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关心我呢?” 曦珠见他又不正经起来,挥掉他的手,睇他一眼。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卫陵便握住她的手合在掌内,缓声道:“在那里面做事,常碰摸硝石火药什么的,还有铁器,手难免糙些,我都没细看自己的手,你这时提到,我才见的。” “你小心些,那些东西危险着,可别伤到了。” 曦珠到底关心他一句。 “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卫陵望着她温柔的面容,点头,笑应着她。 * 将近五月中旬,距狄羌再次南下反攻,不过四个月了,到时他必须离京。 想到要与她分别很长一段日子,便愈是珍惜现今,每回两人的相处,也想要她高高兴兴的,不再被那些事烦扰痛苦。 但他没料到的是,秦令筠的归京,打破了他的布局,并让一直隐伏在他心里的担忧成真。
第069章 绿窗怨 自过小暑, 进入六月,天气愈是炎热。 不过在太阳底下待会,就汗如雨下, 满身湿透,比往年都要热好些,不知怎会如此反常。 马车一路疾行,在车辕处坐着的随从抱剑,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眺望前方。 密高樟树的尽头, 曦光晃眼, 隐约露出巍峨高大的城门。挑担背箩的百姓徒步行走,还有不少商人的身影, 来往奔波地往京做生意。 瞟到路边有家卖凉茶的铺子, 想到大人久坐车内,便让车夫勒马,跳下去,往铺子买了壶紫苏熟水,折返回来,朝车厢内禀一声,将茶水递送进去。 听里面传出一道沉声: “还有多久进城?” 随从回道:“大致还有一刻钟。” 再不闻传出声音,随从即刻催促车夫赶马, 定要在日落前回到府邸。 日头逐渐偏移,往西山落去。 霞云漫天, 晚风乍起,吹掀乌色帷裳, 涌入车厢,拂过里面端坐之人汗湿的修长脖颈。凸出的喉结滚动, 一滴汗滚进衣襟内。 深黛直缀上的盘纽全然扣紧,未有一丝松动。 只袖子往小臂上挽了两道,手里正拿着两份旧时邸报。一份关于这年科考,另一份关于温甫正因受儿子多罪牵连,被罢职大理寺少卿。 过片刻,天色有些暗下,不再易见字,秦令筠将邸报收起,放置在一旁。 随之撩起右侧的帷裳,看向了车行而过的大道,一盏盏灯笼映照下,沿街的明晰景象。 他冷薄的唇角勾起。 他重新回到了这里。 * 上回书信中,丈夫说这月初归京,姚佩君和婆母、小姑枝月早等候在府外,当见到马车,人从里面下来,立即上去迎接,边说着关心的话,边陪着往府里走。 大早就让厨房备好席面,美馔满桌。 秦老太太看着黑瘦了许多的儿子,心疼地直掉眼泪,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又说起他在黄源府被那起子官匪合谋,差些丧命。 当时消息传回京城,她都害晕过去。儿子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哪儿能出一点岔子。 讲着讲着,拍着大腿怨道:“早前让你别接这差事,你偏要,去了那样的地方,能活着回来就好了。” 这话出口,作为儿子的秦令筠免不了要安慰两句。 却道:“此次事成,陛下总得记念我的功劳。” 秦老太太抹泪,又笑起来。 她这个儿子是最有出息的,瞧瞧,满朝上下,谁敢去碰那烂摊子,可不得她儿子去?定没几日,便要升官了。愈加为儿子骄傲,再往他碗里夹箸红烧肉。 秦枝月也情切地询问哥哥。 一顿饭在泪与笑里吃完。 送秦老太太回屋歇息后,秦令筠与妻子一道往正院走。 待进屋,姚佩君叫人送来热水,伺候丈夫沐浴,其间小心翼翼他臂膀上的疤痕。 正是年初时,秦令筠传奏折回京后,得到皇帝旨意,要将黄源府部分饱食终日的官员处理,抄家、罢官,或是贬谪,以此杀鸡儆猴。 当地大小官府得知风声,要先一步做掉巡抚,却与盗匪合作,接连几次,都让人躲过去。 但百密一疏,终有一漏。再是厉害的人物,到了那样的地界,不死也得掉层皮。 一个月前,秦令筠在外出时,竟被五十多个悍匪合围,其间被刀砍到左侧臂膀,立时鲜血直喷。 好在随身有官兵护卫,一番肉搏打斗,那些赤衣的匪,哪比得上身着盔甲的兵,死伤小半,往山林逃跑了。 秦令筠重伤昏去,被护送回县城,急找大夫来医。 因早预料黄源府的凶险,特在京城就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过去。 用过药,又是天热,伤好得快。 自从醒转,比起之前,对待当地那些人事的手段更是雷霆,不过短短月余,就将公事处理完毕。 接着便是回京,交付述职。 秦令筠寥说两句,擦干身体,自己将衣穿好,走出湢室,坐到了榻边。 与妻子谈起离京的这大半年,京城发生有哪些事。 毕竟从邸报上看,不大全然。 更甚有些事,只有后宅妇人才会知晓。 姚佩君坐在另一边,隔着青铜瓶插石榴花,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丈夫听。 “卫度何以与孔光维的女儿和离,你知原因吗?” 姚佩君摇头,蹙眉道:“说到此事,也是怪,突兀兀地两人就和离了,什么风都没传出来,等我知道时,孔采芙都已归家去。这些日,竟还听说与沈鹤走的近,啊,便是那沈知行的长孙。” 沈知行,上任帝朝的太傅,早已致仕,衣锦还乡。 秦令筠拨转着碧玉扳指,默然不语。 姚佩君便也静坐不言,一会儿后,终究看向丈夫,转说起另一桩事。 “你去年离京前,是否去过一个叫藏香居的香料铺子?” 秦令筠顿然,侧首望着妻子,眸光微沉。 “想说什么?” 沉压的视线侵过来,姚佩君没忍住牙齿哆嗦了下,但尽力平声道。 “藏香居失火后,我去过那里,见到了那主事的表姑娘,她说供给潭龙观的香料不成了,将定金都给退回来,又赔了银子。我便让管事重与之前的铺子联系,让他们再予这年的香料,别误了公爹的事。” 说到“公爹”两字,姚佩君的牙微不可察地,又是一紧。 潭龙观,是秦令筠父亲修道之地,每年都需大量香料。 秦令筠听完妻子的话,已明白她的意思,端起桌上的温茶呷了口。 “你见过她了?” 不提名,姚佩君也知丈夫在说谁。 她垂望裙上的刻花菊纹,轻道:“镇国公正月回京后,办过一场宴,我去公府时,就见到她了。” 但其实更早,那次去法兴寺为儿子上香,下山的路途,与上山的人恰好撞上。 不过只一个剪影。 姚佩君踌躇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对那个表姑娘……” 秦令筠打断了她的话。 “有关她的事,没我的话,你不要插手。” 两厢沉默,过了须臾。 秦令筠搁下尽底的白瓷茶盏,道:“今晚我不在这处睡,你早些睡,我到书房去。” 姚佩君跟着站起,却见丈夫已迈步走出门槛。 透过窗子,清冷月色下,浓郁的栀子花香弥漫,他高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月洞门后。 * 管事报说左佥都御史秦令筠来拜谒时,卫旷正在书房,面重凝眉,翻看卫陵给他的军器图纸。 他没想到卫陵竟在这等事上有天赋远见。 一旦这图纸上的火器被造出,其威力他已可以预想,若加以运用,必对战场局势大有助益。 再想到郑丑,自那夜见识其医术后,还有那般狂妄之言,道他活不过七年,两年内必然失明再不能视物。 不过三日,便召其为自己行医。 到如今,一月过去,身体显然许多。黄孟每日诊断,都赞扬称奇,要向郑丑求学,却被冷言直拒。 卫旷知道卫陵从前在外混玩,认识奇人实属正常,但这般能人又是如何结识。 他这个小儿子啊。 心下感慨,卫旷到底叹笑一声。 将图纸反压在桌案,他才从太师椅起身,朝外去见客。 丫鬟看茶后,先是一番寒暄,问过黄源府当今的形势,秦令筠作答。 卫旷又问道:“你父亲在潭龙观修道的如何?身体可还好?” 秦令筠回道:“昨日我上山去看过,还如从前,才新炼出一炉子仙丹,想必今日就呈进宫里了。” 当今皇帝年至大衍,身体病弱多疾,虽御医常看,但信奉道教,崇迷修仙。 秦令筠的父亲身为道士,白发鹤颜,享有世誉,自五年前起,便一直在为皇帝炼丹,时不时还要入宫讲经论道。 卫旷默观秦令筠八风不动的坐姿,秦宗云那个老匹夫风流大半辈子,做官的本事不大,隐退做了道士修仙,倒比谁都得皇帝宠信。 他这个儿子比他像话,光靠自个坐上现在的官位。 却被问到:“公爷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卫旷想到郑丑的话,只摆摆手道:“就一些小毛病,康健着。” 秦令筠便道:“那就好。我此次回京,从西北带回两棵三百多年的山参,那处山林盛产,拿与公爷养身之用,熬煮鸡汤再好不过的。” 卫旷没推脱,收下了。 跟着秦令筠起身,道有董老将军托付送来的书信,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女儿,麻烦世子替夫人过来接拿。 卫旷不再多话,直接让丫鬟领人到大儿子那边去。 这个时候,人是在的。 穿行园子,弦月高挂晦暗的天幕,正值盛夏时节,满目暗绿,花香缭绕,影绰地从那处叶隙漏来光亮。 丫鬟在前面提灯领路,秦令筠朝一个方向望去,唇边吐溢出一声似讽似笑的轻音。 等到卫远的院子,夫妻两人出来接待。 董纯礼看到小厮送来的那一大箱子,都是父亲托送来东西。除去一封信,还有些西北当地的土产,她少时爱吃的。 她的母亲早逝,父亲独自将她带大,等她长至十六,又依父亲与友人镇国公的指腹为婚,嫁到了京城,此后便没回过西北。倒是父亲来京看过她几次,此后时不时托人送东西给她。 当下,董纯礼捻帕掩泪,给秦令筠道谢后,问及父亲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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