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没办法都告诉荣妃。 但荣妃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约莫也猜到什么,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你如今已经有了格格,算是成人了,往后只要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便都自个儿拿主意吧。” 三阿哥躬身一礼:“是,儿子谨记额娘的教诲。” 荣妃便又添了句:“万事小心。” * 康熙三十一年,兵败的噶尔丹退居科布多,休养生息,招揽旧部一年有余,终于又打算卷土重来。 喀尔喀蒙古已经吃过一次惨痛的败仗了。 这回听到风声受惊不小,甚至想要从漠南逃得更往南一些。 蒙古诸部是大清的一道防线,康熙自是不许。为了安抚稳定喀尔喀蒙古上层,他于盛夏再度北巡,对漠北诸部一一关照之后,又将喀尔喀的土谢图汗召来。 “朕有意将喀尔喀蒙古分为左中右三路,改设三十七旗,各旗之下设驿站和火器营。火器营训练使用火铳火炮,而驿站则专与京师、漠北诸部联络。届时,喀尔喀一经准噶尔侵扰,便可四面来援。如此你也该放心了?” 喀尔喀要的就是大清这个态度,当即欣喜应下。 从北巡回到京师之后,朝廷又下诏命噶尔丹前来会盟。谁知,噶尔丹拖拖拉拉数月,不仅抗命不从,反而于次年春挑衅式地再度侵袭了喀尔喀蒙古。 康熙震怒之下,决意发兵十万,再度亲征。 南书房内。 高士奇跪听口谕,笔走龙蛇将之写为诏书—— “……今特命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率兵九千,走越兴安岭西进;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共领四万六千大军,分别由归化、宁夏越过沙漠,于翁金河会师北上;朕亲率中路军三万四千人出独石口,定将噶尔丹一举歼灭!” 这回,帝王没有再带上大阿哥。 他斟酌许久,最终将镶红旗大营交给了三阿哥胤祉统领,而胤礽则留居京师,第一次以皇太子之身得到了监国权。 这件事来得突然,叫赫舍里十分意外。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玄烨第二次亲征应当在康熙三十五年,如今却提前了整整三年。 经年往事过去太久,赫舍里也不能一一全都想起来。她坐在景仁宫的院子里,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个下午,等到暖阳落在东墙的黄木香上,才终于想起一桩小事。 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此番出征,心疾突发,整个东路军都乱了好些日子。 而玄烨正是因为没有随身带着西洋药——如勒伯伯尔拉都,将远在京师的胤礽训斥一通,并要他亲自前来送药。 能免一出是一出吧。 次日,赫舍里命季明德走了一趟毓庆宫,将太子爷请来。 胤礽近日忙着为康熙准备随军的五个月干粮,整个人都瘦了。 赫舍里满眼心疼,问:“可有难事?” 胤礽状态倒是不错,只是难免疲惫,笑道:“六千辆运粮大车,如何将全军粮草、木材、枪炮、防寒雨具和药草全都装载上,实在是件叫人头疼的事儿。儿子多花些精力便是,额娘不必烦扰。” 这与赫舍里要说的事儿正好契合。 她叹息道:“坐镇大后方,供应物资粮草,从来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前头这些固然重要,但药草救人性命,务必不能短缺。军中许多将军年事已高,东路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更有心疾,将穆里研制的西洋药也多带一些过去吧。” 胤礽连忙应一声:“对!若没有额娘提点,我怕是完全想不到这一点。” 赫舍里暂且只想到这一桩与儿子有关的事儿,便笑着不再谈国事,吩咐逢春:“阿哥瘦了许多,一瞧就是连日来没怎么好好用膳。小厨房不是提前备了午膳吗?这边摆上吧。” 钱公公知晓太子爷过来,今儿个特意弄了烤肉串,串上台/湾新上贡的凤梨,肉香便没有了腥膻味儿。 吃烤肉还是得在殿外才有滋味,母子俩有说有笑的,搬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 如今才是春夏之交,葡萄藤只有嫩绿的藤条和翠叶,绕着木架爬满了,又攀到了旁边一株银杏树上头。 胤礽抬头怀念地瞧了一眼,道:“这株银杏还是儿子七岁时候栽的,一晃都十三年过去了,今年怎么不见发芽了?” 逢春告饶道:“去年是个寒冬,奴婢一时疏忽忘了叫人用棉布包起来,今年至今也没个动静。不若,叫花房的人来重新移栽一株吧?” 赫舍里看着儿子:“既是阿哥栽的,他自个儿定吧。” 胤礽便摆摆手,笑道:“这银杏未必就是枯了。再说,枯木还能逢春呢,且先放着,当个葡萄架子也是妙事。” 院内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康熙带着梁九功,立在景仁宫的琉璃随墙门前听了一耳朵闲话,这才笑着迈步进去。 “好哇。背着朕与你额娘吃烤肉!” 胤礽笑着起身拱手道:“今儿个的烤串带了凤梨清香,儿臣已经替汗阿玛尝过了,您坐下就能用。” 康熙被这话逗笑了,坐到胤礽让出来的石墩子上,仔细瞧了半晌,道:“瘦了许多。也不能光忙着政务,来,坐下快多吃一些,免得你额娘又怨朕。” 赫舍里便顺着他的话打趣儿:“皇上心疼保成,便多派几个人负责这后方粮草之事,也好给他分担一些。臣妾瞧着四阿哥也大了,带上兄弟一道做事,总归省力些。” 这是小事,康熙略作思索便应道:“胤禛也十六了,确实该有份差事做一做。” 他又笑着看向儿子:“你是一国储君,主管监国便是。这样辛苦的累活儿便交给底下兄弟去做。” 胤礽不爱听这话,但还是面带微笑道:“儿臣不能跟随阿玛出征,照顾好阿玛的衣食住行是应当的。此番暑热,阿玛夏日出行怕是会不适应,儿臣给您多备一瓶西洋药,叫梁公公随身揣着,也好放心些。” 康熙今年四十岁了。 迈入不惑之年,龙体开始出现各式的小毛病,但都被他瞒的很好。 只有上个月,天气陡然炎热之后,他心口不适靠在宝座上缓了好一会儿,被胤礽给瞧见了。如今,儿子能默不作声地准备好药物,将他这个阿玛放在心上,叫康熙越发满意。 于是,第二次西征临去之前,康熙没有留下明珠,也没有抬举大阿哥协同监国。 紫禁城交到了胤礽手中。 * 朝中事务不多,但党派问题仍旧存在,加上老满洲对这个日益成熟的储君多有忌惮,监国之路也少不得小波折。 不过,这些自然难不倒胤礽。 他带着四阿哥、七阿哥,以及硬是被揪过来的五阿哥,每日在毓庆宫处置政事,顺带手把手地教导着三个弟弟。 其间,大阿哥也曾眼红嘲讽:“二弟是觉着带了三个臭皮匠,就能顶个诸葛吗?” 胤礽笑答:“若换了大哥来,孤或许才有这个疑虑。” 胤禔嘴上从来占不到便宜,冷笑一声:“二弟监国之后好大的威风,那大哥就等着瞧,看你能笑到几时。” 这一等,等到了康熙三十二年的深秋。 御驾出征五个月,捷报频频传来—— 准噶尔军不敌大清十万大军,西逃之间,却被帝王乘胜追击,在昭莫多展开一场诱伏歼灭的险战。这回,林兴珠的藤牌兵发挥了重大作用,与费扬古大军前后夹击,令准噶尔军几乎尽数歼灭。 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努可敦都殒命当场。 此番,唯有噶尔丹带着几十名骑兵逃遁,康熙正欲追击,却又在这时候病倒了。 出征数月,胤礽的西洋药确实功不可没,先后将黑龙江将军和几个部将的心疾都治愈妥帖,才没有延误军情。就连康熙也服用过梁九功随身携带的那瓶。 可是这回,帝王染上的是疟疾。 皇上龙体紧要,御前当即传了诏书,请皇太子亲迎帝王归京。 …… 九月底的京师雨水充沛,成日里滴答滴答地下着,没完没了。 赫舍里正坐在南窗下,听着雨声饮茶。 这段日子,她一直有些犹豫。一方面,她知晓是洋人的一种药物治好了玄烨的病;另一方面,她私心里却有些不愿意叫玄烨用。 午夜梦回时,她也曾扪心自问—— 跟玄烨之间,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赫舍里想不出个答案,索性将选择权交到了儿子手上,叫他自个儿决定。 朝靴踩在宫道上的积水中,泛起一道道涟漪。 胤礽撑着伞,今日也照例前往太医院和御药房,分别又查探了一次。 太医们还是老法子,汤药针灸,收效甚微; 而那些个西洋的外科医师也依旧没研制出什么新的药物来。 胤礽一连紧绷数日,此刻终于忍不住蹙眉,诘问道:“皇父的身子冷一时热一时,怕是夏日里在外征战,为蚊虫叮咬,才会生了疟疾。因着这一遭,军中和御前已经有数十人被牵连惩治。诸位大人若不能医治好皇父的病,若是有个闪失,怕也难逃其咎。” 这些话一点也没夸张。近日宫中气氛凝重,这是有目共睹的。 西洋传教士们面面相觑,这才磕巴道:“并非臣等不愿,而是大清国实在没有那种药物所需要的原材料。” 胤礽问:“什么原料?” “药名唤作金鸡纳霜,需要从金鸡纳树的树皮提取原料。” 传教士说到这里,索性将话挑明了:“如今,除非是派人去欧罗巴洲求取金鸡纳霜。可是一来一回耗时甚久,怕是……赶不及啊。” 康熙的状况的确不是很好,走水路来回小半年,风险太大,不能将希望全放在这上头。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法子,胤礽当即命人前往欧罗巴洲寻药,但求尽力一试。 另外,他也想起了大半年前被派回法兰西的白晋。 这次,白晋是带着一封皇太子信件回去的,只为招揽法兰西科学院的一众名士。凡擅长物理、自动机械学、几何学以及外科医术的人,都可以跟随白晋漂洋过海,受到大清国优于他国十倍的礼遇。 算算日子,白晋也该回来了。 或许他能带着金鸡纳霜呢? 这些事情无一例外,全都被人呈报给了养心殿。 康熙如今身上日日难受,人却是清醒的。只是,帝王为了试探出后宫前朝各方的反应,这才对外宣称卧床昏迷,要太子继续监国,由福全、索额图与明珠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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