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茹一刹有些热了脸。 卫陵又接筷箸,夹起一个油腻的鲍螺吃了,咽下去后,道:“挺好。” 随之不再动剩下的两个,将碟子连筷搁置在一边的桌上,扛着上头母亲和陆夫人的视线压力,一派平静。 白梦茹扇动两下长睫,回到外祖母身边。 陆夫人笑道:“茹茹平日没什么喜好,除去弹琴看书,再侍弄些花草,也就这糕点做的最好。在淮安时,还专门找人学了的,便连我这个不大喜欢甜的,茹茹上京这几月,我都多吃些,瞧瞧,这开春来都胖好些了。” 这打趣的话让白梦茹的脸愈加红,拉着陆夫人的衣袖,小声道:“外祖母。” 杨毓吃过鲍螺,也笑。 “这手艺难得,如此甜而不腻的鲍螺,我之前只在宫里用过,就连我府上专擅白案的师傅也是不会的。” 好一番捧场,将白梦茹夸地耳根都要烧起来。 卫陵厌倦地听着,待觉得时辰差不多,便起身来,要先辞出去见陆桓。 好歹是顶头长官,来了陆府,自然要去拜见。 却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厮跨进门槛,报说:“老爷牙疼,让来拿药。” 这般突发,卫陵不好直接离去,停住脚步。 陆夫人忙让丫鬟去内室取,白梦茹道:“祖母,我去拿。” 说着,她掀开一方竹篾帘子,走进去,只稍会功夫,从里出来,手里握着一小棕色的盒子,里面装着压解牙疼的药。 陆桓有牙疼的毛病,随身都会带药。 何故此时留在室内,未外出带着,可不因在自家,少不得借机生事。 卫陵冷眼暗看。 果不其然,白梦茹自告奋勇地要去送药,这便是要一路。 陆夫人又笑说:“自这丫头来了京城,我与老头子可算是身边有人关心了。” 杨毓自然接道:“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看向卫陵,道:“你就与茹茹一道去见陆内臣。” 话至此处,只能两人同行。 一路红木长廊,蜿蜒地好似心里绕不清楚的情。 婆娑叶影,与灿然金光,交相辉映地落在墙面,庭院中栽种了一丛粉白芍药,昨夜的露水尚有残留,微风一卷,晶莹剔透地从叶片上滚动下来。 芬芳四溢,清丽雅致。 白梦茹走在靠墙里侧,时不时偷窥外侧人的背影。 身形峻拔,欣长强健。 真是很高,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来。 堪见的半张侧脸,眼尾微挑,下颌硬朗,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走至半路,却一个字都不说。 白梦茹觉得些微难堪,但瞧他的脸,想到难得的机会,只得主动起了话。 “三爷,方才的鲍螺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我见你只吃了一个。江南那边嗜甜些,外祖母年纪大了,我不敢多加糖,你是否觉得淡了?” 她鼓足一腔勇气,却得两个字。 “挺好。” 与厅上一样。 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步子稍快。 白梦茹捏紧团扇的柄,跟走地急促,再深吸口气,浅笑道:“祖父说三爷你在神枢营很是尽职尽责,交代下的差事都做的很好,不像有些官员子弟,到里头挂个职,却什么都不管。” 她以为这回能得他些话,不想是一句“有赖陆内臣赏识。” 白梦茹的心泛凉起来,但想这般高贵的世家子弟,还是镇国公的三子,有桀骜冷淡是自然的。 一个心思纷飞,她手里的团扇倏地滑过裙衫,坠落在地。 正巧落在卫陵脚下。 他险些踩上去。 是一把绸绣花蝶的团扇,绢丝上一丛月白兰花,绕飞两只蝴蝶。 卫陵停步,又后退一步。 这回,终于真正地将目光放到白梦茹的脸上。 回首前世岁月,便也是这白梦茹,是母亲心仪的儿媳。 母亲既知他喜欢曦珠,也清楚曾经的曦珠喜欢他。 竟还让曦珠去劝说他娶白梦茹。 当真可笑至极。 她不会知道,当她以怯怕的神情,说出那番将他让至别人的话时,他眼眶瞬时涌热,心痛到几乎遏制不住,要朝她嘶吼出声。 他已决定放手,任由她与许执成婚,她却还要来搅碎他那颗残破的心。 他要她多管闲事! 当白梦茹得知他将要出征,要送他一面在佛前开过光的护心镜。 他没有接受。 白梦茹问:“为什么?” 他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她送了我一个平安符,因此我不需其他的东西庇佑我。” “我的妻子,只能是她。” 除了曦珠,他的余生,便没再娶其他人的想法。 即便不久后,她与许执要举行大婚。 他的余生? 那时,他半是苦笑,半是嘲弄地想,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白小姐,你的扇子掉了,不捡起来吗?” 卫陵看着一动不动的白梦茹,这般道。 须臾不见卫三爷帮忙,白梦茹终于窘迫地低下头,丫鬟赶紧上前捡起,给到小姐手里。 再走几步,穿过月洞门,宴客闹声愈加喧嚷。 卫陵看到了洛平,洛平也看过来,做了招手的动作。 他停下步子,最后看一眼白梦茹,作揖告辞道:“我的朋友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一步,待会再与他一次去拜见陆内臣。” 话音落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洛平前年中举武状元之后,便领职进了神枢营,很得提督内臣陆桓的赏识,这次恰是休沐,陆府大办寿宴,他自然要携礼恭贺。将礼记过名,便找起卫陵来,这种宴,他定是要来的。 等卫陵过来,洛平问:“方才与你一处的是哪家小姐?” 卫陵直道:“陆桓的外孙女。” 洛平瞧出不对劲来,但卫陵不多话,他有分寸,转说起另一桩事。 原是卫陵上回去他家做客,无意提到一个改进火.枪的法子。 他的父亲琢磨好些日子,想到可以用以改进射程,只是当前尚在试炼。若结果可以,便能上禀卫陵的父亲,也即是如今的军督府都督同知。 卫陵闻言露出笑来。 “我过些日子得空到你家看看,我其他倒不如何感兴趣,唯这个喜欢些。” 洛平笑道:“自然,若非你,我爹也想不出来,若行得通,少不得记功升职。”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去见陆桓。 白梦茹却还在那丛浓匝芍药花旁,手指紧握着团扇。 今日相看,卫三爷冷漠,却不与传闻中的纨绔一般。 更听说卫家的男子只娶一个嫡妻,不会有那些妾庶的争斗;国公夫人又是很好的,曾能容忍孔家女那般的性子,若作婆母,便没那些扰心的事。 外祖父说卫三爷年纪尚轻,虽是家中第三子,以后承不到公府爵位,但偌大家业分下来,也是不容小觑的。再有公爷和两个哥哥帮衬,以卫三爷的秉性能力,仕途只会步步高升。 倘若她能嫁进镇国公府,以后就会轻省许多。 当下,白梦茹疑惑起自己的容貌装扮来,是不是妆容不够精致,还是今早该穿那条嫩黄色的如意云烟裙。 她听闻京城男子好细腰,晨时,还特意将本就袅娜的腰身,勒地更紧了。 怎么卫三爷对她没一点动容。 并非她自夸,凡见过她的男子,多少会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但方才,卫三爷没有。 丫鬟忙安慰道:“小姐当然是美的,只是卫三爷怎么好冒犯呢。” 白梦茹却道:“他先前去那些秦楼楚馆,定是见过许多美人的。” 丫鬟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老爷不是说卫三爷没再去过了?” 如此暖心之言,白梦茹还是有些失落。 想到片刻前的落扇之事,她对丫鬟叮嘱,不可告知外祖父母,以免他们以为卫三爷不懂顾全她的脸面,而觉得他不好。 * 宴散后,杨毓便将小儿子叫上马车,卫陵只得弃马,登车掀帘。 一落座,迎面母亲的问话:“白梦茹怎样?” 卫陵毫不犹豫道:“不喜欢。” 杨毓一见他这样子,就知他又要混过去,摆起脸色来。 “不喜欢?人生得好,性情也好,哪处不满意了?” 卫陵掀着帷裳吹风,靠在车壁上,慢声道:“好看是好看,个子却将才我的下巴,我不喜欢矮的,低头看得我脖子累;性情也挺好,说话却细声细气,不仔细听,都不知说了什么。” 杨毓气道:“那你们一道出去路上,什么都没说?” “说了两句。” 卫陵原原本本地将当时情景述出。 杨毓听着,真快被这个小儿子气死,之前往那些脂粉腌臜地去,还整晚地与姚崇宪不归家,惹出那与温滔为个花魁打架的事来,闹地京城笑话。 半点风趣不知,她可不信。 当下伸手过去,扭起他的耳朵。 “你这些话好在没到人跟前说,保不准别人如何想咱们家没教养。人问糕点如何,你就敷衍两字,晓得该怎么与姑娘说话么?” 车厢就那么大,卫陵躲不过去,咋呼道:“娘啊,我都多大了,你还当小孩子教训我,那让我娶妻做什么。” 杨毓松开了手。 卫陵揉把耳朵,有些唉声叹气,无奈道:“我不说挺好,说什么,夸那糕点天上有,地下无的?还没饭菜能填饱肚子。” 杨毓冷道:“合着再好的姑娘,你都能挑出毛病来。” 卫陵无谓地应说:“你问我,我自然说了。再者,她会的那些琴棋书画,我不懂,更没丁点兴趣,难不成娶了人回家,大眼瞪小眼,都没话讲。 “总之,我不喜欢。” 杨毓只得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又有些疑惑地凝着卫陵的脸,突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就觉得最近他怎么有些不一样,却说不上来为何。 但由着这问,她不知怎么想起曦珠来,陡地吓一跳。 上元藏香居失火后的种种。 原本整个铺子的全部损失,该是卫家来还,她尚未送去银票,哪知卫陵动作更快,早把自己的家底给出去了。后头在赌坊赢下的那些庄园田地,将才弥够缺洞。 还有那回找她,又急慌地拉着管事,往郊外的曹家去,就为给曦珠解围。 “你该不会喜欢曦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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