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被她们搞得莫名其妙,加上前朝事紧,这段日子还真不怎么来了。 这般周旋到八月下旬。 三伏天过去,翊坤宫内率先有了动静。宜妃再度生下一位阿哥,序齿为九,赐名胤禟。 大清未来的钱袋子——九爷胤禟,如今还是个只会哇哇找奶吃的哭包。 赫舍里静心养胎,没去瞧他,只派逢春送去一对儿沉香木嵌金珠寿镯,又赐给宜妃一副镶珠宝万寿金簪的头面。 也算是厚赏了。 宜妃喜得贵子,且太皇太后这回没再滋事,九阿哥便顺理成章地养在她身边。 到这里还没忙完。 因为后头紧跟着就是德妃、宁妃的两胎将要临盆。太医院和内务府得商议着分工侍奉,兆祥所妈妈里也得抓紧为三位阿哥(公主)寻合适的奶嬷嬷、精奇嬷嬷等。 康熙百忙之中,只得托付赫舍里:“朕顾了前朝,便顾不上德妃和宁妃的孩子。还要舒舒多多费心,看顾一二了。” 话毕,夏槐气呼呼奉了盏茶过来,力道都比平日里要大一些。 康熙:“……你这两个丫头,年岁渐长,脾气竟也跟着见长了。” 赫舍里笑嗔他一眼:“皇上这话可就是欺负她们了。好好的宫女,臣妾带在身边十余年,往后还是要出宫嫁人的,可不兴说什么年岁长。” 康熙在这些小事上头总是愿意纵着赫舍里,也既是纵着景仁宫。笑呵呵应道:“是,是朕没说好。” 几句调笑的顽皮话,赫舍里便转移了康熙的注意力,终究还是没有将有孕的事情告诉他。 等康熙走了,夏槐这才问:“娘娘,您这一胎也将满三个月,再大些就该显怀了,是时候拿个主意,总不好一直瞒着皇上。” 逢春也有几分忧虑:“是啊。娘娘还用着安胎药呢,怎么好一直管着旁人生孩子的事儿。” “好好好,本宫答应你们,德妃生下孩子之后,一切都会分明。”赫舍里笑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她先前既然敢胆大妄为,传了本宫要害皇女的流言。那这一回,本宫就依她所言,叫她好好尝些苦头。” * 九月下旬,一场暴雨忽降,肆意冲刷着紫禁城的琉璃瓦与砖石。 永和宫内德妃夜半发动,一时间弄得人措手不及。 玉烟慌忙去请太医,临走前又留了个心眼,请画扇去寻一寻皇后娘娘前来坐镇,也好求个踏实。 余下的几个嬷嬷则带着永和宫的奴才们烧水、点炕,再叫小厨房准备些饽饽之类的吃食,也好给娘娘攒些力气。 外头风大雨急,水流一时半刻没法从钱眼都汇入筒子河中。 于是,六宫之间的宫道上处处都成了流淌的小溪。不止太医们赶来湿了鞋袜,赫舍里下了步辇,同样淋了些雨。 她打个喷嚏,坐在正殿西间的主位上,喝一杯热热的姜茶候着。没一会儿,康熙也从养心殿赶来了。 赫舍里忙起身:“这样大的雨,皇上怎么也来了?” 康熙见她旗装下摆洇湿了,连忙牵着人入座,一边搓搓她的手,一边道:“朕听说永和宫发动,大雨之中竟找到了你宫里。心里头挂念,便赶来了。” 对于奴才们的没规矩,康熙心中是有几分不满的。但德妃生产算是大事,辛苦赫舍里跑一趟,也算……说得过去。 他只希望爱妻的身子无恙才是。 东次间内,德妃因生产发出的痛呼呻吟声,全然入不了康熙的耳。 赫舍里忽然替这满宫的女人感到悲哀。 但也仅是一瞬,她便轻咳几声,抚着额角靠在炕桌一侧柔弱道:“皇上,臣妾……身上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宫了。” 康熙蹙眉,忙挥手招呼:“太医呢!喊一个过来给皇后瞧瞧。” 夏槐很有眼色的跑去东次间,寻了一位颇有资历的老太医过来。 片刻之后,老太医跪地叩首,磕磕巴巴道:“老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是、只是……这样的雨天里劳累走动,脉象有些不稳,怕是……动了胎气……” 康熙从大喜到愤怒,只用了一瞬间。 老太医连忙又道:“老、老臣先给娘娘用几服药试试。” 康熙侧目看向赫舍里,见爱妻脸色惨白,跌坐在炕桌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心中越发怜惜起来。 他与舒舒的孩子本就少,已经失去了一个嫡长子承祜,叫他们悲痛不已,如今好不容易养大了保成,又盼来一个孩子,竟是为着个妃子动了胎气。 康熙怒而起身,斥道:“德妃不敬上位,不恤宫人,雨夜惊动有孕的中宫,以至动了胎气,实属可恶至极!” 帝王正在气头上。 丝毫没有顾念过,东次间内,这个可恶至极的女子正在忍痛给他生孩子。 赫舍里从头到尾未曾说过一个字。 此刻,才苦笑着开口:“皇上,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倒也不能全怪她。终究,还是臣妾的身子亏空……” 她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起此事,康熙心中只觉愧疚。 毕竟,舒舒就是为了给他生下保成,才会变成这般虚弱。 他紧紧握住赫舍里的手:“不怪你,太医都说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定然就是今日冒雨前来的缘故。” 康熙捻了捻拇指上的扳指,想起德妃曾经做过的那些个好事,不由疑心加重—— 加上这一胎,德妃就生过四个孩子了,她莫不是早就瞧出什么,故意谋害皇后的孩子? 想到这里,康熙沉声道:“朕与舒舒的孩子若留不住,那她的德妃之名,包括这妃位,也都不必留住了!” 伴着帝王的一句定论,东次间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声。
第45章 取舍 毓庆宫在雨夜里不安宁。 正殿东暖阁内,胤礽又做了个奇怪的梦。自从五岁生辰夜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过“坏阿玛”了,便逐渐以为梦中那些都只是无稽之谈,他的阿玛很好很好,额娘也会长命百岁。 可今夜的梦着实叫他难过。 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雨滴坠落声,他在梦中迈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的一砖一瓦,每一个侍奉的宫人,他都再熟悉不过。可今日在里头忙得团团转的,除过逢春姑姑和夏槐姑姑,他竟一个也叫不上名字。就连两位姑姑的脸,瞧着也似乎更为稚嫩些。 远远地,他听到了额娘细微的呻吟低泣,还有嬷嬷们焦急的劝慰和呼喊—— “不行,孩子的胎位不对……” “娘娘,娘娘您得用劲儿啊。” “娘娘没力气了,快!快叫膳房送一碗热热的汤面来。” 额娘……在生小孩儿吗? 胤礽已经十岁了,自诩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便没有贸然闯入东暖阁内,而是倚在槅扇前,看着太医们跪在屏风前商议如何用药。 赫舍里的状况似乎很不好,出了很多血,老太医们接连用了几味止血的大草药,都见效甚微,额间不免冒汗。 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他们、他们莫说是顶戴,这颗脑袋都甭想要了! 屋中,赫舍里强撑着用了些汤面,细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逢春,你……你告诉太医,本宫要保……孩子,若孩子……没了,今日在坤宁宫的……本宫,一个也不放过。” 逢春抹了泪出来,眼眶通红,肃着脸嘱咐:“娘娘的话,诸位太医想必也听到了。待会儿皇上过来,该如何说如何办,还请诸位心中仔细掂量清楚。” 胤礽皱着眉,仰头看逢春转身又进了里屋。 额娘的话不对劲,逢春姑姑的话也不对劲!怎么……怎么搞得像是要破釜沉舟,生死离别一般。 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从心底缓缓攀升,叫他来不及多想,便焦急地绕过紫檀木屏风,进了暖阁中。 屋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胤礽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留这么多的血。这些血水渗透了被褥,更多的则被嬷嬷们接在铜盆里,交给宫女一趟又一趟的倾倒出去,仿佛没有个尽头。 而他的额娘躺在其间,就像是一朵即将开败在夜风中的白昙。 胤礽浑身都在发抖,止不住的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跌跌撞撞跑向床边:“额娘,你怎么了?保成再也不要弟弟妹妹了,额娘,额娘能不能不生了——” 在他无助委屈的哭泣声中,床榻边的接生嬷嬷们喊着号子,忽而惊喜道:“生了!生了!” 须臾,小猫一样的婴儿啼哭声在暖阁内响起。 “恭喜娘娘,诞下一位阿哥!这该是咱们宫里的二阿哥了!”夏槐仔细将孩子抱着,蹲身在床前给赫舍里瞧,“您看,二阿哥才出生就粉嫩嫩的,这双凤眸更是像了娘娘呢。” 赫舍里耗尽心力,想要摸一摸孩子的脸,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笑着:“都没…睁眼呢,哪儿就…瞧得出来。” 胤礽慢慢止住了哭声,脑袋有些发懵—— 原来,这是额娘生他的时候吗? 他小时候竟然这般调皮,害的额娘吃了这么多苦…… 殿内殿外才松了一口气,几位接生嬷嬷就发现了不对劲,叫嚷起来:“娘娘!这出血止不住……快,娘娘血崩了,快叫太医想法子!” 这屋子里,除过胤礽的每一个人都知晓,妇人生产之后的大血崩最为要命,短短片刻,就能叫人散尽生机。 最终,赫舍里没能等到皇上下朝回来。 胤礽听着耳边的哭喊,如同置身冰窖一般,手脚麻木的锁在原地。 过了许久,一抹明黄的身影匆匆进来。他才终于回神,听到了逢春姑姑的说话声。 “娘娘说,阿哥的宗室正名由皇上来定,乳名便交给她来,就唤作保成吧。”逢春垂着眸,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婴孩的襁褓上。 “不期他少蕰才略,壮而有成。只求……平安成人才好。” * 外头天还未亮,翠鸟便立在廊檐下鸣啭,丝毫看不出昨夜狂风暴雨的迹象。 胤礽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连同整个宫绸的冬枕都打湿了。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还没从那场过于真实的梦境中缓过劲来。 五岁那年的梦早已忘了大半,但他还清晰的记得那句“予她十年寿命,重返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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