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绿却心越□□浮,她揽抱着少年亲手赠与她的凤冠,却不舍在此时此刻泄露出半分不愿。 “好。” 她面朝向他,用力点头。 * 少女穿红嫁衣,墨发被少年从头梳到尾,他亲手给她挽发,替她上妆,涂上牡丹红的口脂,染上面颊胭脂,戴上凤冠霞帔。 他指尖细致,缱绻,待一套做成时,邱绿由他牵着手从椅子上起身。 头上凤冠与衣装都有沉沉重量。 她本该心觉疲累,却被他背起来,明玉川背着她朝寝殿外去。 偌大的主殿,光火通明,布满备好的红绸,邱绿望见孟娘丰充,孟娘望见她上了妆容的艳丽面容,面上欣喜的笑是真心实意的为她高兴,继而看着这二人,又心中难过。 明玉川背着她,朝阴文的方向过去,到了软垫前,才将她放下来。 阴文没有再穿平日里的靛蓝,而是穿了暗红,她身边有两个牌位,邱绿抬眼匆匆一望,瞥见顺晟天子明凛与似是明玉川生母盛玉漪的牌位,她转过头看向明玉川,心有些慌乱。 她都没想到明玉川会如此。 本朝虽极重礼仪尊卑孝敬秩序,她却没想到明玉川会这般。 她一身凤冠霞帔,穿的是皇室尊荣,行的,却是凡间夫妻对拜之礼。 他将她认作他唯一的妻子。 不论贫苦富贵,不论是沦落颠沛流离,还是贵及云端的天潢贵胄,他在落难之时会待她如此刻她身上穿着的尊贵奢华般拼尽全力要她不染尘埃,在贵及九五至尊时,亦会永远待她如此刻夫妻,认她为唯一。 丰充嗓音都有些哽咽,他咽了下口水,才哑声道,“一拜天地!” 明玉川紧紧牵住她的手,与她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他二人面朝牌位而拜。 “夫妻对拜!” 邱绿觉他紧紧牵住她的手。 她没有盖盖头,觉他与她夫妻对拜时,竟头比她还要低上许多,她微愣起身,与少年对上视线。 他凤目微红,却朝她弯起眉目。 “绿仙,你信我,等着我。” 他攥着她的手,垂头亲吻上她的指尖。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本早就无意于凡尘,生死都大可一并了之。 ——但若是为你。 ——我定能够无所不能,为你扛起风雨,许你想要一切。 ——只盼你欢心,只盼你由衷安稳,幸福便好。 * 昨夜一切好似梦境般。 第二日邱绿醒来时,丰充要孟娘抱着她换个地方睡,她便知晓明玉川启程了。 她昨夜犹豫,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他还半分不怕被她染上时疫,昨夜他缠她缠的厉害,竟与他缠绵间便睡了过去。 听闻他已走,邱绿心头大空,“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有阵子了,”丰充道,见邱绿明显垂下来的杏眼,他又不忍心,憋不住话,“此时大抵刚到城门外。” 刚到城门外。 邱绿忙从孟娘怀里下来,她披上自己最常穿的翠绿色外裳,匆匆往殿外的方向去。 直到少女不顾身侧官兵站到城墙上。 她望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威严肃穆,写‘除奸祟,为百姓’大字的旗帜随风猎猎荡荡,她视线追着,见最前方一少年郎垂肩墨发未束,骑白马穿白衣,远远甚至望见他佩戴着金色护腕。 不知道他会不会看见。 他大抵不会想有其他人知晓她留在咸阳城,不然不会邱绿一睡醒便要孟娘带她换地方居住。 他保她护她,数不胜数。 她想送他,要他安心,告诉他她等着她。 邱绿抢来旁侧官员手中的金枪,金枪上佩戴红缨,她还没有挥舞,便见明玉川似是一步三回头般,他回望城门,却并未抬头看到城墙。 邱绿忙摇晃手中的金枪。 他用手遮了下灿烂的日头,望见璀璨的金光,身穿翠绿衣衫的少女站在阳光底下,明明身穿绿衣,却灿烂宛若烈火。 她在朝他笑。 恍惚间,两人似是远远对上了视线,她摇手中金枪越发用力,明玉川清楚望见了,旁边丰充忙冲上来将邱绿拉下来,再见不到她身影。 他痴痴望着城墙处的那片天际,忍不住笑了。 “殿下怎么了?” 杨荞与宋寻侯在他两侧,宋寻此次带着栗奴一道过来,自金云台出来后有一阵子的功夫了,栗奴长高了,皮肤也黑了许多,却免不了胆小怕事,从刚开始看到明玉川他就害怕,此时望见明玉川的笑脸,竟看上去好似凡间少年郎一般。 他微愣,也跟着回过头抬起眼,望向回路,如今最为安稳的咸阳的城墙之上空空如也,只剩下灿烂的天际,好似在欢送他们此次路途平安。 他离主君明玉川的身侧近了些,惹了后头的花家的军兵不满,栗奴有些怕,离宋寻近了些,一声不吭。 日前惠玉王不顾花家反对,在咸阳城内颁布一则诏令。 他号召成年男奴参兵,随众人每取下一城池便有金银封赏,砍下人头便可洗去奴籍,后与寻常百姓一般,冠上军衔都大可以。 奴隶本生生世世是奴隶。 此刻有洗去奴籍的机会,又是明玉川提出,咸阳若不是因惠玉王与其邱夫人赶至,如今不知是什么人间炼狱。 且邱夫人时常与太守孟适轻一同在城中施粥,惠玉王亦是时常帮忙,城中百姓奴隶皆感念其恩德,当即报名参军之人数不胜数。 花家因日前被阴文帝姬引领带入咸阳避难,自认从前帮助惠玉王不少,因此事与惠玉王几近决裂。 听闻花家左相花有经对惠玉王极为不满,大肆言谈惠玉王不知好歹,要奴隶为军兵还要给他们洗奴籍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将寻常百姓与贵姓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但咸阳总兵花天巡,却带兵支持惠玉王。 还参与新兵操练,花有经在咸阳城内不尴不尬,几次来回,也不想与惠玉王彻底翻脸,厚着脸皮腆着脸面巴巴送了军资供给花天巡,此事便算翻篇过了。 栗奴也十分想要洗脱奴籍。 他与寻奴一道,虽在公主府,却是不见光的,宋银霜都没有洗脱奴籍,他们更是没有。 宋银霜愿意如此,留在阴文的身侧永永远远。 他们却不愿意。 尤其是宋寻。 栗奴最知自己的阿兄有才情武略,聪慧甚至不比宋银霜差,他看不得宋寻一生为奴,此次,便是助宋寻一人得以洗脱奴籍他也愿意啊。 自咸阳出走途径城镇,因时疫天灾的缘故,四下城镇宛若人间炼狱,满是人骨人尸,过了咸阳,凶民逐渐无恶不作,明玉川途中停下,要杨荞去张贴募兵告示。
第94章 盛京城。 陈千刃自远离盛京的山清水秀之地匆匆赶回时,一路都顾不得整理仪容,日前才修养过的生息,短短不足一日的功夫便似老了十余岁。 ——惠玉王反了。 陈千刃得知此信时,恍恍怔怔,甚至不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以为天子如他所说将惠玉王劫杀在崇光门。 此意他提,天子也颇为认同,但惠玉王怎会又安然无恙回到了咸阳封地?还在咸阳封地开始起兵造反? 他提议之后见天子同意,便回老家守着院中与发妻所种的杏子树修养生息,太久未放下高悬的心,本以为天子终于答应除掉惠玉王那心头大患,他未来也可高枕无忧。 谁知。 车架过宫门一路驶入天子所在的御书房,陈千刃再无从前荣光,一步步到御书房内,忍下心头气焰,跪地磕头道,“老臣拜见天子,天子万岁。” “嗯。” 陈千刃抬头,见明音还坐在桌前捋着手上的佛珠串,他起身,咬牙道,“听闻惠玉王起兵造反,如今已攻破淮州金城一带。” “孤知晓。” “天子早知道!”陈千刃大怒,“天子放虎归山所谓何意?为何当初不听老臣之言将此逆子斩杀于崇光门,如今放他韬光养晦接下来便是朝盛京一路而来!天子为何做事之前不先与老臣商——” “砰”的一声。 是明音将手中的佛珠串扣砸在了桌上。 他一张看似柔和含带病倦的面庞阴森森,视线直勾勾盯着桌面,许久才抬起瞥向陈千刃。 “孤为何要与右相提前商议,费尽心机想一废物的死活去留?”他指尖一点点将佛珠扣在手心之下,“聋子,残废,天生孱弱的废物,孤最知他的软弱无能。” “天子大错特错,”陈千刃斩钉截铁,“此子暗中蛰伏,自从前在金云台起本就是您一大隐患!” 他与明音对上视线,乍然望到其阴冷视线,陈千刃心中只觉寒凉。 却冷不丁,亦觉察出明音登上天子之位后,他时常隐隐约约感触到的违和之感。 天子半奴出身。 亦对自己生身极为自卑厌恶,他更改母亲之位为已逝的顺昌皇后,将自己排为顺昌皇后身下养育的嫡长子,而现实太后亲生之子,在明音登上天子之位当日,那尚且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子便被明音所杀。 这桩桩件件陈千刃都知晓。 天子足够无情,这是最得他青眼之处,他无情,且足够狠,但这性格时常宛若双刃剑。 自天子登基之后,坊间百姓近乎可到苦不堪言的程度,不仅拢收民种菜地,还要求百姓每年定要往知府上交定量金银,百姓米面无可吃,奴隶更是活的猪狗不如,平民百姓受压迫无从宣泄,便在比自己身份更低的奴隶身上发泄,盛京城因贵姓繁多,且民种菜地更要昂贵,并无百姓作乱,但据陈千刃所知,盛京之外流民遍布,自时疫以前便时常似人间炼狱,虽不至于让百姓死,但就是活的煎熬无比。 天子无情,本该是无意于平民百姓。 但他不同,他心存厌恶不喜,尤其是最不喜奴隶,宫内伺候的都定要是平民身份。 陈千刃猜想,他如此厌恶,恐怕是因他自己便是半奴出身的缘故。 天子无法接受自己的出身,厌恶这身份低等,亦无法接受这世上还有其他奴隶。 谁知他这份病态的傲慢,竟投射到了惠玉王的身上。 陈千刃并不知晓天子童年,只知其少年时期一直养在窈姬身下,惠玉王从前是众皇子之中堪为最受宠的一个。 大抵天子从前便对体弱多病的惠玉王心存嫉妒。 这嫉妒伴至此时此刻,惠玉王成了彻底的残废,陈千刃猜测,恐怕惠玉王是过来跪地磕头求天子放过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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