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毫不怀疑这话的真伪。 甚至在心里头盘算,若他寻得善于农学的稀世之才,真能叫京西御稻产量再翻,是不是能看一看阿玛在水田里打滚了? 太子爷想象一番,连连摇头。 他脑子里只有泥猪扑腾的画面,完全想象不到阿玛,还是算了。 西北门外的这处御田和周围数十顷水田一样,照样有皇家的庄头带着农丁打理。康熙急于知晓京西御稻的具体情况,索性吩咐一声,叫梁九功寻管事的包衣佐领来回话。 他得先去沐浴,换身常服。 胤礽因此得了半日空闲。外头太阳正毒,他索性唤了几个阿哥一道来自个儿院子里吃烤牛羊肉和冰镇西瓜。当然也做做表面功夫一道请了大阿哥,只不过都心知肚明,他压根儿不会来。 畅春园的里白日的蝉鸣、夜晚的蛙叫,都是禁城内没有的热闹。 兄弟几个以瓜代酒干了一勺又一勺,直到最后半个大西瓜全挖空下肚了,才觉着肚子里晃荡着满满的水。 于是,一个个滚圆的肚子就这么倒在躺椅上,午后的树荫下,间或有凉风吹过,叫阿哥们都不免感叹起来—— “还是畅春园好啊!” “跟着二哥也是真滋润!” 胤礽就这般忙里偷闲,在无逸斋读书,御田里亲事农桑,偶尔与弟弟们嬉闹,亦或跟随着康熙前往畅春园东北角的西厂。 西厂阅武楼上检阅八旗兵丁,是康熙每隔一段日子都要进行的事务。 胤礽跟着去了几次,深深怀疑阿玛营造畅春园,就是为了更方便来西厂检阅八旗军,简直恨不得住在这儿呢。 等到十一月初,怡贵妃的身子重了开始显怀,康熙终于恋恋不舍地带着众人回了宫。他也知晓,再晚一些,表妹的身子怕是不便挪动。 * 幸而秋冬之交宫中凉爽,景色也算秀丽,康熙回来很快便适应了。 承乾宫内诸事如常。 佟佳氏扶着腰靠坐在暖阁的软塌上,便笑道:“几个月未见,本宫倒真有些想塔娜了。栀子,你亲自走一趟去翊坤宫请四公主回来吧。” 栀子是她从佟家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如今也是承乾宫的掌事宫女,出门在外行事便宜,免得再节外生枝。 栀子应声出去。从东六宫到西六宫一个来回得花些时间,佟佳氏便闭目养神候着,其间小厨房送了一盏燕窝来,她用了些,又想吃渍好的酸梅子。 塔娜与她一样,也爱吃这些个酸倒牙的东西。 佟佳氏才吩咐人多取一些来,栀子便从外头回来了。她弯着眸瞧了一眼栀子,再看她身后空无一人,笑意便慢慢淡下去。 栀子行了蹲安礼,告饶道:“奴婢办事不利,过去时未能见到四公主。翊坤宫的奴才说,郭络罗贵人用过早膳,便带着四公主去了慈仁宫侍奉太后,怕是还要些时辰才能回来。” 佟佳氏勾了唇角:“侍奉太后?” “今日皇上回銮第二日,昨儿个太晚,没能去慈仁宫请安,今日却一定会去。依本宫看,侍奉太后是假,想求皇上办事才是真。” 栀子也是想到这个,才会一脸郁闷的回来。 她低声问:“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慈仁宫请四公主回来,就说娘娘想公主的紧,皇上跟太后总会顾念着主子几分。” 佟佳氏摆摆手:“既然已经到了太后宫中,这时去请反倒显得本宫失了分寸,不知礼数。罢了,且等着吧,是去是留,皇上很快就会派人来告知了。” 她说着垂眸自嘲哂笑,捏了一颗酸梅放入口中,一股酸涩之意被她尽数咽下。 “先前皇后娘娘已经提醒过,到底还是本宫大意了。” 这事儿很快见分晓。 晚膳时,康熙亲自来了一趟承乾宫,见佟佳氏气色不错,再问过脉象也平稳安定,这才握着她的手坐在炕边。 “今日朕去慈仁宫给太后请安,正巧遇上了郭络罗贵人带着四公主在那儿。她——将塔娜照顾的很是周到,朕便想着,你如今有孕在身,又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一胎,该精心养护着,塔娜在身边需要时时照管,朕不忍你操劳,还是送去翊坤宫叫布音珠先养着。” 佟佳氏温婉笑着:“臣妾实在舍不得塔娜,但身子一日日重了,也怕照看不好叫这孩子受了委屈。如此也好。” “不过……以郭络罗贵人的位份,养着公主在膝下怕是不够格。皇上可想好了给她什么位份?” 康熙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对视半晌,才失笑道:“你倒是真的疼塔娜。” 佟佳氏垂眸笑了:“那是臣妾从一臂之长,一点点抚养长大的孩子,虽非亲生却胜过亲生,如何能不盼着她好呢。还请皇上为着四公主考量,给郭络罗贵人一份尊荣。” 康熙沉吟片刻,低声自语了一句:“的确胜过亲生。” 又道:“朕会择日封郭络罗贵人为嫔,塔娜便随她迁去翊坤宫后殿正殿居住,暂且抚养着。只是,这孩子依旧会记在你名下。” 佟佳氏倒是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打算。 她转念一想:她是贵妃,又有佟府这样的母家,若塔娜日后逃不脱抚蒙的命,她这个养母便能成为公主最大的倚仗。 佟佳氏笑笑,默认了康熙这一番好意安排。 …… 郭络罗贵人双喜临门,自是欢欣。 她虽然未行过册封礼,诏书却已经下来了。皇上竟然给了个嫔位下来,封号为“谨”。这是个比“僖”更为严肃苛刻的字眼,满含明晃晃的警告意味。 谨嫔却并不在意,只要能将塔娜接在身边照管,什么都值了。 不过,对于塔娜的玉牒依旧记在怡贵妃名下之事,谨嫔心中总有一丝丝别扭。她只能告诉自己,从前贵妃对她、对塔娜都是真诚以待,从不拦着她探望孩子。如今她已经将孩子要回来,到此为止了。 四公主却被这连番的变故弄得很是不爽。 她没跟谨嫔透露半分,怕伤了亲额娘的心,也怕叫两位额娘越发对立,她自个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于是,塔娜变得越发喜欢外出,成日里都跟着她二姐姐肆意跑马。 伊哈娜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今年秋日才跟漠南蒙古巴林部的乌尔衮定了亲,荣妃和康熙舍不得这个掌上明珠,便要多留她几年,等乌尔衮袭了郡王爵位,再将伊哈娜嫁过去。 伊哈娜轻易就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在疾驰的马背上侧身笑问:“在翊坤宫待着不好玩?” 塔娜摇摇头:“倒也不是,就是许久没见过佟额娘了,有些想她。可额娘又总是防着佟额娘,跟我闹别扭……唉。” 十岁的小姑娘琢磨得头大。 “这有什么难的。”伊哈娜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你二哥一向最会夹在中间做人了,等过些日子谨嫔娘娘放松下来,咱们就叫上保成一道去承乾宫瞧瞧怡娘娘,如何?” 塔娜也被这话逗笑了:“二哥真的好惨,哈哈哈哈——” “谁叫他有本事呢,当了太子好好熬着吧。” 姐妹俩拿着胤礽开涮几句,便将此事定下来。只是,谁也没想到,谨嫔的心结迟迟不曾化去,探望怡贵妃的事竟一拖拖到了年后。 *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还未过去,帝王便要启程第二次南巡。 这回,后宫除过赫舍里皇后谁也没能跟着。 康熙又特意点了广储司郎中曹寅随行。曹寅是他幼时的伴读,后来又充任侍卫,几经辗转到了内务府广储司。此番随行巡视江南,是有意将人派去苏州织造任职提督。 御驾内,康熙正与赫舍里手谈。 “宫中御用礼服、四时衣服,乃至阿哥公主朝服等,均是依照礼部定式,移交江宁、苏州、杭州三织造恭进。”康熙落定黑子,继续道,“苏州织造的缂丝、刺绣工艺最精,兼有‘绣市’之称,派个朕信得过的人过去打理,内库才能丰盈些。” 赫舍里笑着将两颗白子放在棋盘右下角:“皇上筹谋深远,掌控满盘,臣妾不能敌。” 康熙便笑起来:“舒舒自小受索相亲自教导棋道,定然是有意让子,哄朕欢心的。” 赫舍里但笑不语。 前世,苏州织造发展壮大,到最后有密折奏报各处内情的效用。玄烨派曹寅过去,可见是要开启对江南,乃至各处的监视与掌控了。 她当然不能敌。 若是保成前世将手也曾伸到过江南,甚至意图接管苏州织造…… 即便他不清楚苏州织造的真正效用,只是被其他人逼着自救,玄烨也一定会疑心。 赫舍里叹息,打定主意,此行定要多了解三织造一番。 …… 帝后南巡一月有余,宫中大小事务都由两位贵妃共同掌控,慈仁宫太后到底不通汉话,康熙走前特意叮嘱,无事便不必去打搅了。 宁贵妃将那些繁杂琐碎的宫务揽过去,派人传话承乾宫。 “咱们娘娘说,如今宫中最紧要的事就是怡贵妃这一胎,那些个费神的事儿就暂且别管了,太医院和接生嬷嬷也都一一备好,还请您安心待产呐。” 佟佳氏大着肚子,靠在软塌上,笑着承了这份情:“你们娘娘做事一向心细严谨,本宫自然信得过,只是难免要叫她操劳了。” “栀子,去取那对金镶伽南寿字镯来。” 她又笑着对宁贵妃派来的宫人道:“这东西不算稀世珍宝,却是本宫阿玛从五台山道场寻高僧开光请回来的,宁贵妃不弃,拿去给十阿哥戴着玩儿吧。” 宫人忙谢恩接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退出去。 佟佳氏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叹道:“幸而还有钮祜禄氏帮着坐镇。也不知,皇上能不能赶在本宫生产之前回宫啊……” 越是临近产期,她这心里头越是慌乱,实在没底。 三月下旬,康熙转道回京,却终究没能赶上佟佳氏生子那日。 宫里头谁也没想到,佟佳氏已经坐稳了胎,太医日日请着平安脉,也说脉象一切平稳,怎么偏偏在产房里头就出了岔子。 孩子是脚先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个好兆头。 屏风下,看这一胎的太医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喃喃:“贵妃娘娘这一胎脉象素来平稳啊……” “郑太医莫要说了,还是快些商议好如何用药吧。无论横产、逆产,都非你我号脉看诊便能算定的,如若保不住……还是优先保住贵妃娘娘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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