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面前,哪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就问了。 卫陵就笑。 “表妹才来公府时,您还对我说她没了爹娘,又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京城,让我照看着些。我当然拿她和小虞一般做妹妹对待,能有什么心思?” “至于藏香居失火,难道不是受我牵连?若连这您都要计较,那我无话可说。” 他懒坐在马车里,被风吹得有些心凉,玩笑道:“您和爹若一定要我娶媳妇生孩子,不如就表妹好了,总归这一年来,您也是看她在眼里的。长得好吧,还温柔听话,要照这样,我还挺喜欢她。” 一番话下来,再看这副模样,杨毓并不放心上。 若真对曦珠有意思,以他从小到大按捺不住的急性子,早与她和丈夫说开,怎么到这个档口,她提到才会如此说。 杨毓对这个儿子没办法了。 “你在我这儿狡言没用,你爹那里,可过不去。” 说到底,镇国公府卫家的每一起大事,都得父亲点头。 卫陵转目望向车外疾掠的街道,沉默下来。 当晚卫旷从外忙事归来,尚满身疲惫,听完妻子的那些话,顿时火冒三丈。 照这般挑挑拣拣,是要怎样! 将人从破空苑叫来,指着就是一顿骂:“你自己什么样,不清楚?还挑拣起来了,什么样的姑娘都配不上你?真是王爷娶妻都没你麻烦!” “少给我磨混过去,今年你就给我定下亲事!也别挑了,就陆桓的外孙女,这月给定亲了,明年就成婚!” 陆桓那外孙女,妻子见过既觉得好,便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第三个儿子的婚事,不必要多好的贵门人家,前头两个儿子的婚事已是足够。 再多一个,照现今皇帝对太子党剑拔弩张的态势,少不得又给他记上一笔。 至于陆桓的心思,卫旷也是门清。 父子两个在一处,难得祥和,更甚扯到婚事,就似点了炮仗。 强硬的语气,卫陵望着他的父亲,微颔首,而后站起身,一脚就把椅子踹翻,连带着桌几,和上面的白葵口瓷盘、几个黄澄澄的果子掀倒在地,咕噜地在毯子上滚动。 他黑沉着眼眸,冷笑了一声: “你们若敢给我定下亲事,我就夜夜睡在外头,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 且说当晚卫陵撂下句狠话,就往外跑地没影了,卫旷要逮住打,却将人溜过去,气地连连拍案,被杨毓和赶来的长子扶住。 “那个混账有能耐了,都敢对着他老子发脾气了!” 杨毓怕他气地犯病,再三劝说。 卫远知道三弟与表妹的事。 况陆家请帖送来公府后,三弟来对他说过,让他保守秘密,别露话。 看这情形,怕是三弟要和父亲犟到底。 其他事上,他会帮着爹娘,但观三弟对表妹的态度,他选择还是别管的好。 卫远一时作壁上观,只对父亲道:“大夫早说您要精心修养,再大动肝火,身体可好不了。” * 卫陵这一跑,翌日,神枢营的上职都没去。 陆桓昨晚察外孙女的郁郁神情,再是卫陵这缺勤,风霜雨雪都赶早的人,偏在相看次日不来了。 他人都默了。 连着好些日,陆夫人坐不住,安抚伤心的外孙女后,便赶到镇国公府,与国公夫人说了这事。 杨毓才得知卫陵好些日不归家,连上职也不去。不知去哪儿混了。 这还了得,立即与丈夫说。 卫旷百忙之中抽出空,让亲卫去把人抓回来,亲卫领命去找,先是各大城门,都说卫三爷没出去,那便是在城内。 但怎么也找不见人。 春月庭中,蓉娘送走过来玩的四姑娘,与青坠说起三爷。再不满意那陆家姑娘,也不能闹成这般。 她心里轻松,只要别与她家姑娘沾边就成。 青坠却半是着急,半是松懈。 着急为怕三爷顶不住压力,娶了别家的姑娘;松懈为现下三爷跑了,心里那是有表姑娘的。 青坠面上不显地与蓉娘闲聊,又瞧表姑娘,仍在安静地绣花,没一丝波动。 那晚卫陵翻窗离去前,对她说。 去过寿宴后,他要出去躲一阵子,别惦念他,等他再回来,公爷和姨母就不会再提说亲的事了。 曦珠不明他话里的意思,但决定信他,也不问。 此前他遇到什么事,都会与她阐明清楚,这次不说,是有缘由的。 曦珠又想起方才卫虞来找她说话,提到一件怪事。 潇水诗会上,姜嫣未得首魁,分明前世是她所得,接着就与状元陆松定亲。 这世的首魁,竟然是郭华音。 此前见过三次的那个郭家侄女。 尽管如此,几日前,姜嫣还是与陆松定下了亲事。 重来一世,许多事,全然不同了。 曦珠不过想了一转,低头,接着做木芙蓉花的绣活,还有最后的收尾。等做完,她准备找些书来看,好消磨这只能待在春月庭的无聊日子。 * “枝月听说你要定亲陆家的姑娘,在家闹得厉害呢。” 姚崇宪躺在榻上,拣着盘里的糖霜花生吃,咯嘣地说着。 卫陵靠在对面,腿搭在炕桌上,一下接一下地,开合着手里的泥金扇,懒怠道:“你可别透露我在你这儿,不然朋友没得做了。” 如今姚崇宪也知镇国公大抵无意秦家。 甭管上头爹娘过不过地了关,就单枝月妹妹那性子,动不动给你演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哪个男人受得了。 他打趣两句。 “我是那出卖好友的人吗?” 卫陵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了下,淡若无风。 也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嚼,转问道:“她不忙着关心自家哥哥,还有心思来操心我的事了?” 半月前,身为巡抚秦令筠在黄源府,被官匪沆瀣一气,差些没死在当地。 姚崇宪道:“我前两日去看过姐姐,家信上说伤倒是不重,已能公务,现在处理那批尸位素餐的官员。” 黄源府就是一个烂摊子,匪患严重,官员也跟韭菜似的,一茬茬地换,为了性命和官位,少不得官匪勾结。 朝廷没银子,治不好这块烂疮,又割不掉,只能这般让它横亘,睁一眼闭一眼。 也是去年闹地太过火,竟杀了七名赶考举人,才遣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秦令筠前往处理。 建朝百年,死在那里的巡抚都好几个了。 姚崇宪委实佩服姐夫的胆量,敢去那地方,又高兴说:“若是顺利,下月初,我姐夫就该回京了。” “唰”的一声,泥金扇蓦地合上。 姚崇宪歪靠在枕上,踢了踢卫陵的腿,道:“你还不往群芳阁走一趟,初鸢还念着你呢,上次我去,她又问起你。” 卫陵踢开他的脚。 “是念着我,还是我的银子?” 姚崇宪笑地差些被花生呛着,评道:“真够无情。” 不过也是,之前卫陵去那处只点曲喝酒,姑娘们随便给弹个琵琶敲个扬琴,都够她们伺候好些人了的。 “这大半年让你去玩,竟一次都不去。最近又新来几个好看的,去不去?” “不去,修身养性。” 卫陵随口道:“你夫人不是有孕,你还出去?” 姚崇宪喝茶咽下嘴里的干涩,回道:“就是有孕了才出去。” 他来劲了,问道:“你觉得方才进来给咱们端茶的那丫鬟如何?” 卫陵斜他。 “怎么?” 姚崇宪道:“预备让她做通房。” “自我夫人有孕,她那边怕我又出去混,身边的老嬷嬷已在偷摸劝了,这些日我娘也在说,想来过不了多久,抬房妾不是什么事。” 有些事,男人可不是不知道,只是装傻充愣,由着女人在后面折腾。 卫陵会然一笑,问道:“你先前那两个通房呢,跟了许多年的,不要回来?” 如今姚崇宪对她们兴致缺缺。 “都放出去了,还要回来做什么。” 两人闲扯两句,姚崇宪还是担忧道:“你不去神枢营,是不知道陆桓脸色多差,你爹也在到处找你,还不回家去,别真找到我这处院子,连着我一起打。” 卫陵哈哈笑两声,道:“你从小跟着我挨打的日子少吗?” …… 夜幕沉落,躺倒在陌生的床上,戏差不多演了小半,还有大半。 以父亲那个多疑的性子,不如此做,怎么彻底放心。 他也想快些回家去。 在这儿离她那么远,整夜都难以安眠。 都有七天没见她了。 卫陵轻晃着指间的香缨带,在幽幽烛火下看着,回想姚崇宪的话。 * 卫旷让亲卫找人,满京城都没找着,竟过端午两日,反倒自己回来了。 在见到小儿子眼底乌青,神情萎靡地站着,一副准备挨骂的模样,窝在肚里的好大一团气,就不知怎么发出了。 往来走两步,卫旷终是开骂:“那天骂你两句怎么了,都敢当你老子的面摔砸东西!脾气再大,也得去上职,照你这样,那明日谁要在堂上弹劾我,我也别去早朝了。你这几日,不是活生生下那陆桓的脸面!” “不想娶他家的外孙女,我是能绑你去娶,还是怎样!” “我看你以后不用去神枢营,回家待着算了,免得别人说我教不好儿子!” “啊,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过节都不回来,找都见不着人,你娘多担心不知道!” 卫旷一说骂起来,就停不下。 杨毓在旁看着,怕等会父子两个要吵打起来,好上前拦住。 忽地,卫陵嘶哑着嗓子地喊了声:“爹。” 这一声,就把卫旷给叫住了。 “爹,我有事,只想和你说。” 杨毓愣住。 书房内,门窗紧闭。 阒静里,只有一盏纱灯在侧,昏昧地燃着光。 卫陵坐在背窗的圈椅,弯腰躬着身,肩背塌下,手肘抵在膝上,双手捂住了头。 还别说,卫旷一瞧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再多的话都噎在喉咙。 好半晌过去,不见他开口,做爹的先问了。 “你要说什么?” 卫陵垂着头,紧抓着头发,呼吸沉哑,带着隐约的抽咽。 “爹,去年那次秋猎出事后,我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时好时坏。” 卫旷骇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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