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孕 永和宫前院的两株紫藤已经开败了,只余下深绿的枝叶郁郁葱葱。 因着几位太医会同诊断,皆认定是药物导致了小公主夭折。康熙震怒之下,派人将永和宫内一干宫人都提去慎刑司问话。 尚方院改称慎刑司之后,对宫人的审问手段越发狠辣。 玉烟浑身抖得像是北风中的冬菜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拿求救的眼神望向娘娘,希望她能站出来,帮着说几句话。 可惜,德妃要自保,撇开头没去看她。 永和宫在一片抽噎和喊冤声中,变得萧瑟寂寥。 画扇也被一同带走了。分押审问之前,她低声平静地问玉烟:“值得吗?” 玉烟只流着泪摇头,心头苦得什么都说不出。 赫舍里才在景仁宫中休息几日,便出了这样的岔子,终究还是要出面管一管。不过,皇上既然已经拿了主意着慎刑司审问,她便不管旁人,只开口要了画扇。 “从前德妃怀四阿哥时,臣妾瞧着她身边没几个得用的奴才,这才将画扇送去永和宫的。如今看她受苦,臣妾心中实在不忍,还想为她做个保,请皇上开恩呐。” 她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即便只有一丝主仆情分也愿意站出来,正是康熙认识多年、记忆里的那个赫舍里舒舒。 帝王的信任爱重一瞬间达到制高点。 于是点头笑道:“你的人向来正派,朕信得过。梁九功,你亲自去慎刑司提人。” 晌午的蝉鸣声吵的人头痛欲裂。 永和宫奉值的所有奴才依旧在忍受酷暑下的严刑审问,唯有一个画扇,受了丁点皮肉之苦,便被慎刑司的番役、书吏们好声好气请出去了。 “听说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亲自来接的。” “皇上怎么会在意一个宫女,定然是来头不小,有人求情了呗。可真是命好啊,随了个好主子。” “早就听人猜,画扇是皇后娘娘的人。” “哎,你们说,永和宫是不是开花结果的太频繁了些,引得……那位……忌惮了。” 宫中早有规定,不许宫女太监擅传主子们的闲话,一经发现必遭重罚。奴才们早就被规训地不敢起半点冒犯之心,哪里还会有人找死,恶意揣测中宫呢。 想想也只能是永和宫那个自乱阵脚,故意为之罢了。 赫舍里原本懒得搭理。 德妃这一世行事作风毫无改变,终究还是要把自个儿逼上绝路的。只不过,如今情况有变,就不得不重新考量了。 这回东巡回宫之后,赫舍里因为奔波劳累,休息了几日。等精神头彻底养足了,她却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 她从康熙十三年产子之后的头风、咳喘、脾胃虚弱等等诸如此类的小毛病,似乎全都大好了。 赫舍里疑虑重重,到底还是寻了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太医把脉许久,又惊又喜的跪地回话道:“老臣恭贺娘娘。东巡出行一趟,娘娘的身子竟是大好了!往后那汤药便不必再喝了,臣给娘娘调个药膳方子,每三日服用一次足矣。” 赫舍里笑着点头应下,又叫夏槐送人出去。 太医的话虽吉利,她却高兴不起来。 算算时日,距离前世的十年之约,也只剩下不到两年了。若她这身子到了最后的时日,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强弩之末,那她的孩子无人帮衬,要怎么面对这群豺狼虎豹? 赫舍里坐在炕桌前,一手扶着额角,闭目静静想了许久。 再睁眼时,她目光中多了一丝狠劲。 “逢春,传话给索额图,叫他查一查乌雅氏的阿玛——护军参领威武这一年来都接触过什么人,其中是否有医者。记着,务必要找到谋害皇七女的真凭实据,叫她再难翻身。” 逢春心中震动,忙惊喜的福了福身应一声。 主子这是身子大好,终于要对德妃出手反击了吗? * 索额图办事的效率一向颇高。 景仁宫的吩咐里头难免透露出对永和宫的敌意,索额图也不是蠢人,稍一打听便知宫中近来的流言蜚语,恨不得连同乌雅威武一同给摁死了。 好在,他这性子如今被娘娘压着一头,遇事总能先忍忍。 忍过三五日之后,还真叫他寻到了威武与一民间“神医”来往的踪迹。那医者只是个游医,靠着一纸“生男”的偏方,被京郊和京城内的许多农户、商户百姓奉为“神医”。 乌雅威武今日是特意来料理此人的。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被皇后的母家逮住了。 赫舍里在宫中得了消息,继续传话:“叫索额图将人证物证一并秘密呈交养心殿,旁的不必多说,听候发落吧。” 夏槐这几年对康熙颇有微词。 她嘴上也学乖了,换了个方式询问:“娘娘何不在大朝会上将此事公之于众,不叫德妃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索相秘密呈奏,若是圣心偏左,这事儿便不成了。” 赫舍里笑了:“傻丫头,若是圣心有偏,在满朝文武面前逼迫皇上还能有好?咱们这位万岁一向看重皇家颜面,若惹急了他,即便这回不说,也定然被记着帐了。” 玄烨一向擅长记账。 这般行事,往后对胤礽可没有什么好处。 …… 夏槐一语成谶了。 康熙在养心殿见过索额图之后,也不知聊些什么,叫索相一脸颓然地出了宫。随后,帝王便忽然叫停了永和宫的案子。 他以“侍奉德妃这一胎的郑太医粗心大意,弄错了安胎药配比”为由,火速派御前太监赐下毒酒,又命人连夜将郑太医一家老小送出紫禁城安顿。 至于皇上有没有重赏抚恤郑太医家人,这些赫舍里都无从知晓。 很快,慎刑司便将永和宫伺候的人都放了出来。 奴才们遭了一场无妄之灾,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是好的。而他们的主子娘娘不闻不问,此刻安然坐在永和宫正殿内,陪着万岁爷听曲儿。 弹琵琶的是个使唤小女子,觉禅氏。 德妃细细想了想,终于记起这是延禧宫耳房住着的那位——八阿哥的生母。 她回望康熙,皇上这会儿闭目打着拍子,显然是没记起来觉禅氏这个人。便也放心下来,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注视着这个弹曲儿的辛者库贱婢。 一曲奏罢,康熙挥了挥手打发人走:“梁九功,赏。” 梁公公张了张口,到底没敢提醒这位的身份。 只得心底叹息一声,出了殿门才低声怜惜道:“八阿哥再长大些,皇上总会记起你们母子的。今日,且先回去吧。” 觉禅氏垂首,半福了身离去。 殿内的康熙对此事毫无察觉,眯起眸子,如苍鹰注视着猎物一般紧盯德妃。 许久,他笑道:“朕在宫外抓了个人,乃是民间游医,打着“一举生男”的幌子坑蒙拐骗,害去不少性命。朕想将他拉去菜市口当众斩首,死后曝尸荒野鹰狗为食,德妃以为如何?” 乌雅氏奉茶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她极力稳住自个儿的声音,笑容僵硬:“这样的人自当重重惩戒,以儆效尤。皇上操劳国务,还要兼顾着这样的小事,实在是费心了。” 康熙便意味深长应一声:“这样的小事,朕只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了。” 德妃恭恭敬敬跪地奉了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良久,康熙才幽幽开口:“‘德不孤,必有邻’。先前朕叫惠妃与大阿哥好好学论语,你——也当如此,免得坏了朕赐下的好封号。” “今日你便跪在此处好好反省,不许起身。若是还不知悔改,这封号连同两位阿哥,便都一道交还回来吧。” 帝王说完,起身下了炕,黑缎朝靴踩过德妃的旗装前摆,无情离去。 德妃垂眸看着脏了的仙鹤百鸟花样,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额娘”。她抬眸望去,竟是胤禛牵着胤祚过来了。 胤祚蹲在地上,歪头疑惑问:“额娘,你犯了错,惹汗阿玛不开心吗?” 德妃强颜欢笑,不免将目光转向四阿哥。 这孩子……是故意的吗? * 赫舍里对这样的结果也有心理准备。 她想,或许玄烨从年轻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利用宫妃、儿子们、满汉朝臣来布下棋局,捍卫自己的皇权了。 他也许此刻并非诚心,却俨然已是个成熟的帝王。 计较这些并无益处,赫舍里在这件事上也不愿意吃亏太甚,便打算在太医院补上自己的人。 当夜,康熙过来用晚膳。 赫舍里趁着气氛不错,问:“皇上处置了郑太医,一时之间,妇产千金科的人手便有些不够用了。臣妾近来身子调养得当,从前的病症全都大好了,其中便有太医院底下一位梁医士的功劳。臣妾便向皇上举荐此人吧。” 康熙自打回京之后,一直都在处置些糟心事儿。今日听赫舍里提起身体状况大好,自然格外欢喜。 他拉着赫舍里左瞧右看:“当真是好全了?朕瞧着舒舒的面色也红润许多。不错,不错!既然是个有本事的,便将这个梁医士提上来,顶了郑太医的缺。” 赫舍里浅笑着谢了恩。 这个人是从前朱纯暇举荐给胤礽的。 当时除过穆里之外,朱纯暇一并推荐了两位医士,梁太医便是其中之一。赫舍里留用考察了几年,发觉此人沉稳忠实,只因汉人出身,又不愿摧眉折腰捧着满洲勋贵,路才走的波折了一些。 留用宫中,倒是正正放心。 康熙今夜高兴,又喝了些酒,微醺醉意下挑灯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自然有些意动。 他与舒舒,毕竟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了。 赫舍里看出帝王的心思,忍着想要蹙眉的冲动,含羞带臊地推了一把康熙的前襟,耳语道:“臣妾才刚好,还在用药膳呢。” 终究是少年夫妻。 一句话叫康熙瞬间回了神,将赫舍里搂入怀中,目光清明道:“好好养着。朕等着舒舒大好的那日。” * 毓庆宫内。 胤礽眨眨眼,望见惇本殿里头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疑惑问季明德:“明德公公,额娘怎么把秋枫和冬柏送来了?” 季明德也不敢揣测赫舍里的心思,只传话道:“娘娘说了,太子身边除了小豆子,都是皇上拨来的,用着难免不顺手。纳兰侍卫到底是一等侍卫,护卫您平安还成,可没法儿插手这些宫务。索性提前将两位姑娘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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