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乌拉那拉氏实在可憎,可谋害中宫子嗣,背后未必就没有明珠的手笔。他总归是要在前朝把这笔账算回来的! 于是,索额图一脸严肃拱手道:“太子爷放心,只要有奴才在一日,赫舍里家便垮不了,也定然不会叫您和娘娘再受奸人暗算。” 胤礽看着他,感动到热泪盈眶。 随即连忙转转头遮掩:“叔外祖的身子最为要紧。孤……想跟心裕和法保说几句话,你们先行一步,去追汗阿玛吧。” 索额图尽心扶持二阿哥十一年之久,还是头一次……头一次被阿哥这般亲近对待。虽然言辞之间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浑不在意,欢喜地应一声,带人打马离去。 心裕和法保两个怂包纨绔则战战兢兢留下来。 等人都走干净了,这处临水的草场只余下清风漾起层层叠叠的绿波。 胤礽肃了面孔,琚于马上,像个帝国储君一般审视这两人许久,终于叹息一声,道:“你们成家多年,倚仗索相,骄纵跋扈。即便中宫训诫了几年严加管教,也丝毫没有长进。这般形状,是想要叫外叔祖去了都不能安心吗?” 说完,太子爷还憋红了眼。 心裕和法保原本还在检讨回忆,想着自个儿最近有没有干什么荒唐事,叫太子爷抓住了把柄才留下来训斥一顿。 结果没想到……这、这还不如训他们一顿呢! 法保吓得直打磕巴:“太太太……太子爷,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啊。” 胤礽冷笑:“孤从不开玩笑。” 孤这叫……谋略。对,谋略! 心裕比法保还怯懦一些,虽说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可是一不赌钱,二不斗蛐蛐,三也不侵占田产欺压百姓,唯好美色,还都是过了明路问过意愿,才抬回府中的良家子。 他守着一院子的小妾就能过得很好啊! 如今知道三哥将死,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吗? 这没出息的哥俩登时抱头痛哭起来。 胤礽就没见过哪个长辈还能当着晚辈的面哭成这副熊样儿的。 他好奇地多瞅了两眼,轻咳一声:“别哭了!叔外祖的身子撑不了几个月,你们与其哭,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将赫舍里家的荣耀留住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叔外祖瞒的很好。树倒猢狲散,他若走了,索党党羽尽散,赫舍里家难免式微,孤亦会受到影响。所以,你二人也得守口如瓶,明白?” 懒散的怂包纨绔,一向对危险的警觉性很高。 闻言,心裕和法保连连点头应是。 过了一会儿,法保低声询问:“太子爷,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哥啊?” 索尼生前育有六子,索额图仅为第三子,心裕和法保则分别为五子、六子。他口中的大哥,便是长子噶布喇——胤礽的亲外公,也即是赫舍里的阿玛。 赫舍里家只出息了一个索额图。 除此之外,府中也就噶布喇能拿事定主意的。 胤礽垂眸思索片刻:“也好。噶布喇今日没跟来南海子,等回府之后,你便替孤转达吧。告诉他,躲在背后清享了这么些年,也该出来扛事了。” 三人又略说几句,胤礽便红着眼打马离开,主要是他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等法保和心裕追上围猎队伍,索额图抬眼一瞅,怎么成了两个大红眼圈的弟弟。 他好笑:“被太子爷教训了几句?” 两人蔫蔫儿点头,都不敢抬头看他们三哥。 索额图便拍拍两人肩头:“无碍。既然只是训斥两句,便是小事,你们记得莫要再犯就好。” 法保听着这话,简直像是三哥临终前的谆谆教诲。热泪上涌,激动道:“记着了,三哥安心吧,我一定改!一定改!” 心裕也连忙随声附和。 索额图挑了挑眉。 太子爷教训几句,竟这般有效?他平日说的口干舌燥,五弟六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顽石一般,不见回应啊! 要不,等得闲了去毓庆宫讨讨经? …… 一场风波在暗处窥伺时机,索额图却对此一无所知。 浑浑噩噩结束了春猎,归家之后,心裕和法保便忙不迭冲去东跨院寻噶布喇。噶布喇刚下值回来,正在用一盅酸汤底的鲜鱼。 等两个弟弟抽噎着说完话,他便一口也吃不下了。 噶布喇老泪纵横二里路,从西跨院奔去索额图院里,瞧了他一眼,又一路狂奔回书房。 他点灯熬油苦读一整夜,誓要在索额图死后撑起赫舍里家来。 当年阿玛(索尼)日日斥责他们五兄弟加起来也不如一个索额图的脚后跟,便撒手不教养他们了。 如今可好,索额图要死了! 他他他……他可不得临阵磨枪嘛。 * 三月中旬,有些流言在索党一脉慢慢散播开来。 最初也实在不知是谁透露的,说“当朝索相在宫中秘密瞧过太医,都束手无策,怕是没法儿治了”。 这事私下传了几日,越发离谱起来。 ——衍变成“钦天监算好了日子,索额图今冬大限将至”。 索党们不敢言语,私下里却都摆出一副暗中观察的样子: “赫舍里家那两个纨绔……最近是不是学乖了?” “那噶布喇多少年的草包了,今晨跟我冒出一句《史记》的‘文武并用,长久之术’,还当他是中邪了!” “我听说……棺材都备好了……” 索党首领大限将至,却分毫未向底下透露,一众党羽心底也犯嘀咕。他们是旧派勋贵不假,可若是索额图去了,朝中无人能与明珠抗衡,只怕要势弱。 如此一来,若还因着钱粮清查法惹得圣怒,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于是,隔几日再上朝,索额图就傻眼了。 明珠为首的新党依旧对清查法抠着细节,不愿让步; 可索党却背着他忽然全都转了性,大赞皇上圣明,夸这清查法哪儿哪儿都好,请务必当即实施。 康熙大喜过望,连带着看索额图都顺眼许多。 索额图忍着满心疑惑迷茫,终于在回到府中爆发了。大哥竟然带头给他备了一口棺材! 赫舍里府关起门来,鸡飞狗跳一场,终于弄明白了这件事。 ——他们全被太子爷唬了! 索额图连日来的疑惑尽数解开,却实在不明白太子爷为何这般对待他。趁着余怒未消,径直去了趟毓庆宫。 胤礽正坐在惇本殿,似乎等候多时。 索额图满腹疑惑憋屈,在望进那双通透的凤眸时,忽然有些犹疑起来。 他上前跪地打千,等胤礽叫了起,却也俯着没动弹:“奴才……还是想听太子爷亲口给个说法。” 胤礽便起身,立在他面前:“孤将谣言传开之后,你觉着……赫舍里府中家事如何?” 索额图直言:“法保、心裕不再胡闹,大哥也……上进许多,前儿还得了皇上一句夸赞。” “这便是了。你倒了,他们没有依靠,自然会学着立起来。”胤礽蹲下身,眸中带着笑意与索额图对视,“朝中亦是同样的道理。旧党不会因你死去散尽,而是想法自救,抱上汗阿玛这条大腿。” “你若继续肆意妄为,不好好针对新党,而三番五次与皇父作对,你猜,皇父还愿意留着你吗?” 索额图惊出一身冷汗。 他脑中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想叩首跪谢,却被胤礽抬手扶住了额头。 大清的皇太子站起身,淡声道:“去吧,回去好好想想额娘从前的叮嘱。想清楚了,再入朝为汗阿玛做事。” “索额图,孤不像额娘那般好脾性。”胤礽笑了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 养心殿内。 康熙也听说了皇太子戏弄大学士索额图之事。 他将兔崽子拎到自个儿跟前,揪着耳朵问:“朕的臣子就是这般给你玩闹的?” “谁叫他不乖乖听额娘的话!”胤礽往他阿玛怀里头一扑,哼唧道,“额娘才生病就敢嘚瑟,哼,儿子给阿玛出气呢,阿玛不夸奖也就罢了,怎么还打我。” 康熙又气又好笑,想到清查法确实因为儿子这一闹腾顺利许多,也就改揪耳朵为弹脑壳。 “人小鬼大!往后可不许了,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是御史台参你的折子吗?” 康熙抬起下巴,示意儿子去看被奏章摞满的御案。 胤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蹭着康熙的下巴撒娇:“有汗阿玛在,儿子不怕。” 康熙哼笑一声,看样子是打算轻轻放过了。 过了片刻,他又探问:“索额图前后被你戏弄了好几回,这次愤然寻上毓庆宫,就没说些什么?” 胤礽眨眨眼,挠头道:“索额图就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的腿哭了一场。儿子摸摸他的脑壳,安慰他都是开玩笑的,他就就欢欢喜喜回家去了。” 康熙:“……” 索额图只要遇上保成,还真是……没下限啊。
第50章 开窍(加更) 三月末,正阳门外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烧起来的那片儿,正巧是外城汉人百姓聚集的民居,起火原因不明。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司坊巡捕营未能及时灭火,加上春三月的北风一吹,导致火势越烧越旺,最后竟烧到了正阳门墙根下。 打从明朝起,正阳门作为京师内城的正门,便有“前门”之称。 康熙如何能容忍自家大前门被烧了许久,才听顾问行说完,便拍了案几,起身要出宫去。 梁九功吓了一跳:“哎哟,万岁爷,这可使不得。您派奴才去代劳也成啊,哪儿能叫您去那地方。” 康熙嗤笑一声,拿脚踹他:“火烧了大半个时辰,司坊巡捕营无一人察觉,还能办好什么差事。京师重地,朕眼皮底下他们都敢如此偷奸耍滑,还不知再远些要如何。” 他说着,摘下朝冠置于御案上:“今日朕不去杀鸡儆猴,震慑一番,难不成等着哪天火烧到乾清门来吗!去,给朕寻身轻便的常服来。” 梁九功苦笑着应一声,往配殿去取。西次间里头探出个脑袋:“阿玛,带我一起吧?” 康熙眼皮未抬:“今日的《淳化阁帖》可都练妥了?” “孔琳之的《日月帖》、王僧虔的《刘伯宠帖》都按照要求练好了,儿子还多写了十张李邕的《晴热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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