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有个碗架,东北边是上下两个箱子,那相当于蒙古女人的嫁妆箱,这会儿只让姜青禾放些自己的衣物和被褥。 整个蒙古包里大到双人床,小到牧民必备的笊篱,用柳条编的都给她备好了。这完全不像是新起的蒙古包,反而处处透露着一直有人居住的感觉。 吉雅见姜青禾站着出神,忙伸手摇了摇她,凑到她跟前笑道:“虽说眼下你还住不了,但你能先学学夏天咋看日头阿。” 新起的蒙古包得要祝祭才能入住,眼下还不是祝祭的好时间。 至于吉雅说的咋看日头,其实是从蒙古包里看时间,冬夏季并不相同。姜青禾很感兴趣,她一直都知道牧民会通过太阳照耀到蒙古包哪个方位,而知道大概在哪个时辰。 眼下阳光逐渐从蒙古包里消失,吉雅说:“日头落山了。” 她带着姜青禾走到火撑子旁边,指着露出来的穹顶,也就是陶脑圈儿,“日头照到这了,是黎明,日头升起要起床了。” 蒙古族里流传着一句谚语,寅时不起误一天,少年不学误一生,而吉雅说的黎明就是寅时(三点到五点)。 等起床后,从外面蒙古包来看,日头要是落到了陶脑和乌尼边,那则为卯时(五点到七点)。 甚至他们能从日头移到屋里的碗柜边,从而知道那是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 牧民依照日头的照耀方位,来有序地安排自己一天的生活,直至日头从蒙古包里消失,天渐渐黑下去,蒙古包里的牧民才随着草原的万物生灵一同睡去。 而吉雅想教会姜青禾看时间,日后不要误了时辰。 就这么一耽误,日头从草原褪去,转到了春山上面,滚烫的天气逐渐转凉,原野吹来一阵草浪。 巴图尔拉来一头蒙古牛,给它套上缰绳,好送姜青禾回去,而姜青禾背着草原的风,她忙挥手,叫来送她出去的牧民别走了。 三两步上了勒勒车,遥遥招手。 等回了春山湾,巴图尔马不停蹄地回去,夜里除了蒙古包有火源的地方外,黑夜行走在草原除了会听见似远又近的狼嚎外,还很容易迷失方向。 姜青禾目送他离开,哼着调不知道跑哪里去的长调,她进了自家院子的门,徐祯在移柿子树底下的桌子,屋里有蔓蔓和小草嘻嘻哈哈的玩闹声。 徐祯听见脚步声,转身走过来,姜青禾抑制不住地惊喜,扑进他怀里,徐祯下意识用手兜住她。 她扭头看了眼屋里,啪啪亲了徐祯几口,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有了一座很好很好的蒙古包。” 在草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没有办法像小孩子那样展露快乐,她只能克制,隐忍,可此时见了徐祯,她真的很难憋住。 徐祯抱着她说:“那再亲一个,庆祝一下。” 姜青禾伸手拍了他,抱着他的脖子,头渐渐埋进他的肩膀,眼泪直淌。 可能此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年少时走过了多么漫长而坎坷的路,寄人篱下无家可归的痛苦,在此刻得到慰藉。 以及顶着压力埋头苦干的几个月,她走过来了。 徐祯也没有说话,就抱着她在院子缓缓走了好几圈,直到姜青禾彻底平静。 她下来时也觉得丢脸,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现在可以在这里搭个秋千了。” 徐祯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小声说:“那搭一个。” 其实早前一直没搭,是因为之前去游乐园玩,蔓蔓从秋千上摔下来过,磕得腿乌青,脑袋还起了个大包。 到这里,土地梆硬的,更不敢搭着玩了,一摔磕到脸就破相。 可眼下院子青草蔓发,土块渐渐松软,只要不使劲晃,摔下来也不会太疼。 姜青禾说完往屋里走,徐祯这时候才欠欠地追着她问,“那蒙古包没我的份阿?苗苗,” “没有。” “真的没有啊?我也要哭了。” 姜青禾瞪了他一眼说:“你烦死了!” 屋里蔓蔓啊了声,她皱起小眉头,“娘你不能这么说,不能说烦,更不能说死的。” 姜青禾捏起两根手指头拉起嘴巴,表示她知道并忏悔。 “苗苗很棒呦,”蔓蔓低头继续搭积木,很不走心地说道。 徐祯咧着嘴大笑。 姜青禾眼下大的小的都想揍一顿。 闹腾的夜晚过去,恬静的白天从鸡鸣声开始,姜青禾出门时跟宋大花撞上了。 “今天走哪个村?西口那?”姜青禾伸手分给她个肉包子,仔细回想了下。 宋大花穿了件暗红色的衫子,头发梳得板板正正,原先老态显现的脸,此时瞧着也年轻不少,精气神十足。 她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不是,西口那人不办了,昨儿个闹到这里上门要定金,还没说不给,又是一哭二闹的。俺跟他对骂了场,退了百八十个钱,押了二十个钱,跟俺斗。所以俺们今天下陈家口那,远是远了些。” 姜青禾说:“你可真中啊。” “你和大伙支会一声,”姜青禾跟她并排往外走,“之前不说好了是二十个钱,少了点,提到三十个钱一天。还有啥要用的东西,晚上跟我说一声,最近得忙几天草场那边的事情。” “得嘞,有俺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姜青禾当然放心,毕竟她想着再过不久,就彻底从主事东家这里撤下来,转交给宋大花,她没跟着一道走村,光挂个名头赚钱算咋回事。 眼下她最要紧的还是当好草场的歇家。 姜青禾想着这事,到了镇上,在牲畜行门前等了好一阵,才等来个头发花白,身子瞧着很健朗的老人,背着一个木箱子。 老人瞟了她一眼,才放慢脚步走上来问,“说去平西草场那就是你?” “哎阿公,是我,能走了不?”姜青禾忙笑着问。 羊把式摆摆手,“走吧,路上你跟俺说说。” 姜青禾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也没啥能说道的,好些羊面上也看不出有伤,夜里静悄悄地死去了。 羊把式也没说啥,一路到了平西草原,他原先平静的神色严肃起来,边走边揪一把草。 姜青禾也跟着紧张,她看不出这草有什么问题,“阿公这草有毒?” 羊把式指指这细长的草茎,他看了眼无边的草原说:“毒得很,咋毒你晓得不?不是吃了犯病,而是羊吃了这狼针草,扎进嘴里没法吃,再加天一热,很快就会死。” “俺这才走了几步路,苜蓿里头就有不少蹿出来,再往前走走,眼下它没开花,半点不显眼,羊误吃了也难免。” 姜青禾皱眉,也揪了株狼针草,在这一片黄花苜蓿为主的草原,即使花已经谢顶,可草茎依旧旺盛。而狼针草混迹在其间,热天一晃眼,很容易被割下混进打的草垛子里。 她伸手抹了把汗,心里悬着,继续跟羊把式往前走,羊把式拔了株黄花菜,他叹口气,“这羊萱草还是都早点给拔了,刚开春没多久,另一个草场放牧的,带着好些羊撅羊萱草的根,二十来头瞎眼,瘫了,没法子救。” 姜青禾倒吸口凉气,她又见羊把式扒开一丛草,里头有一小簇黄花叶片。 “这是猫眼草,俺们叫它猫儿眼,羊要是误食,口吐白沫,拉稀,没治好这头羊就没了,”羊把式伸手扯下来,放进姜青禾带来的篓子里,摘下草帽扇了扇风,他说:“俺们这边牧民养羊还是太粗放了,不精细。” “俺跟你说,要是他们再不改改放羊的毛病,不出三五年,这片草场只剩下啥?羊不爱吃的草,差得连当粗料都不成的草。” 羊把式手划了一大个大圈,“你瞅俺就站在这里,都瞅见了啥,好草被嚼了,不咋样的成片成片。” “这咋行啊,咋能由着羊的性子净吃好草了,得要让它吃回头草,这草场的草才会越长越好,简直是瞎胡闹!” 姜青禾忙宽慰老人家,可羊把式背着手深深地叹息,他说:“走吧,往羊圈瞅瞅。” “都跟他们说好了,会让俺们瞅吧,别等会儿把俺们赶出来。” “说好了,说好了,先去瞅瞅死羊再说?” “去瞅眼。” 到了蒙古包那,羊把式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只他老人家躁得很,又听不懂蒙语,让姜青禾赶紧跟他们说去看死羊。 三只死羊被安置在一个空的蒙古包内,天热难免弥漫着一股臭味,还好没生蛆。 羊把式上去按压死羊的脖子,用力掰开它的嘴巴,眼神往里探去,果不其然中间扎着好几根厚厚的草针。 围着的牧民焦急又惶惑,忙问姜青禾到底是咋弄的,她便把狼针草拿出来给他们瞧,沉重地说:“羊误食了,扎进嘴巴里,咽不下又吃不了东西,天一热这才没了的。” 布仁图一把抢过这个草,他看了又看,狠狠咬牙,又痛哭,“额对不住羊。” 这死的三头羊都是他家的。 羊把式瞥了他一眼说:“留着晚点再哭也不迟。” 还有那么些羊要看嘞。 这羊真是不检不知道,一检吓一跳。 也就是从这天起,姜青禾开展对草场方方面面的建设。
第93章 幸福之地 蒙人不喜欢外人进入他们的羊圈, 在有些年迈的牧民心里很忌讳。 不过阿拉格巴日长老发了话,像都兰只养了十来头羊的,羊圈没有单独设立在另外背阴处的,变成了第一批被检查的。 都兰咬着嘴唇, 忐忑地瞧着羊把式进了羊圈, 一堆牧民站在不远处, 并不走进,只时不时踮脚往那瞅。 姜青禾在羊把式没来之前,她对牧民饲养羊的本事是深信不疑的,觉得他们养了几十上百年,肯定自有一套完善的法子。 所以此时她的面色还有隐约的笑意, 完全不似都兰那般忐忑,在羊把式逐头羊从头到眼, 甚至四肢都抬起来瞅瞅时, 也并没有太过揪心。 事实上, 都兰养的羊少, 每天好草喂着, 只凌晨天微亮带出去吃草,夜里再去一趟, 避开一天最热的时候, 所以并无太大的问题。 羊把式指了指几只羊的蹄子说:“这蹄子得修了, 再不修过个几天, 羊都走不动道了。” 都兰能听懂, 低头看了眼这几头羊的蹄子。关在羊圈里多的羊,蹄子磨损较少, 整个蹄壳会长得很快,不及时修剪, 很容易变歪,那时羊行走会逐渐困难。 都兰连连点头,姜青禾也给记了下来,她此时觉得这些算是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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