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合再摸头:“行吧,不过诊金……” 林白青说:“我是个小大夫,只收一块钱。” 上门治病才收一块钱,这诊金可太便宜了,陆东家开个药方都得三十块呢。 但楚三合继续秃噜脑袋:“都这样儿了,要不要麻烦大夫呀……” 老人攥着林白青的大手猛然一紧,攥的她手生疼,他的呼吸也于瞬间屏住。 显然,他也迫切的想知道,侄子会不会吐口。 林白青柔声说:“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春亭老人,现在是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没来看望,但总会有人听到风声来看病人吧,再说了,等他死了,会有很多人来奔丧的,你看看这褥疮,你再看看他这瘦的样子,要他的朋友们看了,要怎么说你?” 楚三合指保姆:“都是她害的。” 保姆欲哭无泪:“楚老板,我已经尽力了呀,行了行了我不干了。” 林白青调和说:“我帮老人治治褥疮吧,让他走的舒服点,体面点。” 楚三合终于点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林白青说:“就现在,我带了药和针的。” 因为早听说了是中风,林白青来时背着针的,而纯阳的马衔铁铁针,以及灵丹堂自制的传统名药大活络丹,就是治疗中风所引起的瘫痪的最佳良药。 “现在不行,我还要出门谈生意呢。”楚三合说着,从墙角的柜子里取出两副卷轴画来,说:“有人要字画,这会儿得去送。” 从柜子里飘出一张照片来,他捡了起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你都癌症了,不去医院治病?”林白青问。 楚三合聪明一世糊涂一世,笑着说:“一个医院说的又不算,我有的是钱,再多找几个医院问问,到时候找个最好的大夫,肯定能治好。” “那您快去谈生意吧,我们治完就走。”林白青说。 她又不傻,看得出来,这楚三合就跟顾家的顾怀尚一样,就是个家贼。 先让他偷点东西走吧,林白青好给老人治病。 等楚三合走了,她转头揭开被子。 直到这一刻,老人也才算松开了她的手,长长舒了口气。 这屋子干干净净,床铺也无异味,就证明保姆做的已经很好了。 只要能保证老人不着凉,治起来其实很快的。 保姆端了水来,又哭哭啼啼的说:“这位小大夫,我真的尽心了。” “我知道,不怪你,来,扶楚爷爷坐起来。”林白青说。 俩人扶起老人,给他喂了大活络丹。 然后还得静待一刻钟,等胃开始吸收药物,林白青才准备重新上针。 穆成扬还是想不通:“楚老板得的可是胰腺癌呀,他怎么就不着急,还想着要做生意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林白青可太知道了,等老人一死,楚青集回来,遗产就没他的份儿了,趁着老人还没死,他想赶紧多卖点字画古玩赚钱,自然就顾不上治病。 且让他卖东西吧,趁着这个空儿,林白青把这老头子给治好。 …… 在西医来讲,中风后只要三个月,就会宣告不治。 但中医在中风后的恢复中,却有着独道的效果,灵丹堂尤其,领先全国。 人长期卧床,血液不流通,肌肉萎缩,下肢静脉栓塞所引起的酸痛感是很让人痛苦的,药物能活血化淤,针灸能让气血流通,这种治疗不但见效快,而且会让久病在床的病人特别的舒服。 再加上老人长期受寒,他的骨头缝都是寒的,他虽然因为瘫痪了而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但他会有一种彻骨的寒和酥痒感,他又动不了,那种痛苦,比剧痛更加叫人难熬,但随着针为了泄寒补阳,那种痛苦就会被缓解。 所以此刻楚春亭老爷子浑身,有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舒服劲儿。 给老爷子灸上针,林白青才有空打量这屋子的内部陈设。 家具皆是檀木,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床头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个非常年青帅气的男人,穿的是中山装,跟楚春亭一样是个大桃花?,但楚春亭的眉毛又长又浓,还泛着红,很吓人,这年青人的眉毛却很温和,林白青直觉这人不是楚春亭,因为楚春亭生于一九一五年左右,已经78了,这男人看着,应该是个生于四五十年代的人,望着他,林白青莫名觉得格外特别亲切。 “阿姨,那人是谁呀?”她问保姆。 保姆悄声说:“楚大伯的大儿子,听说死的时候才三十出头,好看吧。”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温和,笑容明朗,算一算,他跟林白青的父亲会是同代人。 真是可惜啊,三十出头,风华正貌就早死了。 …… 此时下午了,太阳西斜,自窗户照进来,林白青遂打开了窗户,针在为老人泄寒毒,日光是纯阳之气,随针入体,这一补一泄,大概让老爷子特别舒服。 他的目光始终直勾勾的,紧紧的盯着她。 终于诊完了,林白青问保姆:“石大妈,您晚上是跟楚爷爷一起睡吗?” 保姆说:“我和楚老板一天一换,一人陪一夜。” 林白青说:“辛苦您今天晚上陪他睡一晚上吧,楚老板也病了,熬不得夜。” 保姆当场点头:“没问题,我来照顾他。”又说:“你这小大夫,我看你面像总觉得面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是灵丹堂的大夫,你去灵丹堂看过病吧。”林白青说。 石大妈摇头:“没去过,但我就是看你特别熟悉。” 这时楚春亭又睁开了眼睛,一介七旬老翁,此时床边的不过几个陌生人。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俩医生是他仇人的徒弟。 但亲人盼他死,仇人的徒弟却在尽力救他的命,也不知他心中会做何想。 林白青准备走了,见老人目光一直望向自己,遂又走了过去。 他紧紧盯着她,都没有张嘴,当然,他也张不了嘴,他的眸光像只望着猎人黑黝黝的枪.管的糜鹿一样,就仿佛只有她能救他,他想知道她会不会救她。 林白青说:“我明天还来,您自己多保重。”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色有两颗泪珠,轱辘一声滚了下来。 穆成扬整理好药箱了,刚背起来,保姆忽而说:“大夫,病人的脚一直是冰凉的,凉的渗人,但这会儿他的脚热了,你们来摸摸,他的脚居然有点热了。” 穆成扬冲了过去,握上老人的脚,再看师妹时一脸愕然。 针灸想看功底,就得看病人在治疗后的身体反应。 他治了几个月,楚春亭毫无起色。 但师妹一治完他的身体立刻就有反应了,脚热,证明气血在流通。 而且她用的并非金针,只是马衔铁铁针,这得要非一般的,对经络的牵引力和准头才能达到的。 穆成扬被师妹的水平给惊呆了,他惊讶的发现,师妹的水平当比保济堂的陆东家还要高。 而且他很疑惑的,因为就在半年前林白青都没这水平。 不过要叫她多针灸几回,楚春亭直接能痊愈吧? “师妹你……他……他……”穆成扬磕磕巴巴。 林白青伸手嘘,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中风而已,比这更严重的她都让站起来了,这真不算什么。 对上保姆,她只说:“多给老人做按摩,注意给他保暖。” “好呐。”保姆说。 把药箱给师哥背着,俩人出门来了。 …… “不对不对,师妹,楚春亭能好,他的脚都热了。”出了门,穆成扬迫不及待说。 林白青反问:“你觉得楚三合对他大伯怎么样?” 穆成扬说:“特别好,我每回去都见他要不是在给老人翻身,就是在按摩,也会亲自上手擦洗,我们陆东家都夸他有孝心的。” 他是她师哥,也是林白青最信任的人,她索性就把自己的怀疑全说了。 穆成扬听完一凛:“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楚三合在故意害他大伯死?”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越治越坏,那楚三合就没想老爷子活吧。” 林白青感慨:“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楚春亭当初欺负咱师父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落他侄子手吧。” 穆成扬一咂摸:“对,他年青的时候那么打击咱师父,这叫报应,活该。” 不比顾明是个医生,只治病救人。 楚春亭在东海市属于黑白两道皆通的大佬,不论解放前还是解放后,因为一手鉴宝之能而被政府领导,道上混的,商界混的,人人追捧。 人人见了他都得喊声楚爷,他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打压灵丹堂,打压顾明。 但这回要不是灵丹堂,他将死的不明不白。 可不嘛,善恶到头终有报,谁知道到头来虐待他的,竟是他的好大侄。 穆成扬走着走着想起啥来,又说:“对了,楚三合故意害命,等楚春亭能站起来,怕不得扒了他的皮吧?” “管它呢,就算楚春亭不扒皮,他要再不去医院,早晚也得死。”林白青说着,看穆成扬跟自己一起上公交,问:“你不去找柔佳吗,这车不到军医院的。” 穆成扬长叹:“我俩分了。” 林白青好奇了:“为啥呀,怎么好端端的就分了?” 穆成扬有点生气 :“她说我臭烘烘的没前途,还说好男人应该学西医,当军医,还说男人应该注意形象,胡子要刮干净皮肤要护理好应该喷点香水,我呢,一臭烘烘的老中医,啥也不是。” 林白青忍不住噗嗤。 穆成扬问:“你笑啥?” “没什么。晚上去老宅吧,我给你做饭吃。”林白青说。 穆成扬点头:“好。”又感慨说:“原来的柔佳不是现在这样的。” 穆成扬只是个专科毕业的诊所小大夫,而张柔佳到军医院后见的都是各种优秀的,本科毕业的大军医,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就不怎么能入得了眼了。 这是很多校园情侣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分开的原因,林白青就不说啥了。 为了安慰情伤的师哥,正好她也馋牛肉了,下了公交车直奔市场,找老熟人称了一斤嫩嫩的牛上脑,打算给师哥做顿好的。 回到灵丹堂,穆成扬已经很久没来了,远远看见雏形就感慨:“呵,好!” 虽然还是原来的框架,但所有的木料全被换掉了,此时楼主本完工了,外围整个扩到了桑园,整体比原来大了一倍,那将来能容纳的病人也会更多吧。 穆成扬可太激动了:“看来我很快就可以回来坐诊啦。” 林白青正要跟师兄指他的诊室是哪间,就听赵静喊:“白青,你对象来啦。” 林白青回头,咦,还真是顾培,大概今天有闲,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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