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千目光微敛,四人磕头行礼,耳畔听那人被放下主座,似是身体不适的样子,轻咳了几声,越发显得体弱多病。 从前的傀儡天子明玉川,自幼便身有弱症,本就断定活不过十五,偏偏又遇变故,侥幸救回一命,本以为定会不久便传出死讯,谁知其在金云台内苟延残喘,还因病弱残废性情骤变,成了人人提起都心觉后怕的疯子。 似乎是从外面一路过来染上风寒的缘故,那轻咳声不停,殿内熏香气味颇浓,听着这咳嗽声,鼻息间闻着这越发馥郁的熏香,莫名要人喘不上气来。 “起来吧,”明玉川浅蹙着眉,似是咳的有些不舒服了,“诸位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情。” 官职最高的花有经跪地起身,先道,“回殿下的话,臣等受天子嘱托,来告知殿下前去参与冬盈祭祀一事。” 明玉川看完丰充递来的纸片,他面无表情,将纸片攥在掌心之中,随手朝着他们四人的面便扔了出去。 那纸团扔下矮阶,倒是恰巧滚到了杨荞面前,杨荞闭口不言,头越发低了。 花有经眉心微蹙,“殿下——” “冬盈祭祀年年都办,为何偏偏今年喊我。”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顺柔和,扯拽着垂落的过长墨发,瞧着他们一声不吭。 “冬盈祭祀本便是祈求来年国泰民安,丰收充盈之意,本便是皇室宗亲具该参与,”花有经道,“往年未唤殿下,是因天子担忧殿下劳顿,而如今,殿下身体颇好,为何不去?” “身体颇好,我?” 他话音冷不丁显得阴森起来,“我一区区残废,诸位健全之人前来金云台嘲讽我是觉得很有意思?” 杨荞额间冷汗都下来了,花有经身居高位,且这老顽固是崇尚贵族派系,对半奴的天子意见颇深,谁也无法拿他如何,唯独明玉川这疯子谁知他会做出什么,花有经一人死便罢,他杨荞还有大好年华在呢! 杨荞忙忙磕头道, “殿下勿要多思多想!臣等自然绝无此意,只是天子不知从何处听闻殿下如今身边有了一女子的传闻,得知此事,才觉殿下身体渐好,可参与冬盈祭祀,若殿下身体不适,臣等自为殿下回绝便是!” 方才言之切切要带明玉川前往冬盈祭祀的沈万千亦是随着杨荞磕头行礼,唯独花有经不与他们统一战线, “殿下既已享成人之礼,便再不似从前一般,如今是切切实实的身体康健的男儿之身!如何去不得冬盈祭祀?” “殿下若是不想便罢,左相又何必强求殿下前往那寒冷之地呢?”沈万千道。 他二人在底下你怼我一句,我杠你一头,杨荞与阿殷越听越心慌,却迟迟未听上首之人有任何表示。 直到花有经脸都吵红了,沈万千满身热汗,狼狈不堪,才听上首之人轻笑出声来,似是看了场好戏。 “诸位当真都有一副令我这残废羡慕的好体魄,” 他扯拽着发尾,漫不经心的样子, “未瞧不起我这残废便罢,还一个个皆如此盼望着我能前去参与冬盈祭祀,既是皇兄之命,臣弟不得不去……不如这样吧?” 明玉川浅浅弯起眉目,“诸位身强力壮,此次轮番背我上山,如何呢?” 四下蓦的一静,都不吭声了。 * 邱绿在偏殿听倩奴念了一整个白日的话本。 用饭时,她特意找孟娘要了清嗓的药茶,倩奴一边喝茶一边给她念,邱绿总觉得她念出的每个字都怨气颇深。 邱绿去浴堂之前,打断了倩奴,“今夜殿下不知会不会过来,如果他来了,我就说我听腻了,你不要念了,回去休息吧。” 倩奴念着话本的声音一顿,她抬起头来,注视着邱绿,片晌又低下了头。 “绿姑娘好有手段,倩奴没有绿姑娘一般厉害,得不到殿下的待见,可不敢擅自停了命令。” 言下之意,我可没有你勾引男人的高明手段,明玉川不仅不喜欢我还会折磨我,我可不敢不念。 邱绿真无语了。 她手里拿着浴帕甩到肩上,瞧着倩奴这副怨念浓重的样子,她也不再想伺候了。 邱绿这个人,别人对她好八分,她能回十分,尤其是对女儿家,她天生就会对待她们更友好温善许多,但这并不证明她是个蠢傻子,若人家反过来对她不好,敌意还颇重的样子,她也不会再多关照。 “你知道殿下为何如此喜欢我?” 她抬着有些瘦瘦的小脸,明明是一张温温软软的相貌,肩膀上还搭着浴巾,行为动作不仅毫无女子温柔美丽之处,还有点像个快要去下地的农妇,却莫名—— 莫名有点像个恶毒妖妃。 倩奴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幻想搞得心里咯噔一下。 邱绿故意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 “我给他下蛊了,云南降头,你听说过吗?” 她说完,迎着倩奴又惊又愣的神情,轻轻昂了下下巴,拿着自己的小浴巾摸黑去了浴堂。 哎呀,洗澡咯! 金云台内,夜间无灯火,只有明玉川一个人可以打灯笼,其余,便是浴堂都只能摸黑去,邱绿之前本想让负责放水的粗奴在白天的时候放水,但他们根本就不理会她,每到夜间,固定打完水便走。 万幸邱绿并不怕黑,而且夜盲症好了之后,适应了夜晚,也能看到些东西,她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浴水里,双手玩闹着拍打水面,舒适之下,脑海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诡异,阿不,甚至恐怖的想法。 倩奴应该不会把她刚才的话告诉明玉川吧? 应该、不会吧? 算了,不管了,就算出了事儿,那也是之后的事。 现在先享受,才是最重要。 * 邱绿从浴堂出来时,便望外头有隐隐光亮,像是在黑暗里落了满地的月辉。 原本一直在读话本的倩奴不知去了哪里,偏殿内安静到仿若落针可闻。 邱绿闻到了那股馥郁的腊梅花香。 走过去的一路,就像踏入一条虚假的腊梅花林,腊梅花的香味太过浓郁,才因此显得虚假,好似梦境一般。 她望见了明玉川。 少年穿着身藤紫色的长衫,藤紫色外袍上绣同色微深的锦线在光影下渡出点点光亮,坠在衣摆之处,像开出片片繁花。 他微垂着头,满头墨发未束,过长拖在地上,正一手抱着怀里的宫灯,一手圈绕着金锁链,拖拽着神金玩乐。 可怜的神金每每要爬到卓沿,就被他手指签回来,来来回回。 停! 不要这样对她的跑路费! 邱绿忙忙到他跟前,明玉川扯拽着金锁链的手半分没停,十分残忍的把要爬下桌子的神金再次拖回来,神金偏偏也随着他玩,又往桌边爬。 “呵呵呵……” 他像是得了趣味,浅浅笑起来,坐在紫檀木藤花椅里,抬头瞥向邱绿。 一双凤目弯弯的,光影就被他抱在怀里,却融不进他瞳仁儿半分暖色,黑空空的一双眼,只映着她的倒影。 “绿奴,云南降头是什么?” 邱绿:…… 行了,这个世界。 停!
第26章 不是。 这可怎么办。 “蛊,”他苍白的手指一拽金链,将神金拉扯到他手边,对邱绿笑得颇为无害,“我倒是知道是什么呢。” 邱绿浑身僵硬,没敢吭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倩奴到底是在想什么?居然把她方才的玩笑话泄露出去。 正要和明玉川解释一切都是玩笑。 他却轻声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宛若少年人般的轻笑,可这笑声越来越大,越发显得病态不正常,听的人莫名心慌。 “什么蛊?” 邱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牵住,放到他的脸上。 他用他冰凉的脸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邱绿才发觉到他面颊比往常都要寒冷,偏殿内从方才就萦绕着的冷空气也并非是邱绿的幻觉。 偏殿内窗棂大开。 “我只知晓一种蛊,女子给男子投的蛊,还会有其他的蛊吗?” 邱绿现在有些不敢置信。 不论谁听到有人给自己下蛊,都会觉得恐怖,或者是生气才对。 但从明玉川身上,却散出一种颇为向上的情绪。 邱绿甚至怀疑是自己探知他人情绪的能力出了差错。 她微微抿唇,与他对上视线,望见他弯弯的一双凤目,内勾外翘的瞧着她。 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为什么……? 邱绿都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解释,她其实并没有下蛊,一切都是逗倩奴玩的这件事了。 “绿奴,”他侧脸贴在她的手心上,“你为何不说话?” 邱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脸颊,明玉川浅蹙了下眉,直接拽住了她的手。 他总是对力气十分没有分寸。 邱绿被他抓的手骨发痛,被迫与他膝盖碰上膝盖,他抓扯着她的手骨,一手揽扶住她的后腰,邱绿一下子被他拽扯到他身上。 邱绿难得觉得心慌,这情况让她预料不及,她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明玉川冰凉的双手揽住,被迫低头看向他。 他坐在椅子里,漆黑的眼珠里盛满了她。 “为何要躲,”他浅浅歪过头,“绿奴不是在期盼着我能爱你么?” 谁期盼了! 邱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只恨自己刚才非要皮那么一下,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的手冰冷到像冰块一样冷,抚摸着邱绿的脸,又抚摸着她眼下脆弱的皮肤,一双凤眼细细瞧着她。 邱绿在他的注视之下,动都有些不敢动。 “你,”她听到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你一点都不——” 不害怕吗? 话还没说完。 偏殿内的竹帘被拉了起来,有人过来的细微脚步声惊动了邱绿,明玉川抚摸着邱绿的手一顿。 邱绿起眼。 是倩奴。 偏殿内只有一盏灯火,邱绿望见她像是抱着套新衣衫,一张白净的脸上涂了些不明显的脂粉,显得面庞越发清丽可人,乍然望见屋内的场景,也愣在了原地。 邱绿离明玉川很近。 她清楚听到了明玉川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烦意,他后背靠在藤花木椅里,手牵拽着邱绿,忽的直接把邱绿扯拽到他身上坐下来,宫灯都被他放在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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