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对此并不意外,只等着宁妃将话说完。 宁妃便松了口气。好在中宫今日之意,并非是怀疑她、怀疑钮祜禄氏有争夺储君之心。 接下来的话,她说得也便愈发真心实意。 “皇后娘娘既然信任,我亦不敢有半分藏私。前几日,惠妃以宫中有鼠为由,问本宫借了几只猫去,其中便包括这只团团。当时本宫也没多想,如今仔细琢磨,延禧宫确实是用不了七只猫来抓鼠。” 两人又对了一些细节,逢春心中一一记下,恭敬福身谢道:“宁妃娘娘愿意如实相告,奴婢不胜感激,定会将您的情谊转告皇后娘娘。” 宁妃犹疑一瞬,刚要说话,她的大宫女从外头匆匆进来,附耳道:“娘娘,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在永寿宫外打转,被奴才们拿下了。奴婢瞧着面熟,像是延禧宫惠妃的人。” 宁妃蹙眉垂眸,望向托盘里头的的玉如意和玛瑙珠串。 ——钮祜禄氏一向并无争储之心,只在意皇恩绵延之久。因而,她与姐姐相继进宫,从未站过队拢过人,只一心服侍皇上,为钮祜禄家族巩固荣耀。 如今,为了不叫十阿哥搅进漩涡,她不得不站出来,掺和一次闲事了。 宁妃顷刻之间想清楚了一切。 她看向逢春道:“惠妃的人在外头,被永寿宫抓了个正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终究是本宫疏漏了,也……难辞其咎。蒙皇后娘娘不弃,本宫愿为景仁宫作证,延禧宫惠妃谋害中宫龙裔,实乃包藏祸心。” * 这一整夜,该争取的、能争取的全都到位了。 申时二刻。 午后的阳光已经落在了院墙西侧。 后宫内贵人以上的娘娘、小主忽然都被请到了景仁宫内,最后,赫舍里又叫夏槐亲跑一趟,从养心殿将康熙也寻了过来。 西次间内人都到齐了,帝后分坐在黑漆螺钿的花鸟榻两侧。 赫舍里脸色苍白,却故意没做装点,就这般素着才能叫康熙升起偏爱之心。 她递了个眼神,夏槐便招手叫人将永寿宫抓获的奴才带进来。 康熙知道,闹得这般隆重,怕是与腹中的孩子有关。便问:“这是何人?” 赫舍里道:“昨夜,景仁宫内又进了几只猫,发起狂来挠了不少人……” 康熙震怒,沉着脸呵斥一声“放肆”。他没想到,有人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肆意妄为,戕害中宫的举动。 他压着火气,忙侧身问:“舒舒可被伤着了?宣太医没有?” “所幸,昨夜有甜瓜在前院守着,臣妾才算是无大碍。”赫舍里说着,特意捂了捂脖子上的伤口,“臣妾叫人抓了那几只猫,记起宁妃妹妹一向爱猫,便叫逢春去询问,看她可认得是哪个宫的。谁知,就抓到这探听宫妃消息的太监了。” 康熙仔细看了一眼那道靠近大动脉的伤口,眸色幽深。 帝王瞥向跪地的太监,冷笑一声,道:“朕记得你,延禧宫里头伺候惠妃的奴才。去永寿宫所为何事?” 那太监浑身打摆子,颤着音求饶:“皇上,奴才只是奉命办事啊,都是惠妃娘娘的吩咐,求皇上饶恕。” 康熙看向惠妃:“你派人盯着永寿宫,意欲何为?” 惠妃张了张口,复又沉默。 宁妃便扯开个嘲讽的笑:“惠妃这怕是做贼心虚,想来瞧瞧臣妾有没有将她指认了去,反倒露出马脚来。” 康熙听不明白这些谜语人的话,直问:“怎么回事?” 宁妃将惠妃借猫之事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惠妃这一招即害了皇后娘娘的孩子,叫中宫有损;又转过来将黑锅扣在臣妾头上,叫皇上与十阿哥父子离心。难道,不是为着大阿哥一飞冲天做盘算吗?” 在座的嫔妃脸色都变了。 荣妃也适时附和道:“的确,这件事单看受益人,那一定是大阿哥了。” 太子之下十阿哥最为尊贵,若是除去了皇后和十阿哥,惠妃母子拿捏一个无人关照、单打独斗的小太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惠妃四面树敌,心中慌乱,面上强撑着暂且平静道:“宁妃可不要血口喷人。猫既然是你养的,自然就该是你放出去的。谁不知道钮祜禄家的实力深厚,说不想扶持十阿哥上位,本宫都不信,你猜皇上会信你这番污蔑吗?” 康熙的确对钮祜禄家有些意见,听了这话也不做声。 宁妃便起身立誓道:“钮祜禄满门一心侍奉皇上,从来没有参与党争、争夺储位之心。臣妾今日便可在此立誓,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惠妃敢吗?” 惠妃还真有些不敢。 但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诬陷的,除了这句,再说不出旁的。 一直闷不做声的德妃忽然开了口,语气淡淡:“兴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呢?皇后娘娘也莫要因着一时着急,怪罪错了人。就像先前臣妾生五公主那日,其实并未授意宫人去请娘娘,还是画扇跟娘娘心近,自个儿跑去了,这才闹出一桩是非来。” 她挂着那抹虚假的笑:“画扇到底是娘娘赐下的,臣妾也不好说她呢。” 这话说的,宛若永和宫这些年受了天大的欺负。 赫舍里扬起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德妃,眼中俱是不屑和轻慢:“德妃妹妹也别着急,当夜是你的大宫女玉烟请画扇来寻本宫,整个永和宫上下可都看在眼里呢。这事儿,咱们容后再谈。” 她又转头摆摆手道:“先扶宁妃坐下吧,哪儿就用得着发这样的毒誓了。” 等宁妃入座之后,赫舍里这才转向康熙。 “臣妾昨夜受了惊之后,便叫季明德去寻放猫的人,也算运气好,不仅被他抓到了那个太监,还带回了在夏槐身上染了荆芥草的小宫女。那宫女被抓时,怀中那罐荆芥草粉末还在,皇上自可审问。” 惠妃瞧见进来的两人,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扣住了座椅的扶手,这才没有失态。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分明了。 小宫女还算嘴硬,被仁喜如何对待,也只说是不小心撞上的夏槐姑娘。那太监就是个软骨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当场全都抖落个干净。 内务府包衣世家的派系,康熙都心中有数,索尔和的人自然也被记着。见梁九功点头确认,帝王闭了闭目,知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睁开眼,失望透顶地看着惠妃。 随后张口吐露:“贱妇!” 惠妃吓得腿一软,慌忙跪在地上,不住叩首:“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臣妾只不过想要报复夏槐罢了,从未想过戕害皇嗣,更不敢害皇后娘娘啊!” “报复夏槐?”康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起身上前死死掐住她的下颌,“你只报复夏槐,朕与皇后便要痛失爱子,哪日你若再起报复之心,朕是不是也要被你谋害去性命!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负隅顽抗、抵死不认,当真是愧对了朕对你的期望。” 他狠狠将人推出去,惠妃便扑倒在地上,连着精心簪好的旗头都散落下来。 “传朕旨意,惠妃妒心过盛、枉顾性命,对中宫意图不轨,以至皇后失了腹中龙胎。今日褫夺封号,着降为常在,居延禧宫配殿,此后不许再与大阿哥相见!” 僖嫔为着赫舍里失去的孩子正有恨意,连忙起身道:“皇上,臣妾听闻乌拉那拉常在只许八阿哥的生母住在耳房,那里头冬冷夏热的,奴才们住着也便罢了,怎能叫诞育过子嗣的主子住呢。” 康熙早已忘了八阿哥的生母是何人。 但今日有这一桩事在前头,他难免气愤道:“毒妇,既然如此,乌拉那拉氏便只居耳房,叫八阿哥的生母……” 梁九功连忙递话:“皇上,是觉禅氏。” “八阿哥生母觉禅氏晋为常在,居延禧宫东配殿!另外,大阿哥、八阿哥都一并送去乾东五所养着,只许觉禅氏前去探望。” 说完,就挥挥手叫梁九功去传旨。 乌拉那拉氏此刻瘫坐在地上,泪都流干了。 赫舍里却开口将人拦住:“皇上莫急,方才德妃既然对臣妾有不满,咱们今日就将事情一并说开的好。免得又一次传出中宫藏有私心的流言,臣妾也不好做。” 康熙冷冷瞧了德妃一眼,回身坐在赫舍里身边。 “好,就依舒舒的话。” “画扇是臣妾送去永和宫的不假,但只是看在德妃当日初升嫔位,无人服侍,这才叫内务府送人过去。”赫舍里垂眸笑笑,“倒是臣妾做的多余了。” 康熙握住赫舍里的手,不满道:“是她不识好歹,没这个福分,舒舒莫要为此再劳心了。” 赫舍里回握了帝王,平和笑道:“要说清楚的。那日的事实在怪不到画扇头上,永和宫奴才这几年多有怨气,不是一次被本宫撞见,帮扶一二了。逢春,叫月红进来吧。” 德妃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三等宫女,竟还与景仁宫有联系。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在意她的想法了。 月红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愿为画扇姐姐作证,当日是得了玉烟姐姐的嘱咐,她才去请皇后娘娘的。” 德妃终于忍不住:“吃里扒外的奴才。皇上,这般阴奉阳违的人,实在不可信啊!” 康熙蹙眉,看一眼德妃略显狰狞的面目,觉着实在厌恶,不愿去看。于是垂眸看那宫女:“抬起头来,你为何愿意为景仁宫说话?” 月红抬了头,面上还有没消散的旧伤,像是被打的。 “奴婢只是说实话。这几年,主子与延禧宫惠妃娘娘不对付,惠妃明里暗里给永和宫奴才们许多苦头吃,主子也从来不闻不问。奴婢在宫里做些洒扫浆洗、取炭取冰的活计,就曾撞见惠妃的人,被留在御花园……掌掴了许久,是皇后娘娘帮了奴婢,还给奴婢一罐药用。” “皇上,宫人们都知道,景仁宫的奴才被主子善待,冬日里有新的棉服、手套和耳罩用。奴婢是真心敬仰皇后娘娘,绝无半句虚言。” 这些话说的真诚,满含感激意味,康熙是完全相信的。 他摆手道:“朕知晓了。你是个知恩图报识大体的,调来御前当差吧。” 扶额良久,康熙又开口:“乌雅氏,你上前来。” 竟是连封号都不愿唤了。 德妃心头一颤,奉命走到帝王跟前,如从前每一次在永和宫那般,低下头颅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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