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东暖阁内。 康熙与胤礽对坐,将折子上的事儿简略告知之后,夸赞道:“做的不错!朕都没想到,张诚跟去还有这般用途。” 胤礽笑了笑:“儿子这都是误打误撞。不过,大清从这事儿上也该吃一堑长一智才是。” 康熙眼中带着欣赏之色:“怎么说?” “没有精确的舆图,就容易在领土纷争和军事对战时处于被动。”胤礽垂眸,斟酌着措辞,“儿子跟随白晋学习西洋奇巧时,听他提起过经纬度法。汗阿玛不妨就叫他们试试,将经纬度法教给绘制舆图的人,好重新完完整整地绘出我大清的疆域。” “如此一来,定然寸土都不相让虎视眈眈之人。” 这话不止是针对沙俄罗刹军,更是在暗示试图统一全蒙古的博硕克图汗噶尔丹。 从康熙二十七年起,噶尔丹引兵三万东征喀尔喀,便已经将野心正大光明地摆在台面上。 喀尔喀首领此番落败,南下投附大清; 准噶尔内部却也出现了纷争。 大后方的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侄子)谋划政变,叫噶尔丹不得不停战返回营地。此后,策妄阿拉布坦率领部下西逃,召集了准噶尔的散民巩固势力,也算是控制了准噶尔部天山以北的领地。 噶尔丹就此被暂且限制在了漠北、漠南地区活动。 即便暂且解除危机,噶尔丹势力还是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成为了康熙最大的心病。 帝王不免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再不能容忍这些狼子野心之人进犯我大清。你说的那个经纬度法,朕似乎也听南怀仁提过一二,且细细说来,若舆图果真能成,朕便承诺你想做的任意一件事!” 胤礽闻言弯了眸,伸出小指道:“那拉钩。” 康熙哼笑一声,还是伸手从了他:“兔崽子,朕决不食言。” 食不食言的,还是拉钩心安些: 要不是怕汗阿玛生气,他简直想立个字据。 胤礽这般想着,言笑晏晏与康熙将经纬度法、连同自个儿一些新想法都说了一遍。 * 康熙最终采纳了胤礽的提议,命南怀仁、白晋等人将经纬度法施行下去。 与此同时,《尼布楚条约》签订完毕,条约诸内容也传回了京师。 索额图这桩差事办的真不错! 他听了赫舍里与胤礽的双重提点,额外要求沙皇俄国切断对噶尔丹的支持援助,枪炮兵器同样不许供给。 沙俄忌惮惹恼了大清,会耽误双方的贸易往来,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景仁宫内。 赫舍里笑着夸了一句:“布里亚特蒙古如今已经臣服于沙俄,噶尔丹想要一统蒙古的野望,怕是到此为止了。” 只是,大清与噶尔丹之间的征战,怕是明年就要开启了。 赫舍里思索着,该如何叫胤礽避过前世的坑; 而胤礽则在琢磨着怎么坑大阿哥一把。 母子俩对面而坐,过了半晌,胤礽先开口问:“额娘可留意过,最近延禧宫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奇怪之处…… 赫舍里想了想,倒是记起一桩来:“惠妃近来一应吃穿用度都比从前节俭了许多,她从前喜欢的那些个金玉首饰也不见戴出来了。另外——” 赫舍里递了个眼神给逢春。 逢春便了然,接话道:“前些日子,奴婢去送今年中秋节给各宫的赏赐时,发现延禧宫正殿内的布陈也简陋许多。惠妃娘娘是喜欢显摆的性子,恨不得将好的都摆在多宝阁上,如今,倒是只剩下早年皇上赏的几样物件了。” 赫舍里点头看着胤礽:“你问这些,莫不是察觉了什么事?”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胤礽望着茶碗中澄净的茶汤,笑得漫不经心,“只是近日京师内,有一位唤作洪昇的戏曲家刚创作完成一部《长生殿》,要在孙公园戏楼里头演上一场。儿子本想请了阿玛额娘一道微服,前去看个热闹,没成想却被人包场了。” 赫舍里便也笑了,啜茶之后问:“是大阿哥?” 胤礽点头:“儿子还当大哥是家底殷实,才会豪掷千金,请京师各界名流的夫人们听戏。没想到,原来都是惠妃娘娘的体己钱。” 赫舍里心道,这哪里只是花了些体己钱的事。借着一出新戏,将京师名流家眷全都请过去,不就是想要结交拉拢朝臣吗? 大阿哥还真是胆子正。 也是,他这些年尚书房用功苦读,虽然进度比保成稍微逊色一些,靠着努力却也甩下了旁的兄弟不少。这又是个天生长于骑射的料,布库房里常常能听闻大阿哥又胜了一众兄弟和谙达的夸赞。 他能文能武,尤其武技更胜一筹,性子也相对直莽一些。 这便叫玄烨很满意。 ——没有什么比一个有能力有野心,却谋略不足的长子,能更叫帝王用着放心了。 赫舍里哂笑道:“这些年,你汗阿玛多少纵得大阿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与你作对没什么,可是想要偷偷从皇上手里分权,这就是自讨苦吃了。” 她顿了顿,看出胤礽想要整治大阿哥的心思。 又道:“今日是初一,你汗阿玛定然要留宿景仁宫。届时,额娘会跟他提起这出《长生殿》。索额图怕是混不到名额进去的,但皇上想去,佟家的人还能看着吗?你就只等着去戏楼里头,看这一出好戏便是。” 胤礽确实私下里已经先寻过索额图,要他想法儿弄帖子来。只可惜,大阿哥跟防贼似的放着索额图一党,根本寻不到机会。 这才来叨扰额娘。 他不好意思挠头笑着:“辛苦额娘为儿子操劳了。” 赫舍里便佯嗔他:“这算什么操劳,你当额娘的身子是易碎的水晶盏吗?” “不过,这事儿虽严重,也别指着能一举扳倒大阿哥。他是除你之外,皇上最看重的长子,若非三番五次犯下欺君罔上大错,皇上不会真的弃了这枚棋的。” 胤礽点点头:“额娘放心。本就是想给个教训,叫大哥稍许安分些。” 成日里蹦跶着寻他的不是,也实在烦人。 胤礽从小被赫舍里用心教养,本就不是个怕事的人。 先前大阿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他只是看着康熙的眼风暂且忍一时。如今大阿哥自个儿犯了这等大错,撞到他手上,必得狠狠地还回去才是。 * 深秋的夜降临得早一些。 景仁宫内掌了灯,膳桌上则按照赫舍里的吩咐,备下康熙爱用的牛羊肉铜锅子。照旧是鸳鸯锅,一半红汤一半白汤,康熙用着胃里暖了许多,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索额图前朝差事办得好,康熙也愿意对她们家不吝夸赞。 赫舍里招手,叫奉完茶的宫女都退出去,半身前倾笑道:“皇上既然都这般夸奖了,那臣妾就厚着脸皮讨份恩赏吧。” 康熙挑眉:“舒舒且说。” “索额图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已经足够,算是赏无可赏了。皇上不如嘉赏臣妾一回,也算是母家荣耀了。”她难得露出几分俏皮劲儿,“臣妾听闻,京师最近有一位戏曲大师洪昇,写了一出《长生殿》十分了得,过几日就要在孙公园的戏楼里头初演。皇上,不如带着臣妾微服出访,去听戏吧?” 康熙从前也曾微服数次,去过几次明珠、索额图和遏必隆府中,不过那都是好些年之前了。 他有些怀念地叹了一声,笑道:“长生殿?听这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也好,朕有多年没有看一看这京师内的繁华盛景了,便带着舒舒一道同游。” 去孙公园戏楼听戏的事儿,很快就被康熙交给了佟国维去办。 “毕竟是宫外的事务,梁九功多有不便,便只好要舅舅代劳了。” 康熙这么客气,佟国维便越发恭谨,将此事应承下来退出养心殿,免不得叹息一声。 大阿哥邀人看戏的帖子,同样也递到了他几个儿子的夫人手上。还好,他严令喝止,没叫佟府陷进这场大戏里头。 如今,既然有人要捅到皇上面前,他索性还是不插手的好。 佟国维忙忙张张出了宫,便另寻法子,高价收取旁人的帖子去。 * 十一月初三,一早日头晴好,康熙带着赫舍里微服出宫去看戏。 原本胤礽也想跟着一道,但赫舍里却觉着,他不在场大阿哥或许才能罚的更重一些,索性也就作罢了。 孙公园大戏楼称得上是京师四大戏楼之一。 来往相迎的都是王孙贵族,里头的伶人也是整个大清朝响当当的角儿,就连待客的茶水也是走了路子特意运送回京的御用贡茶。 因此,戏楼的票价自然水涨船高,金贵得很。 康熙今日只穿一身蓝色暗花缎常服袍,赫舍里则穿了套汉人女子的杏色云锦袄裙,发髻低低地挽着,乍一瞧,还真像那么回事。 佟国维将这二位好生送进戏楼的二层雅室内,便在僻静处也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今日这差事不好当啊! 没过多久,四面合围的戏园子中央,便有伶人们登台了。 一出《长生殿》正式开演。 康熙此时心思都在戏曲上头。 听了一会儿,笑着与赫舍里道:“舒舒来之前未说过,这《长生殿》讲的竟是唐明皇与杨妃的情爱纠葛。” 赫舍里先前也不知道。 这会儿听着戏,却觉着极是讽刺—— 【万岁爷此时不进宫来,敢是到梅娘娘那边去么?】 【姐姐,你还不知道,梅娘娘已迁置上阳楼东了!这几日万岁爷专爱杨娘娘,不时来往西宫,连内侍也不教随驾了。我与你须要小心伺候。】 这是《长生殿》的第四出“春睡”。 戏文中,洪昇一面强调着帝王真情实属罕见,一面又着重刻画着唐明皇对杨妃的深情。 直到这一出唱罢,康熙终于咂摸着回过神来。 孙花园大戏楼里除过雅室,戏台下和敞厅里头也设了不少桌椅,如今全都坐满了。 康熙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里头有不少人衣着显赫,至少也是京官家的夫人或是出嫁女之流。今日这般密集的都出现在戏园里头,当真只是为了一出《长生殿》? 帝王不这么觉着。 他招招手,将梁九功唤来,低声吩咐:“去查查,今日这戏背后是否有人捣鬼。再将来听戏的人员名单拿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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