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叫太子爷有些意外了。 他难得露出几分少年稚气,摸了摸耳朵笑着凑上去,就着康熙的手喝了一小口,又期待地看向康熙。 康熙低低笑了一嗓子,将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因为这一场持续十余日的风寒发热,父子之间的关系终于不再微妙的僵持下去,似乎有了些松动。 胤礽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出去明间吩咐了梁九功。没一会儿,梁九功便带着御医进来了。 御医跪在床榻边,仔仔细细诊过脉,终于松了口气。 “皇上龙体已然大好了,只是病来山倒,病去抽丝,到底先前操劳过甚,且还得养一养。此番,若非太子爷日夜照看,又日日亲手为您炖了补养身子的羹汤,病情怕是还不能好的如此快啊。” 这话说得胤礽脸红。 他连连摇头道:“是阿玛洪福齐天,太医的药也有效,儿子不过尽一尽晚辈的本分罢了,不值一提。” 这位老太医夸得也太过了,叫汗阿玛误以为是他买通的人可怎么好! 康熙将儿子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垂下眸笑了笑,摆手道:“行了,回宫之后都论功行赏。先退下吧。” 太医退出去,康熙看胤礽的眼神越发有了从前的慈父味儿。他点名要了儿子亲自煮好的山药红枣粥,热热的喝上一碗。随后,便命梁九功召福全前来。 福全早早就在行宫外恭候着。 此番噶尔丹北逃,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本来是该趁机追上去的,只是大阿哥身为副将,不听指挥,追得冒进了些,反而被噶尔丹的亲兵趁机掳去做了人质。 福全当时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好在几经波折,还是将大阿哥全须全尾赎回来了。 只可惜,准噶尔军的降将十三人都被尽数换了过去。 福全今日摘了顶戴前来请罪,可大阿哥却缩在军营里头,没有主动跟着一道过来。 说实话,他这个皇伯父是有些瞧不上的。 不过,福全也不屑于在康熙跟前上眼药,跪地叩首,原原本本将实情说了。 又道:“臣因防心不足,放走噶尔丹在前;又因军中粮草不足,擅自撤军在后。还请皇上按军法处置。” 康熙原本还有些生气。 但听到大阿哥独个一人被掳走,便知道这回到底是谁坏了好事。 帝王起身将亲兄弟扶起来:“这事儿你不必替大阿哥遮掩,他那个直莽的性子定然冒进中了圈套,拖累全军。胤禔人呢?叫他给朕滚进来。” 梁九功为难的看了看外头,也不敢说大阿哥并未跟来。 康熙瞧他那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不满越发加重。他换了个问法:“朕一病多日,都是保成在身边日夜侍疾,大阿哥可有问过朕这个皇父一句?” 福全默然不答。 康熙冷笑:“皇父病重不闻不问,捅了娄子也毫无担当,竟全叫皇伯父去顶罪。朕看他此番也不必回宫去了,就留在这里好好反思自个儿才是!” 这话旁人不敢接,福全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乌兰布通之战大获全胜,唯一的纰漏出在臣的左路军中。皇上要罚大阿哥,便连同臣一道罚了,否则难以服众啊。” 大阿哥身为皇长子,背后站着明珠为首的新党。 此番明珠复用,深得圣心。 福全可不愿意得罪这帮难缠的家伙。 康熙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有些头疼。叹一口气道:“罢了,先打二十军仗,余下的……回宫再议。” 福全应一声,又开始汇报好消息:“此番乌兰布通之战大获全胜,巴林右翼旗的世子乌尔衮功不可没。皇上,这小子怕是急着领战功,好将咱们的二公主娶回去呢!” 两个孩子打小就有的情谊,长辈们全都看在眼里。 康熙闻言也不由大笑出声:“伊哈娜早就嫌弃南海子的草场不比草原上自在,怕是巴不得早日放飞呢。只是朕与荣妃舍不得这个女儿,哎,女大不中留啊。” 胤礽悄悄在一边嘀咕:“二姐姐那分明是喜欢跑马,哪里是急着嫁给乌尔衮了。乌尔衮忙着开疆拓土,巩固巴林部的地盘,是怕草场不够二姐姐用呢。” 太子爷这话说得声音极低,也就梁九功离得近听清楚了,忍不住抿唇笑。 谁知,榻前的康熙却似有所感,忽然点名道:“保成。今年十二月初四,是你乌库玛嬷的三周年祭,朕打算派你去安奉殿祭拜。如此,三年孝期也就满了。” “你先前与朕说的话,可都还记得吧?”
第64章 懒蛋 二十九年的年末,西风瑟瑟,草木萧疏。 京师内迎来圣驾班师回朝,气氛却异常喜庆高涨。夏日里“城内外典廨尽闭,米价飙升至三两”的现象,在得知天子大胜归来后,迅速恢复到了战前的寻常状态中。 紫禁城内,皇太后与皇后携六宫妃嫔早已候在乾清门前。 赫舍里穿着石青色的寸蟒妆花缎夹朝服,行过该有的礼仪与恭贺之后,笑盈盈看向康熙身侧的胤礽。 儿子出宫不过半年,好似又长高了一些,也黑了。 康熙这回病中窥见了两个儿子的差异,对胤礽越发亲厚起来,望见许久未曾得见的爱妻,也能“不计前嫌”地大步上前,执手道:“朕不在宫中,一切事务都叫舒舒费心操劳,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 赫舍里笑道:“这都是臣妾该分担的,皇上何必言谢。” 她心里有些奇怪。 自从那一出《长生殿》之后,她与玄烨有小半年都互相冷着,怎么打了胜仗回来便愿意拉下脸求和了? 赫舍里按下心中疑虑,暂且将眼前事应付过去。等回了景仁宫没一会儿,胤礽便过来了。 胤礽刚从养心殿出来,还没来得及回毓庆宫,仍穿着一身出征专备的石青缎黑狐皮行褂,瞧着更添几分骁勇之气。 赫舍里笑着将人唤来身边,仔细打量着:“瘦了不少,可得补回来。夏槐,去给阿哥盛一碗小厨房刚炖好的冬笋老鸭汤来,他就惦记那一口呢。” 鸭子汤早已去过油腥,汤色澄亮。 胤礽用了一碗,身上和胃里头都暖和起来。这才用帕子沾了嘴,将巴林右旗行宫内的事儿一一讲给他额娘听。 赫舍里笑着听完,明白了康熙态度转变的根源。 她心疼道:“十余日没怎么合眼,该是累着了,可有染上风寒?” 胤礽连连摇头,皮道:“儿子壮的像头牛,额娘不必担心。” 赫舍里看着他精瘦的身板,不免笑道:“贫嘴。好了,你回宫还未曾好好歇息,额娘今日就不留你了,快回去补个眠。” 胤礽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赫舍里问:“怎么了?” “过几日腊月初四,便是乌库玛嬷的三年祭,汗阿玛派了儿子前去祭拜。”胤礽伸出食指挠了挠额角,有些苦恼道,“来年开春,阿玛就要给儿子从大选的秀女里头挑格格,额娘,这事儿您可有眉目?” 赫舍里被儿子一提醒,恍然才记起此事。 八旗秀女三年一选,由户部和八旗都统衙门共同办理。照理来说,满、蒙、汉军旗以及外任旗人、驻防旗人家的女儿,年满十四者必须参选。赫舍里随着康熙选过一回,九千余名秀女要在四天里一一验看完毕,她的眼睛都挑花了。 这回是为孩子挑选格格,也不是太子妃这样的国本大事,很大可能还是交给她来选。 赫舍里便笑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额娘打量过德行,尽力都按照你的喜好选。唯有一点,万不能是家世太高的满洲勋贵出身,会犯了你汗阿玛的大忌。” 胤礽被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但还是仔细琢磨一番,拱手道:“虽只是格格,也算要与儿子相伴一生,自该认真对待。儿子想着……无论温婉也好,活泼也罢,只需性情简单无邪,是个通透人便最好了。” 那等有野心的,怕是会叫他们母子头疼。 赫舍里倒是没料到,这孩子从小看着玄烨对待女人的不上心劲儿长大,竟还能这般端正,诚心考虑周全。 她转念又觉着,或许……正是在宫里看过太多辛酸,才愿意温柔相待呢? 她笑着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安心,这是你的大事,额娘定然尽全力办好。” * 腊月诸事繁忙。 胤礽去了一趟昌瑞山下,入“暂安奉殿”内祭奠太皇太后,三年孝期便算是过去了。 康熙今年又打算在宫中用红。 大败准噶尔军算是大清国的头一件喜事,虽然因大阿哥的失误,叫噶尔丹遁逃北去,但康熙已经罚了他二十军杖,又关在乾东五所里头闭门思过,战功不计,也就到此作罢。 到了腊月二十三,康熙和胤礽依旧没忘记去景仁宫。 赫舍里提前一日备好了窗花,春条倒是没写,只叫逢春她们裁剪好红纸,等着这父子俩来写。 胤礽坚持不懈练了十余年的字,如今已然有惊蛇入草、群鸿戏海的遒劲灵活风骨。康熙跟儿子比着写了几副,觉着胤礽那副“狗肥家润,读书解困”写得不错,硬是给要去贴在了养心殿。 小甜瓜也算是高寿老狗了。 十五岁的柯利犬(边牧),而今还能将狗饭吃得喷香,天气好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小跑几圈,这样的状态,叫鹰狗处的奴才们都惊掉了下巴。 专程照看小甜瓜的太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对谁都是一句:“多喂兔肉、鹿肉、鸡肉和鱼肉,再给一点内脏和蔬菜,别碰人用的盐、糖,自然能活得久。这可都是我们太子爷教的。” 各宫养狗的奴才们感恩戴德记下来。 这些事儿都是奴才们私底下背着主子来往传话的,胤礽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走在宫道上,碰见抱着狗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冲他磕头,也有几分莫名其妙。 宫中的年节如常度过。 胤礽带着三、四、七阿哥参加了几年宫宴,将一应该留意的礼仪和处事应对方式都仔仔细细教授完毕。今年,这三个竟也能照猫画虎,教着刚满六岁的十三阿哥入宴了。 胤礽看着小十三连食箸都用不好,不免侧头摸着鼻子笑起来。 等正月里热热闹闹的出去,撤下万寿灯和满宫的红对联,康熙三十年的大选便要提上日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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