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少年的双眼比这暴雨的黑暗更为浓郁深邃,目不转睛,毛骨悚然的直直盯向宗政衍。 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 随他出生入死征战不断的长剑划破了自己的脖颈,宗政衍于城头自刎,迸溅的血珠被风托送,狠狠地砸在赤昭王的脸上,染红少年的面具。 赤昭王的心脏随瞳孔刺骨疼痛一缩,眼睁睁看着先生的尸体向前倒去,跌落城头。 下端无数的士兵向前奔涌,不分敌我的争先恐后伸出双臂,接住摔落的尸身。 这一刻,赤昭的国运断了。 惊雷犹如怒龙咆哮,一声更比一声狂暴狠戾,雨水拍打在肌肤似冷硬石子砸下,剧痛无比。 宗政衍总是觉得神明偏心,从不给他想要看见的画面。 比如族人在做什么? 那一天神明突然怜爱起这个孩子,让他看上一眼族人的未来,半刻钟后的,灭族的未来。 不带这样的。 他哭哭笑笑像是得了失心疯。 我之罪,踏出族群引来祸患的罪孽如何还清? 我以我血改天命,改这天下命途,我族血恨终将得报。 没了,堪称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闹剧也结束了。 天晴后,得知一切的周老将他埋葬在一处高坡上,面朝南,那是家的方向。 十七岁,少年长眠于此,墓前鲜花环绕,永世遥望南方的那片竹林。 周老盘腿坐在墓前嘴皮不停,说了很多,最后还是忍不住捂脸痛哭。 “是我之错,不该劝说你随我离开。” 他失魂落魄,面露羞愧,曾经信誓旦旦保证过照顾好人家,怎么,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毒酒饮尽,口吐黑血倒在墓前,浑浊的眼珠注视纯净蔚蓝的天幕。 “我自当亲自前去向你的族人赔罪……” 三年峥嵘,终是伯牙绝琴。 周老死了,没几天赤昭一下失去两位重臣。 随着宗政衍的谢幕,笼罩赤昭的神权光辉也彻底消散。 四国纷争又起,想打又不敢打,神之子死时曾说天下须止战三年,人们半信半疑,暗中观察局势半天,发现最能挑事的赤昭居然都没动,一时只得悻悻做罢。 其实不是不能打,是宗政衍料到战争不会停歇,只会变本加厉,所以他连最后一刻也在为天下的百姓争取时间。 早在先前银尘使者气势汹汹面见赤昭王,宗政衍不请自来,面具少年曾察觉违和感却难以弄清,那时,他的幻术已经生效。 幻术影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自他们心中产生一种暗示,大大加深了他们对预言之力,也就是神力的信服度。 自刎前,宗政衍所说的每一句话,在那一刻与埋下的暗示种子产生反应,赤昭王害怕天谴不敢发动战争,使者回去向自己的君主添油加醋一说,君主自然心生畏惧。 三年而已,等等就过去了。 莫名迎来三年和平,百姓敲锣打鼓喜极而泣,无人知晓是那位逝去的少年精心布下的棋局。 我宗政衍算不得好人,为赤昭征战三年,生灵涂炭,如今便还给众生安和三年。 随着暗示的减弱,敬畏之心逐渐消失,他们开始试探,三年刚结束再一次肆无忌惮的发起战争。 青旋反水,狠狠捅了赤昭一刀,随后扭头攻向国力最弱的玄月。 城关前,身着漆黑甲胄的少年清贵出尘,眉眼孤傲寒戾,掷地有声:“玄月不降!” 银尘因差点被水淹仇恨到现在,再次与赤昭缠斗,那时景星麟凤,人才辈出。 赤昭有天策上将季长政、银尘有新任祭司沈朝灼、玄月有定远侯宋知渊,青旋则有左相喻知许。 汉道昔云季,群雄方战争。 以宗政衍为核心的时代落幕了,或许荒唐,或许慨叹,全凭后人道。 如今天下掀起全新且迅猛的浪潮,势头强劲狂澜翻涌,没人知道比之宗政衍预言天赋更高的人,也夹杂其中。 宗政灼,也便是沈朝灼,他活了下来。 时局变换,风云再起,又一批青年俊杰登上舞台。 新的灾难注定扑来,要比往前猛烈上数倍。
第244章 未来、过去,因现在串联】 一路走来诸多不易,他只是坐靠墙边,单手托腮,细润的目光像是岸边吹拂柳条的清风,安静的落在某处。 灭族时不过十岁,如今二十有五。 惨痛的过往,在年岁的增长与阅历的积淀中并不会抚平,但他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的同人谈论。 然而十五年的时间,让他早已记不清宗政灼是个什么样的人。 逃亡、辗转,隐藏在人群中脸上的面具换了一张又一张,他变成连自己也分不清,如今是身在戏中还是戏外的演员。 那张人皮面具也从未在人前摘下,因为它保护的是孩童千疮百孔,不愿敞开的心扉。 宗政灼谈不上沉默寡言,只是性子偏为内向又些许傲娇。 而沈朝灼能言善辩,戏剧浮夸,落在他人眼里圆滑世故,狡黠的像只作精老狐狸。 “灭族后我孤身一人并无倚仗。” 那时他还不知晓宗政御迟的存在。 “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找到姐姐。” 男人偏过头,那张毫无特色的面具仍无法掩盖底子的风华瑰丽。 他的眼中倒挂星河,细碎闪耀的光点宛如日轮下的水面,潋滟粼粼,浮光跃金。 注视着菩然,柔和明媚。 “如果能找到你的话,雨天就会有人为我打伞,受欺负的时候会帮我打跑坏人,夜间的石洞里不至于只有我自言自语的回响,总该是有你陪我说话。” 困在天地的一隅,从小他就对素未谋面的“姐姐”充满世间最美好的期待。 他通过碎片看见她打跑过坏人,替别人擦过眼泪,从泥潭沼泽中将人拉起。 毋庸置疑,姐姐是强大的,温柔的,无所不能的。 所以当他没有家后,从绝望中堪堪爬起的孩子,跌跌撞撞,坚定不移的跑向唯一的首选,那位看起来冷冰冰,实际却十分温和的姐姐。 只是期间波折辗转,他们还是没有相遇。 雨天被人围在偏僻的巷角拳打脚踢时,没人为他撑伞,也没人为他打跑坏人,带着一身伤蜷缩在洞穴时,没人揽着他的肩轻声安慰。 这些是宗政灼,沈朝灼,色欲的遗憾。 “等真正遇见你时,我的内心有过一瞬间的哗然。” “当时就在想。” “啊,原来你比我小这么多。” 他弯起形状姣好的眼睛,成了一个月牙状。 “当时若真寻到你,想来我身边是要跟个奶娃娃。” 柔软凝白的手掌宠意的搭在少女的发顶,男人在笑。 “我可不会养娃娃。” “不过如今我们相遇,我倒是有能力成为你的助力了。” 语气霎时飞扬。 “这样也不错。” 午间阳光正好,他与少女肩抵肩而坐,错过的时光仿佛一下被填补,珍藏在心中迟到了许多年的话也终于说出口,他只觉得全身都轻快极了。 对菩然来说,自己并没有帮上过色欲什么忙。 但在色欲心中,年少时的憧憬,活下去的一份理由,菩然在精神层面给足了他动力。 “如果我早生几年。” 一直处于沉默聆听状态的菩然慢慢开口。 “如果我早些知道你在等我。” 色欲眨眨眼,好奇:“那又如何?” 她抬起头,眼中若有一簇火苗跳动,明亮认真: “我一定会先把你抱到身边,好好养起来。” 浮世的喧嚣像是夏日的蝉鸣,又像扑卷而来的海浪,一下全被推散的远了。 耳边静谧到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色欲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川流般的奔腾声。 咚咚咚―― 鼻尖忽然一酸,眼眶的泪光氤氲成潋滟的水雾。 那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了这种可能,如果她长自己几岁,早早的把自己带在身边养起来,那么崭新的未来,一定是用“幸福”这个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千分之一。 很多时候菩然的思考方式,和情感的表达方式都极其的直白坦率。 “现在也不晚,以后有事喊我名字就行。” 姐罩你。 她想了想,还是张开双臂主动给了色欲一个拥抱。 像有一阵和煦的春风将他包裹,吹进柔软的棉花里,心脏开心的翻滚了好几个圈。 “时间不早了,我去厨房一趟,肚子有点饿。” 菩然晃晃悠悠站起身,坐久了腿还有点麻,一瘸一拐走向门口,心里想着今天就把最喜欢吃的糕点让给他吧。 他吃了应该会开心点? 不确定,先让再说。 小石头这姐姐的架势忽然就有模有样,走出去关好门,很轻的“嘭”的一声,令色欲骤然回神。 好像傍晚的流霞全部坠落在了他的耳朵上,染的一片绯红,慢半拍的双手捂脸,嘴巴急促的“呜”了一声,总觉得鼻尖的氧气都快不够用了。 原来多年夙愿实现的感觉是这么…… 这么的激动人心! 啊啊啊啊脸好热,眼睛怎么会生出泪水,高兴到灵魂都要发麻了。 “吱呀――” 就在色欲沉溺自我情绪中难以自拔时,头顶的那扇雕花窗忽然被人彻底推开。 他一愣,赶忙扶墙站起身,水光晃动的眼睛茫然的望向窗边的少女,疑惑她怎么又突然折回来了? 菩然站在外面抿唇想了想,还是由衷道: “宗政灼,我很高兴,你有好好长大。” 这样我们才得以相遇。 说完不待色欲反应,她又老神在在的脚步一调转,去往厨房的方向。 色欲彻底钉在原地,怔忡良久。 像是饮了最浓最烈的酒,喉咙干涩头脑昏涨。 原来…… 原来支撑他走过最为艰难、黑暗路途的那句话,是在这里说的。 她唤的是宗政灼,过去和未来,在现在像是两颗珍珠被线串联。 正因她唤的是宗政灼,那个一身疮痍的小小孩子才得以获得勇气,走到至今。 毕竟那时的宗政灼并不知二师兄是谁,也不知色欲是谁,更不知沈朝灼是谁。 很高兴,原来你真的站在未来给予过去的我勇气。 很高兴,我有好好长大,我们终得相遇。 灵魂仿佛也穿越时空产生共鸣。 小时的自己不是单方面的憧憬着姐姐,原来姐姐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有回应这份心意。 那片苍郁竹林中的,宗政灼的心意。
第245章 高段位】 小师妹从色欲屋里出来,老成持重的拐去厨房,端了盘刚出笼的热腾腾糕点,又踩着四平八稳的步伐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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