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着朝局着想,李佳氏一族决不能宠成了昔日的佟半朝。而那些撷芳殿的旧人们若是不愿出宫另嫁,你亦要善待,免得寒了汉臣的心。” 对新登帝位的胤礽来说,协调好政/治与情感之间的关系,叫二者能和谐地各行其道,是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他应了赫舍里的叮嘱,转头就将自个儿的额娘敬尊为“仁孝皇太后”。 时隔数十年,赫舍里重新听到“仁孝”二字,还有些许恍惚。 上一世,她是早逝的仁孝皇后; 这一世,她一路看着儿子娶妻生子,登上帝位,成了这大清朝的皇太后。 赫舍里一时失笑摇头,只觉着人生如戏,当真处处都是长生天开下的玩笑。但她在这份来之不易的玩笑中,终于圆了昔年的执念,得到一份难言的自洽。 入主慈宁宫的那日,御花园的桃花顶着初春的寒气,花骨朵儿初初绽开了。 赫舍里心想,她能走到今日,着实该谢许多人。 * 雍宁初年,仲春之末。 胤礽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才从乾清门前御门听政归来,进了前星门,坐在毓庆宫东配殿的书房内。 李瑾乔轻手轻脚地盛了一盅羹汤进来,又奉一碟子饽饽在侧,打算悄悄退出去。 胤礽伸手将人留住:“朕有好消息告诉你。” 李瑾乔回过身子,终于露出笑脸:“皇上忙了这些日子,废寝忘食的,我还以为您今日又不跟我说话了呢。既然能抽空,快用些膳食垫垫肚子吧。” 话落,她不由分说盛了一碗汤送到他口边。 胤礽无奈笑着,一口饮尽,连忙拉着人的手坐在自个儿身侧,道:“额娘已经下了懿旨,晋封先皇一众妃嫔了。” 这事儿李瑾乔也听说了。 先帝后宫中,此番荣妃与宜妃都被晋为贵妃,七爷的生母成嫔晋为了成妃,十二爷因为在苏麻喇姑身边养大,其生母万琉哈氏也破例晋了定妃。除此之外,还有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的生母——密嫔王氏,因为早早站在了中宫这一边,也以汉人白身封了个密妃。 十七阿哥的生母倒是有些特殊。勤嫔陈佳氏是靠着母家得用,她父亲再度升迁,也被封了个勤妃。 李氏坐在胤礽身边,两人将太妃们的尊荣一一探讨过,忍不住问:“皇上打算将这么些人都安顿在何处?” “朕请额娘问过了,两位贵太妃、并一众太妃都是愿意跟随弟弟们在宫外王府奉养的。”胤礽颇有几分狡黠地看了李氏一眼,笑道,“朕能走到今日,少不得兄弟姐妹们的多番扶持,自该厚待他们,还有他们的额娘。” 他捏着李氏的手指,道:“三弟、四弟和五弟已经是亲王,暂且作罢,七弟的郡王却是可以更进一步,封为淳亲王了。” “除此之外,九弟、十二弟和十四弟都要从固山贝子的位子上挪一挪,好歹也该做个多罗贝勒。十弟因着母家荣耀已经是郡王,就暂且不动了。十三弟的郡王位子便恢复如初吧。” 李瑾乔是敏锐的,低声问:“看来皇上对十一爷另有安排?” “那毕竟是姨母唯一的血脉。姨母走后,虽有额娘争取来的贵妃荣耀,却为了替东宫说话,并未给十一弟求个爵位。今日朕既然登上了大宝,阖该多看顾着些十一弟。”胤礽沉吟片刻,道,“十一弟良善单纯,也不好捧得太高,免得被人利用,就暂且封做郡王吧。等王府扩修之后,便请额娘从秀女中为他挑个好福晋,日子和和美美,便叫姨母在天看着也能放心了。” 李氏撑着脑袋,偏头凝望着自己的夫婿。 当初刚被选中入东宫做太子爷的格格时,她还有些怨。 毕竟,她追求的是额娘阿玛那样“一生一世,真心相伴”的情感。可谁都知道,入宫之后,就是跟一群女子侍奉同一个夫君,试图挣得那一点点的宠爱。 她们的爱恨不重要,权衡利弊得失,才是男子们的战场。 可是后来,她与太子朝夕相伴,也看得出他虽然从不说出口,却做到了“唯她一人,真心相待”。 这样仙姿玉质,举世难寻的男子愿意交付真心,叫她怎么能不动心? 如今,即便是登上了帝王的大宝,他对待身边兄弟的心也从未改变。李氏为这一点小发现而心生雀跃,愈发欢喜起来。 胤礽已经许久没见过她小女儿般的景仰害羞之色。 他觉着新鲜,伸手捏了捏李氏的鼻尖儿,调侃道:“怎么说着弟弟们的爵位,反而叫你害羞了?” 李氏耳朵一红,作势张嘴去咬他,反被绞了双手一把抱住。 胤礽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低声温柔道:“乔乔,再忍耐一段日子。朕收拾了这帮满臣,定要将后位双手奉到你眼前,这天下之大,你可得陪着朕一道去看。” 李氏眼圈微红,伸出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应一声。 “别担心,无论何种境地,我总会陪着你的。” * 春末夏初,诸王进爵之后,为了避让新皇名讳,改宗室名中的“胤”字为“允”字。随后,诸位贵太妃和太妃便要搬去儿子们的王府奉养。 荣贵太妃去了诚亲王府,与三爷住; 成太妃移居七爷的淳亲王府;定太妃也去了十二爷的贝勒府中。 十五、十六和十七三位阿哥年纪太小,还未到封王开府的时候,密妃和勤妃只好先在宫中留居,等阿哥们封个贝子之后,再出宫奉养。 此时,宜贵太妃这头反而出了些岔子。 她有两个儿子。 这回,为着额娘该搬去谁府中居住,五爷和九爷难得掐了一架。 五爷嘴巴笨的紧,压根儿说不过九爷,只得听着对方质问:“五哥有我有钱吗?能每日供应额娘山珍海味,叫她品尝天下美食,看四方杂耍戏曲吗?你能吗?” 五爷气得破罐子破摔:“不能!不能!不能!” 九爷一脸得意,像只骄傲的雄孔雀。 下一瞬,五爷委屈道:“但你从小就长在额娘身边了,我是在玛嬷身边养大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额娘几回。我想跟额娘多住几年怎么了?有错吗。有错吗?有错吗!” 九爷嘴角抽搐,咬牙道:“……没错。” 宜贵太妃坐在一边,吃瓜子喝茶,听两个儿子嘚吧嘚吵完了,难得看小九被他哥压制一回,抚掌笑道:“小五,看清了,往后就得这么治着胤禟。他这张嘴巴毒的很,却偏偏吃软不吃硬呢,你得攻心为上。” 九爷扶额:“额娘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儿子这张嘴随了谁,您还不清楚吗?” 话音落,九爷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安分了。 贵太妃闲闲啜了口茶,道:“行了,我就明说了吧,这回额娘先在小五府中住两年。他跟福晋两个都是傻的,成日里闹些孩子气的别扭,全然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趁机搅弄是非。” 九爷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事儿不是秘密了,五哥在迎娶五福晋他塔喇氏之前,已经有一个侧福晋刘佳氏。原本也没什么,哪个阿哥迎福晋进门前没有几个格格呢。坏就坏在,这刘佳氏先有了身孕,诞下长子弘晟之后,见五爷与福晋成日吵嘴,不曾圆房,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有她在中间拱火,这对儿欢喜冤家也不欢喜了,简直成了陌路人。 五福晋的出身并不算高,只是满洲正黄旗他塔喇氏下的一支旁支,父兄靠不上力,又不能得到五爷的宠爱敬重,诞下子嗣,往后哪里能有好日子过呢? 九爷咂摸过来其中意味,大方道:“儿子明白了,额娘是要去镇宅了。” 贵太妃翻个眼皮,抬手又给了小九一巴掌。 “你也别得意,等明年他们夫妻生下子嗣,五福晋能拿住王府诸人了,额娘就搬去那头小住。你那福晋也是个好的,生下长子,才算王府后宅安稳。” 九爷闻言,龇牙咧嘴摆手道:“额娘,儿子还有事,您就跟五哥好好住着相亲相爱吧!” 他一溜烟儿脚底抹油跑了。 留下五爷跟宜贵太妃面面相觑。 五爷:“……” 早知道刚才就不抢额娘了。 * 暑热彻底在紫禁城内蒸腾起来之后,胤礽斗倒了最后一波老满洲。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群臣支持,立李佳氏为皇后。 这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位汉人皇后。虽然长白李氏满门抬旗,已经入了满洲镶黄旗,但改不了这一支纯正的汉人血统。 相比起满臣的不悦,汉臣们简直恨不得要敲锣打鼓,放他一宿烟花去了。这代表了帝王对汉臣绝不只是嘴上说说的“满汉一家亲”,也不会像先帝一般,既要用着汉臣,又要防着汉臣。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猜测,胤礽将从前的伴读张廷玉提了上来,从刑部侍郎升为了吏部尚书。 吏部掌百官选拔和任免,可见张廷玉的路并不会止步于此。 从前张英都没有得到的信重,此刻在他的儿子身上终于有了无限大的希望。一时间,汉臣和御史们对李佳氏这个皇后竟生出不少赞誉之词。 李瑾乔可不会将这些当真。 她才搬进景仁宫,照着赫舍里的话,每日专心照看着院中的银杏树、葡萄藤、木香花等等,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胤礽过来的时候,她正摘了一串葡萄品尝,许是咬到了一枚酸的,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胤礽摘了大冠,丢进余豆儿怀中,笑道:“那串紫的发黑的葡萄你放着不吃,偏要吃青的。”说完,从皇后怀中也摘取一小串,跟着一块儿酸倒了牙。 李瑾乔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拉着胤礽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问:“皇上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了?” 胤礽吃完手里的酸葡萄,摆手道:“别提了,十四弟是个闲不住的,这几日跟朕嚷嚷着要回青海,继续守他的边关去。朕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来,怎么能应,只是十四弟脾气倔,怕是难以说服。” 青海苦寒之地,十四爷年纪又小,连福晋都没娶,皇上这是在心疼他呢。 李瑾乔便笑问:“四弟怎么说?” 胤礽听她提起老四,面上一黑,轻哼道:“这兄弟俩就没有一个叫人省心的。四弟多年来劳苦功高,朕本想因功授他个铁帽子王,他却不应,一心只想着让给十四弟,自个儿去边关挨冻去。” 李瑾乔掩唇,摇头笑道:“四福晋一向将四弟的事放在了心尖上,事无巨细,都要一一亲自照应。他若去了青海,岂不是要叫福晋哭成个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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