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陛下最近的转变是青旋捣鬼?我就说他好好的怎的突然使小人手段!” 周老越想越气,支着老骨头晃晃悠悠站起身离去:“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屋中再次空静的落寞,文质清隽的少年抬眼看向窗缝中倾泻的日光。 春和景明。 家乡也是如此吧。 …… 三年的时间令全族变成宗政灼的颜粉。 这些不屑皮囊美色的人,开始沉浸式体验纣王的快乐了,每天人家往那一站,他们都不想眨眼睛。 宗政灼收起书卷,抬眼环视一周,问:“御迟怎么不在?” “哦,他娘亲病了,去寻草药了。” 孩子们身形高挑,稚嫩的面容向少年的青涩转变。 如今的宗政灼已是坐上了首领的位置,他变得藏锋内敛,稳重又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今日……” “阿灼!阿灼!!!” 拖着血迹的少年跌跌撞撞闯入,含恨切齿:“入口处的幻术法阵被强行破坏,来了好多人……” “他们要灭我一族,他们……他们……” “轰”的一声巨雷砸下,晴天霹雳,宗政灼全身的血液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冻结。 “快!你们快从密道撤退!” 他的心狂跳,即刻做出指示,震得发懵的大脑强行冷静运转。 瑰色的薄唇一霎褪尽色彩,欲往前线赶去的身形立即被反应过来的伙伴拉住。 “你先走!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宗政就还有希望!” “这些人何故杀我族人?我倒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平常没个正形、嬉笑打骂的伙伴神色冷酷,恨意蚀骨的目光逼仄凄厉。 敌人数量多到这场战争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远远的,宗政灼看见势不可挡领头屠戮的面具少年,剑起剑落间,鲜血喷洒,颈间的骨佛珠猩红入魔。 他的瞳孔倏尔一缩。 面具少年开路,身后的士兵如开闸洪水一下淹没这块宝地。 他们是如何知道这处地址的? 面具人是何身份? 为何屠我族人? “我儿!” 母亲从厮杀的人群中拼出一条血路,来到他的身前,血液溅湿的面颊一如既往的美丽。 “冷静下来听我说。”
第243章 故人深事(终)】 母亲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诀别本该如千斤巨石沉重,她的语气却好像天上的云朵轻柔平和,落在宗政灼的耳畔没有一丝压抑。 “你的眼睛能看见很远的未来,对吗?” “未来我们宗政一族一定会重振,对不对?” 猩红的眼眶积蓄满泪水,宗政灼哑然的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来。 他想说不是的,神明狡猾的捂住他的双眼,只能从偶尔细闪的指缝里窥探到故意泄露的碎片。 他不知道未来的宗政会如何,现今的他预测不到…… “我儿,你要出去,好好活下去,找到你的哥哥,告诉他不用自责。” 母亲开始拉着他疯狂的往前奔跑,身后的厮杀和喷洒的鲜血,好像一场正在上演的,与他无关的话剧。 “我族有祸不是他所造成,其中渊源牵扯甚多……” 兵器碰撞声宛如昆山玉碎,悦耳却残酷。 “不要背负仇恨活着,母亲希望你们都能开心。” 树林深处,母亲停下脚步,温柔的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乖,要听话。” 理智的弦早被烧成随处飘落的灰烬,他奋不顾身要折回去与宗族共存亡。 “我儿……我儿听话……” 母亲紧紧抱住他,这位坚强又美丽的女性最终还是落下哀痛不舍的泪水。 树后钻出一位易容成宗政灼模样的男孩,推着他的后背向前,急迫道:“快带他们走!” 宗政灼踉跄几步,殷红血泣的眸子望向前方成群的伙伴,他一咬牙关,忍着胸腔翻涌的疼痛窒息感,一眼的情意足有万年长久。 他望过母亲,望过代替自己去死的男孩,望向前方厮杀拖延时间的族人,攥紧的拳头绷的骨节冷白。 “走!” 干涩嗓音里蹦出的字又从牙缝挤出,忍痛坚韧,他带着宗政一族的未来,十几位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一同逃亡。 母亲目露欣慰,转身奔赴战场,马革裹尸,终是与她的丈夫一起长眠箭雨之下。 伪装成宗政灼的男孩奋勇杀敌,最后死在一柄长剑下。 项戴骨佛珠的面具少年抽回已经杀到泛着幽红寒光的利剑,弯腰无情的扼住男孩的下颚。 鹰隼般逼仄的双目似精密仪器从男孩脸上扫过,随后大力一扔,泄愤般一脚踏在冰凉的尸体。 如同流淌在地表下的熔浆,尽管他的面色风平浪静,但内心早已热浪翻涌,怒气滔天。 “追!” 很快,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逃亡人群如同约定好般一同停下步伐,对着宗政灼道: “对不起啊。” “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一群人站定看向他,清亮乌瞳是慷慨赴死、无法动摇的决然。 宗政灼想哭,但悲伤到极致,眼泪反而忘了该怎么落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一手按上剑柄,表达自己的决心与死志。 有人将他的手轻轻拂开,如往日在竹林中嬉闹般扬起绚丽的笑容 “我不甘心,不甘心宗政灭亡,所以你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对了,去找姐姐吧,如果人必须要依靠什么才能活下去,我想她会成为你的支柱。” “未来不要孤身一人……啊,如果真的见到了姐姐,替我们向她道个歉,思来想去我们悄悄看她果然还是算偷窥吧……啊啊啊啊想起来好羞愧,这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那人羞臊的拍拍脸,随后表情坚毅,决然转身,与所有子弟一同拔剑,嘱咐:“最后,记得每年去竹林浇上一坛好酒。” 追兵临近,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英勇无畏,高举长剑,眸光坚定粲然。 果然还是离不开这里。 离不开他们的家,他们的族人。 死也不要去别处。 有人高喝,白皙的颈部肌肤下青筋暴起:“喂,下去后可不能让父母蒙羞,全力杀敌,吾辈当勇!” 众声相应:“全力杀敌,吾辈当勇!” 他们冲向乌泱泱的追兵,犹如石子投入水中,不起眼,不自量力,却硬生生带起整个湖面泛起剧烈涟漪,为宗政灼争取到足够的逃亡时间。 很多时候,他都在思考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母亲的叮嘱,同伴的期许,通通忘个干净,只是一心想折回去报仇,和族人殉在一处。 失去族人的小兽遍体鳞伤,蜷缩成一团躲在潮湿幽窄的洞中,精神崩溃到无数次想要发疯发狂时,脑海中有束光穿过混沌迷雾,不偏不倚的打落。 【宗政灼,我很高兴,你有好好长大。】 他骤然睁大暗哑的眼瞳,浑噩的大脑愣了好久才忆起那是谁的声音。 崩坏的泪腺慢慢修复,脆弱又挣扎的呜咽声逐渐放大,背抵冰凉粗糙的石壁,狭窄幽黑的洞中,他环住膝头咬住手臂隐忍恸哭。 …… 经过这次血的洗礼,宗政一族灭亡了,旁人没有分到一杯羹,赤昭王心情舒畅快意。 如今天下只有一位掌管预言之力的神子,那就是赤昭的帝师。 没人在意里面的血腥龌龊,只是政权一旦蒙上独一无二的神权色彩,那么就是天选,天赐,天下之主非赤昭莫属。 赤昭王将宗政衍幽禁并不是冷落,而是为了避免有人走漏风声,将灭族的勾当传入他的耳中。 当周老欣喜若狂,磕破了头终于求来宗政衍的自由,却不知只是赤昭王清理干净别人的嘴,恰巧准备放人而已。 宗政衍出来的那天是艳阳天,他的表情与往常无异,斯文秀雅,要了匹马,谁也拦不住的离开了。 侍卫着急,赶忙向赤昭王禀报,王的身边正伫立那位本该站在银尘使者身边的面具少年。 “快,快备马!孤要随先生一起!” 赤昭王神情慌张,生怕这位神子出什么事。 周老的头上还缠着纱布,他见一行人急慌慌的出宫,不由疑惑:“又怎么了?” 念叨间还是追上去拉个人询问。 现在外面并不安全,银尘正与赤昭交战,士兵们看见宗政衍到来时,怔忡片刻忽然爆发雷鸣般的欢呼,高涨的热情宛如不灭的火焰。 宗政衍撩起衣摆,一步一步登上城楼。 他立于城头俯瞰,下端身着银色盔甲正准备进攻的银尘士兵,免不了军心涣散。 连神也是站在赤昭的阵营,他们拿什么赢。 清风灌入两袖,满满当当,衬得他身骨清瘦,像是随时会折断的花枝。 全场不约而同收起声音,无数双复杂的眼睛齐齐望向他。 “我很失望。” 三年前的赤昭,就好比严寒冬日破开泥土,捣碎坚冰顽强生长的花芽。 不知不觉间,宗政衍在期待这朵花芽的盛开,他用心培养,悉心浇灌,不曾想,赤昭绽放的样子会是这样的丑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人性的本质是巧取豪夺,贪婪的劣根性令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很失望。 赶到的赤昭王小心翼翼接近,顾不上其他,柔声劝慰:“先生,你先从城头下来。” 冷风吹来,高照的艳阳天慢慢的被乌云笼盖。 宗政衍不为所动,手指搭上腰间长剑,眼如点漆: “我知天道,晓未来,这天下共主,四国无一人当得。” 静谧宛如一潭死水的人群忽然掀起轩然大波,议论不绝。 赤昭王心中不稳,厉声制止:“宗政衍!” “我族惨死,天地哀恸,暴雨三日,响雷三刻,天下止战三年,方能镇我族人亡魂!” 每一字都震碎苍穹,语毕,大雨滂沱,雷声轰鸣,天地颠倒雾气升腾,天边划过的电光照亮城上城下所有人呆滞的面庞,几分可笑。 “今日,我宗政衍便道这天不佑赤昭!” “唰”的一声,哪怕暴雨骤敲,电闪雷鸣,天地呼啸,这短促带有无尽哀伤和怒火的拔剑声,还是被赤昭王听个真切。 那瞬间,他好像彻底击垮,哪怕被人稳稳扶住,仍如浮木找不到彼岸。 急急赶来的周老心脏骤停,一时失声,大雨模糊视线,隐约间看见少年持剑抵在颈前。 宗政衍回头,睨向不远站在后方的面具少年,森然启唇:“我以我血改天命,我族血恨终得偿。” 狂风竟吹的少年项前的骨佛珠凶猛晃动,似无法承受这道血泣的誓言而堪堪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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