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每日被康熙交代下来的琐事缠身,依旧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石氏。但他谨记额娘交代的四字真言“能拖则拖”,每回康熙提起来,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竟也糊弄到了年根底下。 就在他以为终于要躲不过去时,养心殿忽然传来消息—— “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竟在回京述职的路上病逝了。” 赫舍里虽然早就知道有此一遭,但等它真的发生了,还是不免唏嘘。 前世,石文炳是在玄烨下诏之后才病逝的。当时太子妃人选已昭告天下,即便知晓石氏一族除过石文炳再无人可用,康熙为了皇家信誉,还是狠心将儿子推了出去。 这一世,竟然拖到了石文炳死后。 意识到诸多事件的变化,赫舍里抬眸看向窗外。那株银杏今年又冒高了一头,树干被夏槐裹上一段红的夹被,枝头站着毛茸茸一团的小彩雀儿,在素白的积雪映衬中,也透出一股鲜活生机。 赫舍里弯起眉眼,轻叹:“逢春,你看到了吗?” 回应她的,是枝头那只鸟儿蹦蹦哒哒的欢唱声。 …… 石文炳之死,叫康熙惋惜了许多日。 胤礽每回去养心殿,若是碰上康熙想起来石家,总是要听他念叨一阵石氏的好,最后再无限缅怀地感慨一声:“若他还在……东宫也不至于无人打理宫务。” 若说胤礽先前还有些存疑,如今却是一万个信了—— 汗阿玛果真是想将石氏给他做太子妃。 他连忙装傻,乐道:“阿玛放心吧,毓庆宫人虽少,却都顶事儿呢。李氏如今也学着管了两个月宫务,儿子瞧着还不错,过了年就放手交给她了。再说,边上还有冬柏她们看着,额娘带出来的姑姑,您总该放心吧。” 康熙一时还选不到合心意的新太子妃,只好暂且作罢。 康熙三十五年的年节,宫中少了个皇长子和妃位之首,却也照旧过得热热闹闹。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将喜庆演到了炽烈。 正月二十九,开印之后,各个衙门重新恢复办理公务的日常。 养心殿内,采捕衙门掌印太监周锐跪地正在回话。 康熙如今已经养成了监听一众儿子的习惯。 宫里头还在读书的暂且作罢,主要是外头开府的,除过老三醉心修书,不必过问,其余六位贝勒爷府上事无巨细,每旬都得一一奏报。 周锐禀完后,帝王挥挥手叫他退下。 过了一会儿,又对殿外喊道:“梁九功,传裕亲王福全,八阿哥胤禩来。” 康熙听过几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之后,决意在大阿哥走后,开始扶持八阿哥。 周锐说,“八阿哥行事不拘于规制,广结善缘”。这话叫他起了兴致,倒想瞧瞧,这个出身最低的儿子究竟有几分能耐。 晌午,福全和八阿哥都进了宫。 康熙开门见山道:“朕听说生息银近来在京中施行,出了些小岔子?” 福全应是,才要跪地请罪,被康熙挥挥手拦住:“朕交给你的事情不少,偶有疏忽乃是人之常情,何须如此见外。” “今日叫八阿哥来,也是为了给你这个皇伯父分担分担。生息银事关大清百年基业,多加人手重视些也是应当的。朕想过了,公库(官库)、恩赏便还由你来主管,广善库的事儿往后却可以交给胤禩去打理。” 这些年,生息银两在盛京试行之后,经过几次变革,已经全面推广了。 其中,“恩赏”还跟原来胤礽所提出的相同,是将利钱当作八旗兵丁的福利派发下去; “公库”与“广善库”则是将帑银贷给王公贵胄、朝廷要员。两者的区别在于,公库的月息为一分,广善库却是五厘。 换而言之,广善库相比之下是个能趁机结交许多权贵的“好差事”。 八阿哥心头一喜,继而有些担心皇伯父不愿意放权。谁知福全听了皇上的话,连忙打了个千,麻溜应下来,似乎怕答应慢了帝王会反悔一般。 康熙笑道:“皇兄还是如从前那般,喜欢躲懒。” 福全也跟着乐:“皇上见笑了,臣年纪大了,自该给年轻人腾位子,也好享享清福不是?” * 惇本殿内,胤礽正抱着弘晳喂鸟。 这鸟儿是从景仁宫带回来的。出了年之后,赫舍里养的那一只小白雀儿忽然开始孵蛋,他便带了一只回来,叫养鸟的小太监日日手养着。如今,已经可以站在手上吃食了。 听小豆子禀奏了八贝勒府的动向,太子爷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八弟还是个胃口大的,汗阿玛将广善库交给他打理,显然是想要试探他的能耐和心思。他接下也就罢了,竟还有意借此与富察马齐、钮祜禄阿灵阿、佟佳鄂伦岱、纳兰揆叙等人来往。这些个个都是汗阿玛最看重的满洲大族,孤多年来从不敢亲近半分。” 他将鸟儿递回给小太监,用热帕子擦了手。 “八弟既然这般心急,孤不妨就再添一缕东风吧。”
第72章 内讧 西城西关园,诚郡王府内。 瞧见胤祉远远过来藏书阁这头,有个文士装扮的人起身迎上来问:“三爷,今日可要继续修整撰写《古今图书集成》的底本?” 胤祉摆摆手,笑道:“今日先不必忙活着修书的事儿了。” 闻言,书阁内的一众清客都放下手边的书卷笔墨,抬头看过来。 贵胄们在府邸内养几个读书人做清客,历朝历代皆被当作一件雅事。而胤祉因为得了当今圣上的青眼,更是额外被允准招揽贤士近百人,入郡王府书阁内侍奉。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文人中的佼佼者,在大清的文士圈子里也有几分份量。 文人清高,但胤祉书痴本性,且经史造诣极高,久而久之,府中清客也都心悦诚服了。 这会儿,大家都等着三爷的吩咐。 胤祉便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昨日去了八贝勒府上,听闻他的侍读何焯不过在江南文人之间随口夸了几句八弟,竟没被放在眼里。” 他坐下,啜一口新泡好的茶:“八弟旧识新交遍天下,待人接物亦是温润君子的做派。昨儿他既然有意与我这个做哥哥的提起了,我便想着帮帮他。至少,也在江南文人圈里打响个名头才是。” 能入郡王府侍奉,大都不是死读书的榆木脑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仔细揣摩着三爷方才评价八贝勒的用词,拍着胸脯将此事应承下来。 数日之后。 落花时节,御花园里头凉风一起,便是洋洋洒洒的花瓣雨。 康熙在养心殿内,才听周公公说过八贝勒的事儿。 胤禩的确是出乎他意料的“能干”。 不仅借着广善库,结识了佟佳氏、钮祜禄氏、富察氏等勋贵大姓的平辈人,还抽空将自个儿的清誉在整个文人圈里一炮打响。听周锐说,江南对其更有“八贤王”之称。 康熙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折子,意味深长笑道:“一个贝勒,却有贤王之称,呵。” 梁九功不敢搭话,躬身立在一边,看着万岁爷随手翻开江南三织造针对此事递上来的折子,随即脸一下子黑下来,将秘奏狠狠摔在了地上。 “去,传诚郡王进宫来。朕要好好问一问,此事怎么会跟他扯上干系!” 今日也是巧,正赶上胤祉进宫来探望荣妃。梁九功亲跑一趟,将这位摊上大事的主儿好声好气请到了养心殿,一路上还暗示提醒:“三爷,皇上看过了江宁织造递上来的秘奏,发了好大的火气,您可快些想想该怎么回话吧。” 胤祉却还是笑呵呵的,拱手冲着梁九功道谢一声,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进了养心殿,康熙已经批完折子,闭目斜靠在西边的榻上。西窗也给换成了玻璃窗,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帝王便完全沐浴在金色光芒中。他如今上了年纪,也喜欢上了盘核桃、珠串一类的手持物,今日把玩的则是太皇太后曾送来的一串檀木数珠。 胤祉近前打了千:“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对他向来宽厚一些,睁开眼道:“起吧。朕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坐着陪汗阿玛下两局。” 朗日当头,一局手谈在父子之间开启。 胤祉自小在棋艺一道就不怎么开窍,长大之后,虽然靠着熟读残局孤本能够赢上那么几回,但也只限于跟平辈的阿哥们之间。对上康熙,他依旧很快就显露出败势。 帝王笑着睨他一眼:“怎么?朕看你心思长了不少,竟还是个毫无长进的臭棋篓子?” 胤祉怔愣,看着康熙道:“儿臣不明白。” 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汗阿玛也喜欢他如此。这局棋也算是下到头了,便开门见山问:“儿臣哪里做的不好,惹皇父不高兴了吗?” 康熙抬眸,眯着眼望见儿子略显老实的书痴模样。 他叹了口气,疑心已经卸了大半,直接问:“你叫身边那帮清客帮着八贝勒造势,甚至一路将名号打到了江南文人耳中?” 这话虽是问句,却有一种不容否认的气势。 胤祉诧异地看一眼康熙:“汗阿玛已经知晓了?儿臣正想说呢,八弟如此勤勉辅政,京师皆是赞誉有加,怎么江南文人偏要瞧不上他呢。前几日儿臣去了趟八贝勒府,八弟委屈巴巴提起来了,做兄长的,总不好放任不管……” 康熙听得无奈,往胤祉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朕看你额娘说的没错,真是读书读傻了。” 胤祉:“……” 帝王的怀疑已经降到最低点,见胤祉还是一副懵懵然的模样,勒令道:“往后不许你跟老八走得太近。若叫朕知晓你又被人当枪使,这郡王府和藏书阁的清客,你都别想留了。” 见胤祉乖乖应下,他这才缓和了脸色,叹气叮咛:“你手下的清客,怕是也有趁机浑水摸鱼之辈。你知晓他们在江南传什么吗?” 胤祉洗耳恭听。 “曹寅来报,有人竟唤胤禩为八贤王。”康熙冷笑一声,觑着儿子,“你自个儿掂量吧。” 胤祉大惊失色,摆手道:“儿臣从未如此逾矩,是不是……曹寅弄错了?” 康熙摆摆手一口否认,他信得过曹寅。胤祉便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梁九功呈着苏州、杭州织造的秘奏进来了,帝王似乎是为了印证自个儿所言,当着三儿子的面,捞过秘奏阅览起来。 然后,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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