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年纪相仿,先前也听说过这位晏家少奶奶,容貌绝色,擅长作画,还能武得一手刀枪,曾好奇,白家大娘子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方才能让晏世子舍去一众爱慕者,而择了她,昨日一瞥,便也明白了。 美人分很多种,但骨相美气韵美的却很少。 这位少夫人两者皆有,且身上那股冷静淡然,是大多数内院女眷没有的。 包括她自己。 前不久白家也出了那么大一档子事,白尚书丢了命,白家命数到底中断,却没从她身上瞧出半点自卑和自苦来。 如今不过两句话,又化解了她内心的些许苦闷。 是啊,关孩子何事呢。 刚出生便死了爹,他怎不可怜呢,若是再在他身上架一道克亲的枷锁,叫他往后如何活。 丈夫没了,只剩下她这个娘了,自己总不能再舍去他们,大奶奶想了这几日,埋在心头的疑惑,一直解不开,顾忌了所有人,但谁又来替她和这孩子着想呢,才这么小个人儿,鼻尖一酸,肿胀的眼睛内又有了水雾,哀声道:“原本晏指挥查案,我这类内宅之人,不该过问,可自己好好的丈夫死了,到底心头着急,冒昧地过来问一声少夫人,大公子的死,可有进展了?” 白明霁知道她是看中了自己是晏长陵夫人的身份,故意引她过来,但案子的进展她确实不太了解,“回头我帮大奶奶问问。” 钱大奶奶点头,背过身抹了一把泪,顺便瞧了一眼四周,见无人,便低声道:“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可思来想去,孩子爹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这孩子也不能背负无辜的名声,府上人都说那夜夫君只见过金公子和四弟,可我亲眼瞧见,他那夜还曾见过大爷。” 白明霁一愣。 钱大奶奶咬着唇,极力掩饰住悲痛,回忆起了那夜的情况,“我见他迟迟不归,放心不下,便找了过去,到了书房外,见到了大爷在与他说话,父子俩人脸色都不好,我当是朝中发生了大事,便没上前去,想着等他忙完后,自会回来,谁知道这一等,竟是阴阳相隔了……” — 没有梁家的案宗,手里的案子便得重头查起,太费时间了。 底下养了一堆的人,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的夫人。 晏长陵沉默了一阵,突然抬头问沈康,“如今明白了吧?” 沈康一脸疑惑,“属下该,该明白什么?” 晏长陵很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小娘子出去有一阵子了,还没回来,他去找找,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沈康道:“娶媳妇儿,就得娶个能干的,虽说你以后要找到你嫂子这样的,几乎不可能,但只要心中有了愿望,多去烧几柱高烧,找个差不多的,还是可以的。” 沈康:“……” 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沈康拍起了马屁,“主子说笑了,嫂子这样的小娘子,这世上,唯有主子方才能相配。” 这话就好听多了。 两人还没走出院子,对面长廊底下,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行人,前头那位不正是一脸寡相的刑部侍郎,裴潺。 不喜欢钓鱼,竟喜欢听丧。 晏长陵立在那没动,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跟前,才一拱手,客气道:“区区一桩案宗,怎还敢劳裴大人亲自跑一趟。” 裴潺一笑,却并没有给他任何东西,点头回了一礼,“晏指挥,别来无恙。” 他总不能当真是来吊丧的。 谁都知道,他裴潺六亲不认,朝中没有一个党派能攀扯到他身上,与岳梁并称为二煞。 煞气重的人,走到哪儿都不会受欢迎。 是以,这些年,京城所有世家的红白喜事,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最近倒是奇了,他裴潺连去了两家。 先是白家,再是钱家。 看出了他眼里的质疑,裴潺一笑,“晏指挥索要的卷宗,裴某虽说不便带出来,但晏指挥的心中的疑问,裴某可为你解答。” 这恩情就大了,晏长陵怕还不起,为难道:“裴大人又不喜欢吃鱼。” “无妨,我家里的猫喜欢。” 晏长陵:…… “那晏某便借花献佛,在此院招待大人了。” 裴潺所说,与沈康同钱家大爷那里听来的相差无异,二十年前,梁钟乃天和年间的进士,后来参加殿试,被查出科举舞弊,自绝于地牢。 据卷宗所记,出现了两份梁钟名字的答卷。 这可属于特大舞弊的案件了。 晏长陵问了一句裴潺,“梁钟此人如何?” 裴潺摇头,“这个裴某恐怕帮不上忙了,毕竟二十年前,裴某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晏指挥若是想了解此人,倒不如去问问钱首辅?” 梁钟是钱首辅的学生,先生对学生,必然最为了解。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裴潺来得快走得快,桌上的茶水一滴没碰,像是当真只是为了给他晏长陵一个面子,过来走个过场。 出去时,正巧碰到白明霁回来。 不知为何,白明霁一看到这位裴大人,心就莫名地慌。 此时竟还在这儿遇上了。 目光神色,都不太好。 先前裴潺不知道她的敌意来自哪儿,如今知道了,甚是无奈,同她一笑,摊开了说,“白大娘子放心,裴某一向只与将死之人打交道,对活人不感兴趣。” 白明霁:…… 就这德行,白明霁想敲破白明槿那颗脑袋…… 再回头看向等在廊下的郎君,一身阳光之气,笑得多灿烂,这样的人,不是才应该去喜欢吗? 抬头问这位讨人喜欢的郎君,“他来作甚?” 晏长陵笑眯眯地递手去牵她,“约莫是来看热闹。”卷宗舍不得给,还一问三不知,白白让自己欠他一桩人情。 这买卖真划算。 白明霁见他吃瘪,有意安抚,“我这儿还是有一桩情报,或许能帮上郎君。” 晏长陵捏着她的手,锁了半天的眉头,终于舒开,可见即便重生回来,也不见得有片刻轻松,唯一的宁静,竟然上辈子错过了的小娘子,牵着她屋内走,身体也不觉靠了过去,“夫人说说……” 白明霁被他一挤,脚步往边上一歪,体贴地让了让,直到快要撞上旁边的木案了,才提醒道:“夫君,你喝酒了吗,怎么越走越偏,我快没路了。” 话音一落,对面的素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晏长陵抬头看她,“信不信,把你卖了。” 素商似乎也不怕他,垂头吐了个舌头,“姑爷真凶,奴婢不过笑了一声,就要把奴婢卖了,那得问娘子舍不舍得。” “舍得。”白明霁没给她面子。 素商一噘嘴嘀咕道:“娘子果然改不了喜新厌旧的毛病。”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余下晏长陵盯着白明霁,探究地问:“夫人,有喜新厌旧的毛病?” 白明霁默了默,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的对,把那丫头卖了吧。” — 白明霁把大奶奶的话告诉了晏长陵,晏长陵一会儿替她剥着盘里的瓜子,一会儿替她倒水,等白明霁停下来才察觉,他似乎并没有意外,愣愣地看了他一阵,突然好奇道:“郎君,你上辈子到底怎么死的?” 晏长陵一顿,正在考虑如何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又听她道:“你这样的人很难不遭人嫉妒。” 晏长陵撩眼看她,慢慢地附身,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夫人说说,我是哪样的人?” 白明霁就没见过眼里长钩子的男人,盯着他唇角的微笑,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当真是白活了,眸子呆呆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抬手,摸向跟前的这张脸,夸道:“能武能武,脑子聪慧,长得又如此好看,当真是……” 白明霁涨红着脸,分明害臊,却又大胆地看向他的眼睛,“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小娘子撩人的功夫简直能上天了,晏长陵愣了半刻,才从那飘忽忽的云端落下来,轻声唤道:“阿潋。” 这名字,除了父母和上辈子的孟挽,旁人几乎没唤过,白明霁有些不太习惯,但他唤,她也喜欢听,点头应道:“嗯。” 无论她对自己的喜欢是否真心,但这一刻晏长陵承认,他当真有了想同跟前的小娘子共度余生的念头,哪怕未知的将来依旧藏着厄运,他还是抵挡不了此刻内心涌上来的悸动,喉咙轻轻一滚,声音比起适才低沉了许多,问她:“要不咱们留个后?” 白明霁一愣,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适才才见过的婴孩,还有那日跑到她怀里来的肉团子,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 晏长陵一僵,脑子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造访,一股燥热传至小腹,怕再如此下去,他要跑去辞官了,一瞬起身,“走吧。” 白明霁愣了愣,“现,现在就生?”这也太急了。 她什么准备都没。 话刚说完,一只手掌便罩住了她的头,“别撩了,为夫腿软。”无奈拉她往外走,“咱们来了两日,是该会会钱家的主人,钱首辅了。” “哦。”白明霁原本还有些尴尬,却见对面人的耳根红了个透彻,觉得稀罕,一时盯着不放。 晏长陵被她一看,耳根越来越红,索性一把捂住她眼睛,“不许看。” 视线被挡住,白明霁脚下瞬间慢了下来,伸手去拨开他,“郎君,我瞧不见路了。” 晏长陵却道:“瞧不见就瞧不见,我拉着你的,放心跟着我走吧。” 白明霁从未试过这种感觉。 上辈子她如同一头猎豹,身在包围圈内,要么她咬死旁人,要么被旁人咬死,即便是深夜,有时也不敢睁开眼睛。 这般闭着眼睛,把自己的前路交给他人,她从不曾有过,也从不敢想。 熙和的清风拂过耳畔,她眼睛看不到,嗅觉变得灵敏,初次相遇,记得他身上是一股清冽的草木香。 这段日子的相处似乎变了,淡淡的花香与她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像,熟悉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渐渐地放松下来,竟也能真闭上了眼睛,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他。 黑暗中有茫然,有担忧,却又有了一股说不清的放松和依赖,恐惧与安心并存,矛盾又刺激。 原来,信任一个人的感觉这样的…… 白明霁突然道:“晏长陵。” “嗯。” 白明霁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从他指缝中穿过,拂在她面上,脱口而出,“你要是不死,就好了。” 晏长陵目光一顿,倒是能听懂她言下之意,答道:“好,我尽量。”无论半年后的那场厄运还会不会来,他都会尽量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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