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棋用力拍打着地面,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粗砺声音仿佛带着血:“我恨朱凌毁我女儿!我恨李晟如此不作为!我恨朝廷用这样的官员!我恨大佑……” “阿弟!” “我就是恨!”沉棋像一个准备赴死的勇士,已经完全无所畏惧,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目眦欲裂:“我是大佑的子民,半辈子为大佑尽展所学,竭尽所能!可我的女儿如此屈辱枉死,大佑却要包庇凶手!为何如此不公!为何!为何!为何!!” 绷开的伤口血流如注,配上他此时的神情,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我只是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开始抹泪,对李晟的不满达到顶峰。 若朱凌是需要审讯,要找齐证据才能判他,这么拖拖拉拉还说得过去。可朱凌是当场人证物证俱全的拿下,往公堂一审即可判,却一拖再拖,从十一月底拖至二月,看这架势,还会要继续拖下去,摆明了是有人要保住朱凌! 老百姓是好糊弄,但也并不是没脑子,尤其此时在场的还以读书人居多,想得更远,更多。 就在此时,衙门大门大开,一众衙役如狼似虎般从里奔出。 万霞侧移一步,将姑娘挡在身后。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随后出来,厉声道:“大胆沉棋,诋毁李兆尹在前,不忠大佑在后,在场全是证人,拿下!” “哈哈哈,来!我沉棋皱一下眉头都白活了这几十年!” 说着话,沉棋想站起来,但是稍一动就天旋地转,连想强撑着坐起来都不行,只能将将撑住地面。 “且慢!”齐心站起身来挡到沉棋面前,脸色不是很好看:“这是李大人的意思?” 那人不敢应是不是,态度却依旧强横:“奉劝齐心先生还是莫要管这闲事的好,有些事沾上身可就甩不掉了。” 齐心下巴一抬,不怒自威:“我齐心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说当说之话,行当行之事,对亲人亲厚,对朋友义气,对小辈爱护!你说这是闲事,于我来说是好友受了欺负,岂有不管之理!” 沉棋抓住他的衣裳下摆:“阿兄,你别管我……” “我管定了!”几个字,齐心说得掷地有声:“想拿你下狱,除非是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 一个读书人站到齐心面前,挺起胸膛道:“先跨过我!” 另有一人站到他前边:“先跨过我!” “先跨过我!” “先跨过我!” “……” 一个接一个的人上前,他们皆着文士衫,每个人都站到前一个的前面,那气势逼得衙役不得不往后退。 可这还不算完,安平扶着一个妇人上前来:“先跨过我这个老婆子!” 然后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先跨过我!” 再之后,是个年轻男子:“先跨过我!” 人群中,看了好一会的游福理了理衣袖,单手背在身后走上前去:“还有我。” “游大人!”有人认出他来,惊呼出声。 这下,本就下不台来的师爷脸色更加难看了,似劝慰又似是服软:“游大人,您说您何必趟这浑水!什么事不能去找大人谈!” “沉棋先生不是去找了吗?结果如何?这事上我也是苦主,和他又有何不同?不过是个被要求避嫌,至今赋闲在家的闲人罢了。”游福哼了一声:“大理寺案子堆积如山却没一个做主的在,朱凌此案迟迟不破,不知要耽误多少正事!我也想问问李大人,究竟何时能还我孙儿公道!若李大人有何为难之处,那不如让我来,我定秉公办案!” 师爷不敢应话,再一看周围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友善,心知引起了民愤,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让衙役看着,灰溜溜的往回跑。
第183章 知道什么? 沉棋拍着地面,一脸的泪,却大笑出声。 他刚刚才觉得大佑无药可救了,可现在他又觉得,文人还有如此血性在,大佑的将来怎会不好! 齐心打算坐下,可矮矮胖胖的个子让他实在是有些困难。 时不虞忙上前搀着他坐下,又帮着把沉棋先生扶起来倚靠着他,然后自己也就地坐下。 沉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他不认得这姑娘。 “十安的未婚妻。”齐心低头告知他,末了又加了一句:“是个好姑娘。” 沉棋只以为是阿兄带来的,低喃道:“十安将来大有可为,何必把他拉下水。” 齐心抬头看时不虞一眼,没说她来得比自己还快,大夫也是她请来的,毕竟他也还没想通其中关窍,十安做这些都解释得通,她为自己做什么也可以理解为是十安有交待,可他的未婚妻为沉棋做这些,怎么也说不过去。 时不虞也不接话,拉着阿姑在身边坐下靠着她,看着其他人只是左右看了看,都不必商量,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有意无意的将沉棋先生围在了中间。 正如他们所说,要想拿沉棋下狱,得先跨过他们。 白胡子曾说,一个国家,如果武人失了勇猛,文人失了气节,那就离完蛋不远了。 可如今看来,大佑还有救,但是得换个皇帝。 一想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时不虞就直犯恶心,那才真是德不配位,言十安才配。 游福提着衣摆踩着空处走过来,蹲下身看着沉棋:“真想死在这?” “那个一瞬间完全没想活着。”沉棋扯了扯嘴角,微眯着眼睛道:“信仰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就塌了,兜头盖脸的朝我砸过来把我掩埋。” 沉棋似哭似笑:“我已经死了。” 时不虞心下一动,这话里的意思…… 如果只是李晟不当人,德不配位,他的天怎会塌了?李晟又不是他的信仰! 她撩起帷帽一角看向沉棋,不,不对!沉棋到了这把年纪,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绝非没有见识的人,区区一个李晟,不会让他有如此绝望的神情! 他对女儿的爱一定是真的,但是这么久都等了,为何突然会如此激烈? 他撞柱,是为女儿的公道,还是,因为信仰的坍塌? 若是因为信仰…… 时不虞转头看向京府大门,沉棋先生的信仰无论是什么,是谁,都绝无可能是李晟! 可他却在这里撞柱。 游福长叹一口气,让其他人挪挪位置让个地儿给他,他也在这里坐了下来。 屋内,李晟来回踱着步,见着跑进来的师爷忙问:“怎么样?拿下没有?” 刁师爷一脸的为难,摇头道:“外边,外边……”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齐心和那几个苦主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学子,他们说要想拿下沉棋得从他们身上跨过去!” “反了天了!”李晟又气又急,这可是京城,皇上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这么下去可不得了!怎么办呀!” “我这不是在想了吗?”李晟吼了回去,突的心头一亮,双手一击道:“去,找金吾卫!京中治安可是归金吾卫管的,把这些闹事的都抓了去!” “是。” 李晟仍是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他后悔得不得了,何必说那些话去刺激沉棋呢?不理会不就完事了! 这沉棋也是脑子不清楚,四方合审,怎么就非要围着他吵吵,相国府不敢去,刑部也去不得? 越想李晟越气,最后还把沉棋给恨上了,等他找到机会的,非得收拾了他不可。 衙门外,静坐的人越来越多,占据的范围越来越大,逼得衙役节节后退。 而眼下事情越传越广,仍有无数学子往这里聚集,好几所书院的学子,在先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课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了。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而这时,金吾卫终于慢腾腾的到了。 时不虞看着领头之人是肖奇,心里更有了底气。肖奇自年后被正式调到何兴杰身边听用,因着他办事稳妥有分寸越来越受到重用,如今都能领队出来办这样的差事了。 而肖奇在看到万姑姑时,便知道戴帷帽的定是时姑娘无疑。 公子早有吩咐,他不在时一切以时姑娘的话为先,时姑娘既然在这里,那这事便肯定和公子有关。 要是别的事可能还有麻烦,这事嘛,倒是好办。拿下朱凌至今,金吾卫别说功劳了,孟将军年前还莫名在皇上那吃了顿排头,所有金吾卫被罚了一月俸禄。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真正伤到孟将军的事还在后头。 每年的年关赐菜都是一场大戏,谁先谁后,谁多谁少,谁的菜色更难得,都是要拿来比一比的。 往年孟将军都处于中等偏上的位置,可今年,他竟然没被赐菜!几乎是立杆见影的,今年孟府门前冷落,远没有往年的气象,一个年过得孟将军瘦了一大圈。 在天子跟前当差,谁也不蠢,一琢磨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就隐隐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可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怎么就还成错了呢? 反倒是何兴杰统领像是知道了什么,今日出来前特意把他叫了去,让他只负责把治安看住了,不让人在京府门前打起来,无论李晟提什么要求都推了不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怎么做,这会见时姑娘也在,那就更知道了。 肖奇吩咐金吾卫散散在外围了一圈,上前去敲门。 刁师爷像是就在门后等着,他这手还没放下去,门就从里打开了一条缝。 认出是金吾卫的胄甲,刁师爷赶紧把人迎进去,一脸谄媚的道:“大人您终于来了,快里面请。”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肖奇似笑非笑的往里走,也不理会刁荣的话,只让他带路。 刁荣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禁军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便是个一脸菜色可能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的小兵,祖上都曾了不得。
第184章 振聋发聩 “大人,金吾卫来了。” 李晟面上一喜,见来人是个生面孔,便问:“不知这位是……” 肖奇拱手行礼:“卑职肖奇,今年才到何统领面前听用,见过李大人。” 李晟才不管他是谁,只要确定他是金吾卫就行,立刻道:“来了就好,沉棋不但对本官不敬,还对大佑不忠,本官本不欲惊动金吾卫,可以京府的衙役实在镇不住外边如此多百姓,就交给你们了。” 肖奇笑了笑,不卑不亢的道:“请恕卑职不能从命,维护京中治安确实在金吾卫的职责范围内,但李大人引来的民愤,请恕金吾卫无能为力,毕竟,我们金吾卫都不曾被人如此憎恨。” 李晟脸色一沉:“你这是何意?何统领就是如此管理金吾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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