百余人,都瞧不清前面,被皇帝赐宴到底喜悦,却在那般场景下,落差到底有。 张琢现下徘徊,有些担心许执与他疏远,故在此等候,便不为多一个二甲的朋友,也为在客栈备考时,许执有时会指点他些经术时文,当作感谢。 当见人立即就迎上去,被酒晕染红透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此次中第是托了你的福,终不用再埋头苦读。适才人多围着,我没得机会与你说话。” “我让小厮叫了马车回客栈,就等着巷口外,你与我一道?” 许执往石阶走下,与人一同站到平地,才笑着道:“是治玉兄自己勤勉刻苦,能托我什么福?倒是我时常得了你的照顾,还未来得及道谢。” 他没有拒绝与人同乘,作揖道:“劳烦你载我一程了。” “哎,说的哪里话,用得上劳烦?”张琢连忙将人的手托起,笑颜逐开。 许执能再叫他的字,称他兄,便当如之前。 “我们两个都不要再客气,走走,回去再说。” 张琢拉着人,便一起出了京兆府所在的巷口,先让人上了马车,自己才借着车夫的搀扶上去。 他喝得不少,已经醉醺六分。 摇晃着上了车,被许执扶住落座,吩咐完车夫赶马,便转头与许执说起话来。 起初尚有些清醒,谈及状元陆松,好一阵羡慕,说及游街时那阵浓香花雨,楼窗前各色女子们都朝他看。 方才席上京兆府尹还邀请落座,实在风光得很。 到后头话语囫囵,醉地揽住许执的肩膀,哈哈笑说若是以后做了大官,可别忘了他这个半路认的兄长,多多帮忙提携才是。 又说明日还有恩荣宴,到时便可见到此次春闱的座师。 最后咕哝说自己要赶紧修书一封,快马送回家去,让爹娘妻子高兴。 “对了,怎从没听你说起过家人?你也该写封信回去,让他们晓得你的功名。” …… 一路上,许执留意不让醉倒的人摔落座,等到客栈侧门,和车夫一道把人扶下车,送进房内,交给书童照料。 正要回去自己的房间,掌柜急步过来,一张脸堆绉地笑起,说要给他换个好地,原先那间屋简陋得很,还不收银子。 在京城这富贵地待得久了,做的又是八方来客的生意,掌柜懂的道理可比别人多。 保不准这些落榻他客栈的学子们以后发达起来,念旧照顾生意,那可比一二两银子贵重得多。 许执却笑着礼拒,道是习惯了。 进了房,将门关上。 他所住的这间屋内设清简,还有杂声,多是大堂传来,仍在议论朝时的状元游街。 许执将袖里藏的紫丁香拿出。 小半日过去,已经蔫巴好些。 放到案上赋文书堆旁,他先是摘下巾帽,然后解腰间的单挞尾革带,微仰起下颚,松颈间扭结,将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 衣裳是从国子监领取,要归还回去。 他仔细折叠好,放在一边。 又取过竹箱上搭放的灰袍穿上,整理好袍袖衣襟后,走去外间,寻小二要了一只小白瓷酒瓶,洗净后装了半瓶子水。 回房,推开窗,坐到桌案前,将丁香放入瓶里斜插着。 明媚的春光洒落在淡紫柔嫩的花瓣上,逐渐复有生机。 许执看得分明,那时她将这枝花抛掷而下时,是给他的。 将花移到案角,他撑手抵额,望了一会儿墙边靠立的那柄桐油伞,待暖风吹散午宴残剩的酒意,缓出一口气,才将赋文翻开昨夜做记的那页,埋首续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光暗下。 * 卫陵回到破空苑时,天已黑透。 晌午那顿饭后,目送曦珠和妹妹乘车离去,他与洛平又一道去找姚崇宪。 寒食将近,每年到这个时候,皇帝都会举办马球赛。 此番休沐,不当为了休息,得要提前预练,免得到时比赛输了。 寻了十几人,直在近城郊的一处草场玩到日头偏西,云霞漫天,又去酒肆吃喝一顿后,才各自分别回家。 满身凉下来的潮腻汗水,解了外袍,随手挂到木施上,松着领口,阿墨唤人送来温水。 沐浴过后,换上崭新的、熏过香的白色里衣。 将人都屏退出去,坐到翘头案前。 疏窗大开,墨蓝的半空之上明月高悬,星子闪烁,映落院墙边那棵百年的梨花树。如雪堆覆的花枝,夜风缓吹,零落洒下一阵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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